“还叫大官人呢?”众人都笑道。
“那、那我该叫什么啊?”小艾扑闪着哭红了的大眼睛,迷茫的问道。
“叫楚大哥呗!”
与此同时,太行山西北山麓的大槐坡附近。
此处地形险要,正是一处两山夹成的峡谷,便是北去云中的必经之路。因为谷中有一颗参天大槐树,因而得名。
耶律余睹带着五六名侍卫,亡命的策马狂奔。比及黎明天边微亮,总算是跑到了这里,已是人马皆累,疲惫不堪。
看到前方的那颗大树,耶律余睹便勒马停了,回头看了几眼,身后并无追兵,方才略略放心的长吁了一口气。他提起挂在马鞍上的童贯人头看了一眼,鲜血都已经成了冰。摸一摸自己脸上,也快要冻得没了知觉。
“咱们在前面的大树下稍事歇马,吃些干粮。养足精神,再行赶路!”耶律余睹下令道。
众军士无不长吁了一口气,纷纷疲惫不堪的落下马来,牵着马朝前走,准备到那大树底下歇息一番。
正在这时,前方的大槐树方向,突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笛声。
众人顿时一惊,纷纷拔出刀来。
耶律余睹听了片刻,突然瞪大了眼睛,惊道:“此曲……乃是我大辽皇室纳钵之武曲!——何人吹奏?!”
笛声未绝,众人都不敢上前,个个如临大敌屏气凝神。
听那笛声颇为激昂奋进,其中却有许多忧愤与哀伤之音。黎明之际在这山谷之中悠然响起,颇为吊诡。
“将军,会是什么人?不如我们上前看看?”有军士说道。
耶律余睹没有答话,拧紧了眉头死盯着前方,心中也在拼命的猜,会是什么人、在这种地方、吹这样的曲子?
此时,笛音罢了。
一骑,慢慢从大树后走了出来。
众人见到那骑,无不瞪大了眼睛,表情惊愕不已。
雪亮的一匹高头白马,马上那人却是穿一身烈焰般的红甲,手提一竿红缨飘洒的太宁笔枪,身后一领血色的金丝红袍逆风飞舞。
此外,骑士的脸上戴了一个赤红的面具将整脸全部遮住,只露出两个眼窝。面具上绘有长长的青色獠牙从血盆大口中伸展出来,形如夜叉鬼魅!
众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约而同的退了几步。
“将、将军,这是人是鬼?!”
“别怕,定然是人!只是个吓人的面具!”耶律余睹强提起精神,大喝道,“阁下何人,为何在此装神弄鬼,堵住我等去路?”
红衣白马的夜叉骑士拍马上前了几步,单手将手中的太宁笔枪平举起来指着耶律余睹,却不说话。
耶律余睹顿时心中恼怒,“向我挑战?”
夜叉骑士另一只手对耶律余睹勾了一勾,示意他“放马过来”。
“岂有此理,我还怕你不成!”耶律余睹火气上来了,翻身骑上马,拔出了腰上的弯刀吼道,“管你是人是鬼,杀了再说!”
言罢,耶律余睹拍马就上前,沉声厉吼的挥刀朝那夜叉骑士斩去!
第76章 国仇家恨
女真军士们都提心吊胆的观战。
两骑即将相会之时,一直未有动弹的夜叉骑士突然双手握枪,怒夹马腹迎着耶律余睹就冲了上来!
电光火石之间,惊闻“砰当”一声重响,耶律余睹惨叫落马!
众军士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耶律将军征战沙场这么多年罕逢敌手,怎么会有人能在一合之间,将他挑翻下马?!”
