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番敌军营后。
风暮寒傲然于马上,遥望北方苍际间,雪风飞扬,大红战袍如流云般舒卷,猎猎作响。
峰峦叠嶂间,雪雾飞扬。
已近天明。
营中众将士,不管是旧部也好,新兵也罢,此时早已折服于他的威严之下,各部队列整肃,十万人马齐行军礼,静默跪俯于地,只待那最后一声进攻号令。
青衣纵马靠近风暮寒身边,低声道:“属下已将消息传入寒沙城,只待三更号令一起,便发起进攻。”
风暮寒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场中跪俯于地的这些将士。
三更一到,他们便要与敌军决一死战,不能退!不可避!唯有取胜一途方可活命。
银枪锐芒扬起,风暮寒持枪纵马奔至阵前,扬声长啸:“待得胜回京,本世子请兄弟们喝好酒!”
原本压抑的气氛瞬间消散了不少,有些胆大的老兵扬起脸来笑道:“将军,光有好酒不行,我们还要有佳人陪酒才成。”
新兵里不少人都替那人捏着把汗,按说平日里鲜有人敢这么跟威武将军说话,就是不想要脑袋了。
可是令人意外的是,风暮寒并未动怒,而是豪爽一笑,“好,本帅与你们一言为定!”
众将齐声回道:“尔等愿追随将军!”
万般铁血豪情升冲云宵。
风暮寒紧握手中银枪,目光落在远处的群山间,心里却是不断浮现出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人儿。
以前像这般带兵出征,他也并不是没有过,战势有时会持续数月或是长达一年之久也是常有之事,可是他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心情不定。
出征之前她曾嘱过自己的话,一字一句,都深刻于肺腑,此时竟格外清晰。
凌冽山风夹杂着碎雪刮过,手中兵刃刺骨冰寒。
紧攥银枪的左掌中,多添了一个以前他身上所没有的印记——黑色的,犹如火焰般的奇怪图案。
那是他从莫子国得来的,不想让她知晓的印记。
此事若是传出去,朝中不外乎会有传言,说他身为主帅,行事荒唐,可是他并不畏惧。
只要能得她相伴于身边,纵是弃了这兵马大元帅之职,他也丝毫不会犹豫。
“报……”远处,纵马跑来一名传令兵,至近前滚下马来,跪于风暮寒面前,“启禀将军,寒沙城兵马已动,英王亲率五万兵马,大军此时已出城迎敌!”
风暮寒尚未开口,下面众将俱都倒吸口凉气。
约定进攻之时未到,英王竟敢擅自先行。
众人目光悄然落至风暮寒身上,全都在暗自猜测,只怕英王此意,是为抢军功。
寒沙城被困,此局如破,功劳也只会落在风暮寒的身上,与英王再无干系,这时英王故意先行出击,就算以他区区五万人马暂时落于下乘,但他深知,风暮寒断然不会弃他于不顾。
如此一来,战报上表皇帝面前时,也会提到此战为英王先行,风暮寒为辅……
“将军……”有副将试探道,“英王五万人马势单力孤,若等三更时分,只怕……”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来。
他们如果坐视不理,只怕到不了三更,英王的人马便会死伤殆尽,到时他们便会落得个见死不救的名声。
风暮寒微微冷笑,“战功?他想要便让他得去好了。”
“将军!”下面众将脸上俱都流露出不平之意,凭什么白白战功就这么让别人抢去了,就算他们主将不在乎,可是他们这些人却是在意的。
“尔等以为如何?”风暮寒高喝一声。
“战!”众将齐声回应。
风暮寒薄唇紧抿,掠出不屑之色,“既然如此……尔等随本帅一战!”
十万大军倾巢而出,如山洪爆发般自敌后涌出,与英王五万人马反将北番众敌包围在内。
寒沙城楼上,杜薇身上裹着赤狐裘皮大氅,立于高处观看战势。
雪里剑光如虹,连营风吹号鸣,千里奔袭如炙,寒沙塞外点兵,铁骑贯入飞鸟,箭镞如雷轰鸣。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杜薇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全然忘记了城头上北风凛冽,碎雪如刀。
风雪飘摇,绝域苍茫,杀气骤起冲云宵,厉声一喝断乾坤。
城下白刃血纷纷,雪融遍野,君不见沙场征战苦,只道人前衣光鲜。
玲珑跟羽儿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一时间竟也吓的白了脸。
“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风大……”
杜薇却像没听见一般,痴痴的望向城下。
她如何不知此地寒冷,她也知自己纵然站在这里,也与战势没有任何帮助。
可是,那份牵挂的心,却始终落不下。
如不相见,坐立不安。
天色未明,千军万马混乱中,她如何能寻得见那个心中的身影。
但即使这样,她仍不愿收回自己的目光。
也许下一次,再下一次……她就能看见他。
熟悉的身影,银枪纵马,笑傲驰骋于战场之上,无人能及的那个他……
天色渐明,东边的云间吐出第一缕破晓晨光。
城下厮杀仍在继续。
“世子妃,回去吧。”身后传来无心的声音,淡淡的,似不带任何感情。
站了太久,她的腿就像生了根。
“让我再看一会……”一会就好,就算她看不见他,但只要他还在这里,只要他抬起头来,便会遥见到城楼之上,这一抹艳丽的红色,她要让他知道,她在等他回来。
不要被杀戮迷失了眼睛,不要被暴虐之气掩了心智。
不论何时,不论他的身份,也不论他曾做了什么……只要他回来,她便在这里等他。
银枪破开血雾,战袍血色尽染。
风暮寒将又一敌将挑于马下,迎着山间风雪不由凄然一笑。
混战间,他几次险险迷于那片血雾之中,但不知为何,每每目光掠过城楼之上,那道艳丽的红色却能将他与那团心中的血雾分开。
心中百转千回,无情的杀意终不能敌那噬骨的相思之苦,如同中了她的毒,不可解,也不想解。
只要有她在,心便不会失了方向。
待解围城之困,定要拥她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