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暮寒纵身自屋檐上跳落至镇国公府院内。
夜幕深暗,镇国公府内又没有多余的下人,所以院里连一丝灯火也没有,唯只见不远处一间厢房内一盏烛光微明。
“世子爷……”崔先生守在外间屋,虽然他是大夫,但照顾杜薇也多有不便,所以只能待在外屋侯着。
“她……如何了?”风暮寒声音低沉暗哑。
“解药有效,暂时将毒症压制下去,但世子妃有孕在身,故此在下也难以保护她能顺利撑过半年时间。”
风暮寒沉默不语,错身直接进了里屋。
崔先生识趣,没有跟他进去,而是直接出了外间屋,独自跑到院子里吹秋风去了。
风暮寒推门而入,但见迎面是一张绣屏,越过后便是内室,白纱帐子低垂,床头矮几上放着茶壶茶具,随手轻触,微微带着余温。
轻挑帐幔,他静静的注视着床上的人,微弱烛光中,侧脸隐隐透出一种无力的苍白,就好像脆弱的琉璃,让人心生怜爱但又不忍触碰。
他终是忍不住缓缓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微凉的触感顺着他的指尖传递过来,一瞬间便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记得曾答应过她,要为她做一件新的狐皮大氅,选用最上等的赤狐皮,火红色,配上她娇嫩的容颜一定非常好看。
他曾答应她说,若一朝离了朝堂,便找一处幽静的山村小院,与她过种菜垂钓的悠闲日子。
他曾答应她说,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游移,描绘着她的轮廓,眉眼、双颊、嘴唇、下颌……
而今,她却只留给他一封信,字字令他心碎:你若无情我便休,海誓山盟终不留。
薇儿,你真的相信我会那般残忍的对你么?
床上的杜薇突然动了动。
他猛地收回手去,闭住呼吸,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他怕她会在这时醒来,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会说出实情。
但,他又不想让她在这时醒来,他只想这般静静的看着她,将她牢牢的刻在心上,不管以后他走到哪里都不会把她忘记。
他伸出手去,极轻的点中了她的穴道,在确保这一次她不会真的醒过来后,他缓缓俯下身去,将那具娇小的温香软玉拥入怀中,覆上她的双唇……
温软的娇躯上传来淡淡的药草香气,混杂着她独有的体香,令他忘我般的沉迷进去,仿佛要用尽平生的力气,不断汲取芳泽。
灼热的火焰在他的体内渐渐聚集、升腾,阵阵酥麻又似甘醇美酒,让他欲罢不能……
最终,他还是逼迫自己放开她,“薇儿,记得要等为夫回来。”他喃喃道。
恨也罢,怨也罢,只求你不要将我忘了,此生此世,等我回来痴缠你到天荒地老。
京城遍披红绸。
人人都道南王世子要与出云公主大婚,但成亲之日让人意外的是,南王府并未贴出喜字,也未办置酒席。
风暮寒与出云入宫后便乘了喜车,绕城一圈后竟直接往城外驶去。
看热闹的百姓夹道欢送,喜车由四匹战马拉着,车身遍挂大红,出云与风暮寒并肩乘于车上。
出云公主高挑车帘,看着外面的热闹景象,唇边的微笑退之不去。
“若你愿意,回莫子国后我们便成亲可好?”出云道。
“公主莫忘我们当初的约定。”风暮寒冷冷道,他侧靠于身后车壁之上,墨发如瀑,妖冷的容颜配上一双寒意四射的凤眸,一时间竟让出云公主看得入了神。
风暮寒似觉察到对方目光中的炙热,不由得剑眉深蹙,眸光蒙霜,如锐利剑刀般,顿时周身笼上一股煞气,睥睨之势骤显。
出云愣了愣,笑意不知不觉的凝固在了脸上。
她之前入住南王府已有些日子了,自认已经见过他所有的表情,相信他的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可是现在他的模样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如果说,以前的他就如同一把暗藏在剑鞘里的利剑,那么此时此刻,他的剑鞘已然消失不见,纵是看他以悠闲的姿态坐在那里,但却不敢让人小觑半分,就连想靠近些都会让人生出阵阵寒意。
他本人已化为一柄利剑,淡漠但却犀利无比。
出云的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让她自己都有些吃惊的猜想:如果说风暮寒就像一柄利剑,那么这柄利剑的剑鞘……应该就是那个女人吧,以前的南王世子妃,如今的女国公,叶芷蔚。
路边聚在一起看热闹的百姓望着喜车渐渐远行,私下里议论纷纷。
有倾慕出云公主的,也有惊叹南王世子威仪的,但他们口中议论最更多的却是那个被南王世子休出家门的世子妃。
虽说并未有休书,南王府也没有公开对外承认过此事,只说世子妃回镇国公府小住些日子。
可是人们也不是傻子,镇国公府可算做是那位世子妃的娘家,虽说叶国公陨了,但已出嫁的女子,只要被夫家送回娘家去,那便是相当于被休,大家都心知肚明。
唯一与其他女人不同的是,叶芷蔚纵是离了南王府,可身上却有女国公的封号,人们就是再好奇无比,也不敢轻易造次。
喜车转过街角,前方不远处便是镇国公府,杜薇才住进府里两日,就换下了以前府门外的旧牌匾。
“镇国公府”几个烫金大字龙飞凤舞,门外一对石狮子更显威武霸气。
出云公主瞥了眼前方府邸的牌匾,故作关心道:“世子想不想去见她一见?也好亲自检验下我的解药是否有效。”
风暮寒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出云见他不悦便收了声,喜车缓缓自镇国公府门前经过……
风暮寒转头望向车外另一侧,似不想再去看那块镇国公府的牌匾,目光扫过街边时,突然落在一处茶楼的二楼上。
海棠十字花窗向外敞开着,一位身着红衣的富贵公子手持折扇凭栏而立,脸上罩着一副银色的面具,露出略尖的下颌,身形瘦削,状似大病初愈。
一瞬间,风暮寒的身子僵在了那里。
喜车紧贴着茶楼外驶过,极短的一瞥间,他见“红衣公子”手中折扇徐徐展开。
扇面上一行小字清晰可见:送君别去花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