耶律余睹自己也是错愕万分,落马之后翻身正准备跳起,却被一枚冷冰冰的枪头抵住了喉咙。太宁笔枪长长的细碎红缨罩在他脸上,就如同是鬼魅的舌头,在舔试他血肉的味道。
“你这是什么枪法?……你究竟是谁?!”耶律余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会被人在马上一招击倒,惊声问道。
夜叉骑士用面具上那对空洞的眼窟对着耶律余睹,一言不发。却是从大槐树后面,走出了一队人马来。
耶律余睹扭头去看,方才看清领头的两骑时,他不禁惊诧的叫出声来——“连日奴、耶律黾达!”
“你这狗贼,竟还认得我们!”连日奴怒气冲天的拍马过来,沉吼道,“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拧下你的狗头,以祭奠我死难的族人!”
耶律余睹却不再顾管迎面冲来的连日奴,扭过脸来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夜叉面具,脸上居然露出喜色来,叫道,“飞狐?难道你是飞狐郡主么?!”
夜叉骑士慢慢抬起一手握住面具,将它取了下来,正是萧玲珑。
“你还有脸提起飞狐二字?”萧玲珑冷面寒霜的看着他,眼中全是杀意与怒火,一字一顿道,“耶律余睹,你这卖国奸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啊,是个女的?!”女真军士都大吃了一惊。
还有人惊叹道:“真是绝色倾城、妖艳无双啊!”
萧玲珑斜眼瞟了一下那边的女真人,脸上现出无比厌恶的神情,当下眉宇一沉,“杀了他们!!”
连日奴二话不说,带着身后众骑就朝那群女真军士冲杀过去。只有耶律黾达留在了萧玲珑身后照应,以防耶律余睹使诈逃跑。
顿时,山谷中喊杀声大起。
萧玲珑依旧握着枪抵着耶律余睹的喉咙,都不正眼去看他,声音冰凉的道:“耶律余睹,你想过你会有今天么?”
“飞狐儿……”
“闭嘴!飞狐儿是你叫的么?”萧玲珑恼怒的将太宁笔枪往下一顶,耶律余睹的喉间顿时破皮流血。
“好吧……你的武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记得当初,我都还教过你武艺!”耶律余睹疼得直咧牙,他瞪着眼珠看着头顶的萧玲珑,也不知是喜是忧,苦笑道,“你这是跟谁学的枪法?如果凌厉乖张!”
“这不用你管。我苦心学武的一个最要的目的,就是想要有一天能够亲自打败你!”萧玲珑弧线绝美的嘴唇微微向上翘起,露出一抹自豪又带嘲讽的微笑,“耶律余睹,你一向自负,自诩神武盖世,今日却败在我一介女流的枪下。你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嗬——”耶律余睹放肆的冷笑,“没错,我承认你那枪法的确是厉害!但我受伤在先又厮杀奔亡了一夜极是疲累,再加上心中怀疑与忌惮分了心神,才一时恍惚被你击下马来。若是平等对决,却未曾会输给你!”
“看来你厚颜无耻的功夫,已是世间少有敌手!”萧玲珑鄙夷的摇头,“耶律余睹,你这样的人渣,我都不想亲手杀你,那样会污了我的兵器,也辱没这套枪法!”
“这究竟是什么枪法?就算是死,你也须得让我死个明白!”耶律余睹很不死心的道。
“真想知道?”萧玲珑诡谲且神秘的冷咧一笑,“听好了——它叫,楚家枪!”
“楚家枪?楚!……”耶律余睹的表情顿时凝滞,“你跟楚天涯是什么关系?!”
“你是我什么人,这用得着你管吗?”萧玲珑突然大笑起来。
“我明白了……好吧,我什么也不想多说了。若能死在你的手上,我也算心满意足。”耶律余睹心中飞快的盘算脱身之计,便做出一副满心绝望、浑身都泄了力的样子,索性躺在了地上,望着黑茫茫一片的苍穹,说道,“事到如今我总算明白,骗我的不是童贯,而是楚天涯。童贯骂得没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加蠢笨之人了。”
“的确如此。”萧玲珑转过头去看着前方众人厮杀,平静的说道,“若非蠢笨到了极点,你又怎会带兵投敌、弑主求荣?”
