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碧玠。”安静的拍卖会现场,只听到景湛的声音,“过来,到我身边来。”
无论是怀着目的来到这里的人,还是纯粹来参加拍卖的人,此时都没有发出任何的混乱声音与交谈。
所有人都已经感觉到了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动。
“尹碧玠。”同样的三个字,却由柯轻滕再次低声叫出口,她感觉到,他这个时候轻轻松开了她的手,“在你眼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侧头望着他。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每一个人都有黑暗面,可能是懦弱、可怖、自卑、嫉妒……只是看这个黑暗面,是否能被身边的人所接受。
而他,却和她这一生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没有黑暗面,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黑洞,他有数不清的秘密,他有操控一切的手段,他不会害怕、不会被击倒、他近乎无所不能,但他却有这黑暗中最强大的力量。
他身怀最坚硬的盔甲,没有人可以入侵。
“黑。”思及此,她只说了一个字。
他听罢,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快得连她都没有听清。
“尹碧玠!”景湛已经忍不住厉声低喝,这时竟然直接闯入了会场,朝她大步走来。
她还同时听到了,好几声子弹上膛的声音,可是在他身边,她竟然并不觉得紧张或者害怕。
“五千万,第三次。”主持人说道。
那句话音刚落,电光火石之间,她就已经本能地朝柯轻滕扑了过去,将他整个人压在了地上。
接连失误的枪声还有惨叫声响起,同一时间,“咔嚓”一声,整个会场的灯却突然全部都失去了光亮,全场都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的漆黑里。
耳边顿时响起了罗宾逊的爆喝,还有其他各种各样语言迭起的高声呼喊。
她剧烈地呼吸着,整个人因为之前的疾扑,坐在了他的腰腹上。
“别动。”心中庆幸着黑暗的帮助,她控着他,此时语速低而飞快,“左边有一扇暗门可以走,我带着你,我们现在从那扇门离开。”
“好。”他也就当真一动不动,“这个姿势,不错。”
这种紧要关头,他竟然还有心思调戏她,尹碧玠气结,趁着全场一片混乱的时候,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抓起他的胳膊,就往她之前看准的那个方向飞快跑去。
刚刚跑到了那扇门口,swat特工手里的手电筒的亮光就已经照在了他们的身上。
“队长,他们在那里!”
“别让他们跑了!”
“阻击手!”
……
她不敢耽搁,几乎是调动了整个身体的细胞,攥着他的手臂,打开门就拼命地往前跑。
“你可以吗?!”一边跑,她一边厉声问身边的柯轻滕。
“还不错。”他的声音在疾跑的风中,身后的枪声、追喊声中,也显得无比清晰而淡冷,“似乎比看得见的时候,感觉更好。”
“那你就一直看不见得了!”她心里其实又担心又惶恐,听他这么说,几乎是赌气般地冷声反驳。
“好。”他突然,反手扣住了她的手。
她浑身一震,以为他是恼了,立刻侧头去看他。
黑暗里,那双墨黑沉静的眼珠,就像是这黑暗和死亡边缘、唯一触手可得的光亮。
她在那一刻,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心中那一声巨石尘埃落定的感觉。
害怕、飘忽、彷徨、回忆、痛苦……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了他这双眼睛里。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刚刚会在景湛朝自己伸出手的时候,却选择了飞身保护他。
“那样,你就可以成为我的眼睛。”
you are my eyes.
你是这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为我停留,引我前行。
(上部完)
☆、23止战之殇(一)
第二十二章止战之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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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极速奔跑的感觉,和溺水前的那一刻,略微有一些相似。
呼吸会变得越来越难以平,眼前茫茫的黑,也会渐渐扩张到大脑中。
swat的特工以落后二十米左右的速度追在他们的身后,并且正在不断地缩短距离。
紧要关头,尹碧玠这个时候终于看到这一条会馆里的长走廊尽头,出现了光亮。
是会馆后门。
“出这扇门之后,往东北方向跑八百米,有一辆车。”柯轻滕的声音这时再次响在了她的耳边,“车钥匙在我的衬衣左口袋里。”
她脑中迅速接收了这个讯息,几秒钟后,她猛地推开了走廊尽头的大门,等两人都出来后,再以飞快的速度“砰”地一声将这扇门从外锁上了。
门内立刻爆发出了特工的怒骂和枪击洞穿门的子弹声,她带着柯轻滕退后几步,在黑夜里辨认了一下大致的位置,便按照他刚刚指定的方向继续疾跑。
这扇门至少能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因为在这种时候,一秒钟,就是延迟生命的一分钟。
夜晚少有行人的苏丹,就像前几次一样,赌场、海岸、沙漠……她再一次体会着和他一起夺命逃生的刺激和惊险。
“后悔么?”
