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的问题,还远远不是手术费这么简单。
传统的观点认为,结肠癌肝转移属于临床iv期,基本已失去治疗的意义,虽然现在医学昌明,降低了手术的并发症和死亡率,但张建的病症依旧是一件棘手的事。更何况他的情况还很特殊。
“倘若张建的肝转移灶可以切除,那么术后5年也只有50%的生存率,而他现在无法切除转移灶,这个情况……真的意义不大。”路燕飞简单的介绍了张建的病情,顺便做了自己的结论。因为张建的病症不似一开始那么简单,于是从路翰飞这个新大夫手里转到了路燕飞这个有经验的老手那里。
“加上他那个要命的老婆。”苏岳对此无限感慨,“我现在觉得啊,单身挺好,真要娶到这样的妻子,哪里是传宗接代啊,是来断子绝孙的吧!”
“其实治疗……”路翰飞昨晚想了一夜,在他构思的方案里,觉得张建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路燕飞没等路翰飞说完,提前表示没辙,“况且他也没有医疗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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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医生是路翰飞很喜欢的职业,要说有很忙他不喜欢的地方,那就是一个病人站在他自己眼前,生命在一点点流逝,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明明当医生是为了救死扶伤,而更多的时候,却是在目睹死亡,亲临见死不救。
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那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感,死死地笼罩着自己,他想挣脱,却挣脱不开。
“翰飞!”他怔怔地走神,突然被人叫了一声,抬头一看,母亲何晓风抱着晟晟,一脸的焦急站在办公室门口。
他急忙走出来,“你们怎么来医院了?”
“晟晟发烧了。”何晓风说,“我带她来看病,你有空陪我吗?”
路翰飞摸了摸晟晟的额头,确定不是大事,才略略安心,顺便宽慰了母亲一下,“妈,你别急,情况还好。估计就是着凉了。我现在走不开,你去三楼找雅南,她马上就到下班时间了。”
“好好……”何晓风连连点头,抱着晟晟匆匆忙忙就走了。
路翰飞转身回去,突然一迈步,他想到了什么,急忙调转方向,去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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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躺在病床上,相比一个多月前他出院的时候,现如今干瘦如柴,加上黄疸的症状,看起来和之前判若两人。
因为疼痛,他一直蜷缩着身子轻声哼哼。他一见路翰飞进了病房,立刻强忍着疼痛坐了起来,看的出来他既渴望得知自己的病情却又羞愧于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被路翰飞送进医院,目光躲闪,迟迟不敢开口。
路翰飞拽了一张凳子到了他床边坐下,张建没有可靠的家属,他的病症也只能直接告诉他。
听完路翰飞的话,张建直愣愣地僵在那里,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死寂,蜡黄的脸色一阵阵的惨白,无名指和小指微微颤抖,隔了好久,他才缓过劲来对着路翰飞说,“路大夫……我才三十岁……我、我不想死啊……”
路翰飞不忍面对这样的目光,一些难以抑制的冲动已经冲到了嘴边,仿佛一张嘴就会蹦出来,只不过张建比他先了一步,他说,“大夫,我、我可不可以麻烦您帮我找个人?”
“对!我也想问你这个。”路翰飞点头,“你有没有其他亲属,毕竟你才三十岁,父母呢?叔叔伯伯?姨妈姑妈的总有吧!或许你可以找他们来帮帮忙。”
张建的脸上神情复杂,低声说,“我还有个父亲……”
路翰飞一听这个,顿觉一片曙光,赶忙追问,“他在哪里?有联系方式吗?我们可以帮你通知他?”
张建摇摇头,“七年前我刚结婚的时候,他和我们住在一起,我老婆和他关系不好,加上他又没钱交伙食费,我就把他赶出了家门,后来听说他中风了,我也没去管他,然后……就一直没了联系,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说着万分羞愧地看着路翰飞,“路大夫,我真是个畜生!可是我真的不想死啊!”