“你以为我愿意么?当时我有得选择么?”耶律余睹转着眼珠子,辩解道,“我若不走,便要被别人所杀。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那你大可以自行逃亡远遁而去,用得着带上兵马倒反女真,还帮着女真人攻城略地、屠杀我大辽子民么?”萧玲珑顿时怒了,枪尖朝下一抵,喝道,“耶律余睹,你这卑鄙无耻到了极点的小人!若非是楚天涯留你狗命还有用处,今日我便要将你碎尸万段!!!”
“你果然是和楚天涯一伙的!”耶律余睹的脸上顿时现出一些绝望的表情,说道,“还有那个武功高到离谱、被童贯称作老师的老怪物,也定然是与你们一伙的。你们全都合起来算计我,诱使我杀了童贯,然后再将我擒拿回去治我的罪!——好一出毒辣无比的借刀杀人之计啊!楚天涯,你真狠、真狠、真狠!!”
耶律余睹一连说了三个“真狠”,也仍是无法宣泄满心的绝望与愤恨。
“哼……耶律余睹,你的确是蠢笨到了极点,居然现在才醒悟,未免也太晚了一点。”萧玲珑不屑的冷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这样的人渣败类,死都太便宜你了!楚天涯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会把你交给他处置。然后静静的欣赏,看他如何让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你这样的奸人,就该有这样的下场!”
“难道眼高于顶、孤傲不可一世的飞狐郡主,已经对那个南国的奸滑小子情有独衷?”耶律余睹讪讪的问道。
萧玲珑听出了他话中居然带有酸意,不由得一阵恶心,咬牙恨道:“是又怎么样?休说是楚天涯处处胜你百倍,哪怕我喜欢上一个乞丐、嫁给了一个残废,也永远不轮不到你来关注!”
耶律余睹愕然的怔了一怔,心说这女人怎么这么绝情?看来今日想要脱身,却是希望渺茫了!
他无奈且惨淡的笑了一笑,不死心的继续道,“飞狐儿,我知道我耶律余睹不是个好东西,这辈子没少干丧尽天良的事情,的确是死不足惜。但唯有一件事情,我对得起我的良心——那就是,当年我的确是真心的喜欢你!”
“你闭嘴!!!”萧玲珑顿时感觉像是吃进了整条的虫子,恶心无比羞愤难当,一枪横扫就硬挺挺的打在了耶律余睹的脸上。
太宁笔枪的枪头较长有如笔状,而且枪刃下数寸装有一个锋刃铁盘再结有红缨。这一枪横扫下来,铁刃直接划破了耶律余睹的脸颊,从左侧颧骨处切破了鼻梁,直接将右眼都给切碎了!
“啊——”耶律余睹捂脸惨叫,鲜血迸流!
“耶律余睹你听着!”萧玲珑仍是不能解气,用枪尖顶住他的喉咙喝道,“我从对你没有一丝的好感!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永远不会有!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禽兽、败类,人渣!”
‘想不到这臭娘们竟然如此恨我!’耶律余睹痛苦的捂着脸,心中极是愤恨且绝望,但求生的欲望仍未消退,不死心的又道:“事到如今,我在你眼里是如何景样,这不重要,我也不在乎了。不管你怎么认为,我仍要说……耶律余睹这辈子唯一真正爱过的人,就是飞狐儿!这是事实,你就是杀了我,也无法改变!”
“噗——”
萧玲珑一枪下去,那枪尖宛如疾光在耶律余睹的嘴里一闪,顿时捅碎了他一片的牙齿,满口鲜血直流。
“耶律余睹,你居然卑鄙无耻到用情爱之事诱我放你?你恐怕是忘了,你我之间从来就只有国仇家恨!”萧玲珑怒道,“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你若硬气到底,我可能还会手下留情!”
“你杀了我吧!”
“你以为我不敢?!!”