她神经紧绷着,此时却突然听到了他淡漠的问话。
“后悔什么。”她明知故问,态度状似疏淡。
他的声音很稳,几乎没有厚重的喘息声,“后悔要带着一个失明的人,在非洲跑八百米。”
这话在这种情况下被他说出来,相当有喜感,她忍不住想笑,语气却还是冷冷的,“是我自己想要锻炼身体,和你没有关系。”
“锻炼身体其实有很多种方法。”他此时边跑,边松开自己的领子,“换一种,我帮你?”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她还是明白,她和某人之间的默契,的确是与生俱来,并且始终在日益剧增,尤其……是在关于某方面的问题上。
“我不喜欢车震。”良久,她看着出现在视线里的越野车,快速回道,“至少也不是在可能被子弹打成蜂窝的时候,车震。”
眼见离逃生的车辆愈来愈近,他突然沉默地握着她的手,穿过他的外套,贴上他的衬衣左胸口。
她惊讶地一回头,“干什么?!”
“拿车钥匙。”
他握着她的手,将车钥匙从衣袋里拿出来,声音听上去还尤为认真坦然,“你以为我想干什么?你不是不喜欢车震的么?”
……
那一瞬间,尹碧玠在心里几乎把他来回颠倒地枪毙了三百次。
没等她再有时间接受他无微不至的调戏,身后的汽车引擎声已经逼了过来,她很快用车钥匙将越野车打开。
可她拉开车门刚想要坐进去,却见柯轻滕早已先一步准确地弯腰坐上了驾驶座,并连带着勾住她的腰,将她也抱了进去。
尹碧玠被他以一个与他面对面的姿势坐在他的腿上,还没开口,他就已经关上车门按了发动键,顺便从座位底下拿出两把枪,递给她。
“你确定你的眼睛现在真的看不到吗?”她望着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接过枪,忍不住狐疑地问。
他飞快地调整了车子的发动档,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脚踩向油门,“我闭着眼睛开过山路和雪地。”
她还来不及再做其他的设想,“砰砰砰”接连的枪声,已经打在了越野车的后车盖上。
同样真枪实弹,可这一次和上次在尼斯机场的情况却完全不同。
那一次,有越野赛冠军郑饮开车,有他们两个同时开枪回击,尤其他的枪法还是出神入化,可这一次,是他在失明的情况下开车,只有她一人开枪射击。
柯轻滕驾驶着车很快便以飞速行驶在主干道上,身后的swat特工车队紧追不舍,且还有要从四面包抄过来的趋势。
那些密集的枪声,就像刀把抵在喉咙口的感觉,尹碧玠几乎是在机械地凭着本能回击着,毫不留情,枪枪致命。
她这一生至此,都从未亲手沾上过那么多鲜血。
是他将她带入这个血雨腥风的世界,是他将她的枪技教导得更为出色,也是他,在这一刻将她逼上梁山,与他同谋,与他同生、共死。
景湛说她在尼斯机场做了错误的选择,那么这一次的选择呢?是对、还是错?
“柯轻滕。”她坐在他的身上,握着枪的两手分开越过他的肩膀,眼底冷冽,在枪声中,一字一句地对他说,“记住,即使我和你现在又有了肌肤之亲,我也并不完全相信你,更始终对你保留着自己的底线。”
“我现在在这里,只是因为很多事情,我想要亲自向你求证,因此即使现在我站在你这一边,亲手让很多其实根本与我没有半分利害关系的人失去性命,也不代表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柯轻滕控制着车辆的速度,并靠着听觉判别枪声的密集点移动车辆,嗓音冷漠而又沉稳,“那么,即使你的好奇心已经威胁到了你自己的生命,你也想要求证么?”
她浑身一颤。
是,即使他一次又一次将她带入险境,逼迫她与所有人为敌,她却依然想要留在他身边,亲口向他求证这一切。
是,即使她会听信其他人的话语,她有独立冷静的思考,可她还是放不下这所有落在他身上的谜团。
尹碧玠,想了那么久,你到底有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
除了你的好奇心和天生的不甘安分,还有什么,在促使你这样执迷不悟地留在他身边?
还有什么,值得你为了他,放弃安逸的生活,饱尝生死垂危的感觉?
况且,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没有办法重头再来。
“当你已经在反复强调你的理性时,你已经不再理性。”他淡淡补上一句。
她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