路翰飞愤然起身,“张建,倘若我不是医生,我一定会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你这个混蛋应得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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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科输液室里,路雅南抱着晟晟在吊点滴,何晓风去给她买面包了。路翰飞下了班,换掉了白大褂坐在她身旁。
晟晟很乖,似乎是觉得输液室里很安静,所以她也不哭闹,睡在路雅南怀里静静地挂着水。原本晟晟营养不良,估计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也舍不得给孩子妈吃什么有营养的东西,所以母亲的奶水就不足,晟晟也跟着遭殃,到了路家以后她能吃能睡,长得挺快,可如今一生病,才鼓起来没多久的小腮帮又瘪了下去,路翰飞看着可心疼了。
看到晟晟这么听话,他又不免想到了张建。
“小雅南,你说的对,这个世界上的人太多了,不是每个人都值得付出,有些人,真是、真是……”
路雅南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丝毫不吃惊,“早就告诉你了,你那颗圣母心,只会把你自己膈应到,根本不可能福泽苍生。你想想,什么锅配什么盖,那个刘慧是什么样的人,这个张建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因为这个女人抛弃自己的父亲,就注定也会被这个女人抛弃。真是活该!”
路翰飞听着表示赞同,可赞同了没一会,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哎!最近的情况不对啊!以往不都是你听我的吗?怎么最近都是在听你的呀!”
“你现在终于发现自己脑子不好使了吧。”路雅南得意地笑了,因为抱累了,她把晟晟搁到了路翰飞的怀里,起身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肩膀,她侧着脸俯看着坐着的路翰飞说,“是不是决定从此跪倒在我的英明神武之下?”
路翰飞摇摇头,“我觉得吧,公事听你的,私事听我的,这样才对,你智商高情商低,必须得承认!”
听到他这样臭屁的言论,路雅南哼了一声表示不敢苟同,“哎哟,三路大夫,您从哪里觉得你自己情商高?”说着勾起一抹讥笑,眯眼看着他,“因为你人缘好?桃花开?怎么着,有个苏井就这么得意了啊!”
这一次路翰飞一定要把话说个清楚,“我和苏井真的没关系!她喜欢的是大哥、大哥啊!”
路雅南歪头想了一下大哥路承飞那严肃死板,不苟言笑,开一句玩笑能把别人吓死的模样,她撇嘴不信,“路翰飞,你想打掩护你也别拉上大哥啊。你都说大哥很辛苦了,又被大妈和奶奶抓着逼婚,你还拿他开玩笑,你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我说的是真的!”路翰飞认真地说,“苏井亲口告诉我的!只有我知道!”
“……”路雅南嘶地吸了口气,上上下下端视了路翰飞一圈,“知道我暗恋谁,还知道苏井暗恋谁,天呐!路翰飞你当真这么爱做妇女之友啊!还是说你就是传说中的gay蜜!你是不是弯的啊!”
“我才不是!”路翰飞欲哭无泪,“我是个正常男人!”
路雅南又往深里想了想,“越想越觉得被我猜中了,啧啧,你不是说要拿我做挡箭牌么,三十岁去寻找only one?看来我还真是挡箭牌啊!对了,你还研究我生理期……”
面对路雅南言之凿凿的指控,路翰飞竟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证据,只能默默垂泪,喃喃自语,“我真的不是……”
路雅南当然知道他不是,他要是弯的,自己何至于纠结到现在,只是既然自己纠结了,那也不能让路翰飞好过,他吃瘪的样子那叫一个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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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晟的水挂完,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他们已经打算要走了,可是偏偏晟晟突然开始呕吐,路雅南便赶紧抱着她去找大夫。
儿科急诊室到了这个点只有一个年轻的女医生在值夜班,路雅南敲门进去时她正在修指甲。
“大夫,孩子挂完水吐了,是怎么回事啊?”路雅南抱着晟晟坐下问道。
那女医生低着头,看都没看晟晟一眼,继续修着指甲,“受凉了呗,有什么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