“郡主不可伤他性命!”她身后的阿达急忙出声制止。
萧玲珑气得浑身直抖,怒道:“将他的舌头割了,让他永远也说不出话来!我亲自上前帮忙尽快解决这几个女真人,然后将他带走交给楚天涯去!——我再也不想与这禽兽,在一起多呆片刻!”
此时,太行山麓的胜捷军士,总算是辟出一条小路上了山腰,四下搜寻童贯的下落。却在一处密林之中发现了二十多具尸体,和童贯的无头尸身!
这一下,整支数万人的军队都炸开了锅,马上对太行山麓进行了大搜捕,却唯独不见耶律余睹。而且,童贯的尸体上插着几枚耶律余睹专用的雕翎劲矢,众军士立马就下意识的认定,便是耶律余睹杀了童贯、然后携首级北逃了!
众军士立刻向北追击,只在大槐坡附近发现了厮杀的场景,还有几具女真人的尸首,仍是不见耶律余睹。再往北去,就没了任何痕迹!
此时,太原城中。
经历了昨夜一场喧嚣混乱,城中一片风声鹤唳。王府被烧了,囚犯被劫了,童贯不在城中,王禀被幽囚软禁,王府主事的副都指挥使刘延庆又不知所踪。加之昨夜太行火起,城外的大军也有骚动。虽然仡今不知城外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但与城内的动乱一联系起来,足以让所有的太原军民惴惴不安。
太原知府张孝纯半夜里就带人来了王府,帮忙救火。
快到天亮时大火好不容易扑灭。但王府里驻扎的两千余胜捷军士无人统领,又走失了囚犯,此时乱作一团。张孝纯一个文官哪里镇得住这些骄兵悍将,束手无策之下,只好派人去请大将王禀出来主持大局。
就在张孝纯准备离开王府去王禀的都统府时,城外军士送来密报——太师被杀、人头走失;金国使者不知去向,疑是凶手!
张孝纯顿时如遭五雷击顶,差点当场就晕厥过去。他捂着额头摇摇欲坠,大叫一声,“快请王都统!!”
王府的这一切动静,全都落入了白诩所派的盯梢探子的耳目之中。少时过后,楚天涯等人便得闻了这些消息。
“楚兄,看来不用你去请令师了。张孝纯等人,必然会为你代劳。”白诩摇着扇子,胸有成竹的道,“一切水道渠成,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不是就是捉来耶律余睹,将其交予王禀处置?”
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悠然叹出,轻轻的点了点头,“交俘的事情,由七星山出面比较好,我不好插足。否则,我那老师必能查知是我布局陷害了童贯。以他的性格,饶我不得。”
“那耶律余睹若是泄露此事呢?”白诩问道。
楚天涯笑了一笑,“我以为,萧郡主那么聪慧的人,是不会让耶律余睹还有机会去泄露什么消息的。再者,就算耶律余睹说出了什么,也是无妨。童贯的确是被他所杀,这就是事实。就算他再想拉人下水,手里也无半点真凭实据,有谁会相信一个无信无义之人的一面之辞呢?此外,耶律余睹是凶手,这件事情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大家都能接受。因此,就算是我师父王禀那样的大明白人,对其中的曲折情由心知肚明,也不会去刨根问底。说白了,耶律余睹是凶手,能让大宋在对金外交与民意舆论上占据有利的地位,是政治博弈的需要!”
“呵呵,这便是此局最为精妙的地方了!”白诩说道,“相信用不了多久,胜捷军就会对女真人恨之入骨,誓为童贯报仇;金国使者杀我边帅这件事情,也必然激起太原军民、乃至大宋子民的共愤!——这对我大宋抗击金国入侵,极为有利啊!”
楚天涯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事情进展顺利,王禀接掌军队、太原军民同仇敌忾。再加上西山与太行九山十八寨的义军相助!——只要女真人还敢南下,就必须让他们在太原这里,折戟沉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