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的凤眼扫过了夏听凝和跪成一圈的众夫人,用软软的语调出声道“静王世子妃这是做甚呢?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看着对方美艳的面容,夏听凝微微屈膝福了福身,淡然道“原来是大皇子妃,臣妇有礼了。”
面前这个女子她在太后寿宴上便已见过,当时对方正端坐在大皇子萧沉毅身旁,再加上那与阮银玲颇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她便更加断定了这人的身份。
由婢女扶着的阮玉玲见夏听凝只是向她纳了个万福,虽然心中颇为不舒服,但也知道二人的品级差不了多少,若想要人家朝她三跪九叩,除非是她当上了皇后。
掩掉眸间的不满,阮玉玲仪态万千的道“世子妃客气了,倒是…”她边说边瞧了那些跪在地上的夫人“不知这些人犯了何事,惹得世子妃这般大动肝火。”
夏听凝闻言淡淡的道“言语间有些冒犯。”
阮玉玲勾起唇微笑道“原来如此,这人说话时总是难免有点不担待的地方,不过无心之失,想来世子妃心胸宽广,必定不会计较这些。”
夏听凝轻轻挑眉,淡笑道“不想大皇子妃如此宽厚随意,倒是臣妇严谨了。”
阮玉玲闻言面色一顿,这分明是在暗讽她没有尊卑之分。
阮玉玲眸间泛起冷意,绵软的语调中似乎多加了分压迫“方才之事本宫也略有耳闻,这位夫人说话确实是不好听了些,不过胜在有理。世子妃可得顾着自己的身份,为了区区一个小乞儿,这般为难各位官家夫人可不好。”
各位夫人听后,均是十分赞同的在心里点了点头,没错,她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官家夫人,要不是这静王世子妃不顾身份,带着个乞丐在大街上晃悠,她们哪会出口说道。
为了这点小事就要送她们进府衙,这往后可让她们如何自处。
夏听凝闻言随意轻笑道“大皇子妃想必是坐在车里听得不够真切,这位夫人的言语可不止冒犯那么简单,胆敢对着本世子妃大喊大叫的,想来也就她一个了。既然大皇子妃要臣妇自持身份,那本世子妃就少不得要问问众位夫人了,你们又是什么身份,确定自己有资格能对本世子妃指手画脚么。乞儿怎么了,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们乐意花一千两银子买件穿几次就丢的衣裳,也不愿意拿一两银子给孤苦无依的乞丐吃顿饱饭。本世子妃就是愿意把买衣裳的银钱给乞丐,你们管得着么。”
这一番言辞下来,听得旁观的百姓们纷纷叫好。
七嘴八舌的喊道“说得好,人家静王世子妃心善,愿意照顾乞丐怎么了,又没碍着你们什么事。”
“就是就是,这些当官的就是瞧不起人。”
“没错,我们虽然穷,但又没偷没抢的,凭啥让人瞧不起。”
“对,俺家虽然只是吃稀粥馒头,但俺也时不时的给乞丐两个铜板。”
“…”
“…”
这说着说着都让那些过着清贫生活的老百姓叫嚷了起来,他们身处在社会底层,知道过日子不容易。
平日里也多多少少的受过闲气,被自认高人一等的官老爷和富商们瞧不起,这会更是被周遭的气氛激起了胸中的愤慨。
周围百姓们的大声议论,让阮玉玲面色一白,没想到竟会出现这种事。
那些跪在地上被人指指点点的官家夫人这会也是涨红着脸,她们何曾受过这种羞辱。
这大街上的混乱终于引来了一队巡逻的士兵,带头的副将指挥手下的人将百姓们隔开,大步踏上前来到了夏听凝和阮玉玲的面前,单膝跪地行了个礼。
夏听凝瞧着他淡笑道“这位将军来得正好,这些人对本世子妃不敬,还劳烦将军带她们到京都府伊大人那儿治罪,再通知各府大人前去领人。”
这位副将老早便认出了静王府的马车,又听这位女子自称为世子妃,自是立马猜到了她的身份。
忙点头应下道“末将领命。”说完手一挥,便令手下的士兵上前将人带走。
那些士兵在军营里历练,大多都是粗人,可不懂得怜香惜玉怎么写,纷纷推搡着各位夫人让她们老实点走。
夏听凝又那位副将重点交代了最先对她出言不逊的那位夫人。
待士兵们都将人带走后,夏听凝方才转身对着一直站在她身旁的小乞丐道“我们走吧。”
小乞丐眼眸发亮的用力点着头,这位姐姐好厉害啊。
静王府的车夫早已极有眼色的将马车驾到夏听凝面前。
看着那辆精巧华丽的马车,不过转瞬,小乞丐又面色犯难的道“只是…”
夏听凝闻言疑惑挑了挑眉,轻声问道“只是什么?”还有什么问题没解决么。
小乞丐双手揪着自己脏兮兮的衣角,羞涩的道“姐姐,我,我身上好脏,会弄脏你的车的。”
夏听凝闻言一愣,随即又轻轻笑了起来,暖声道“没关系,马车每日都会清洗的,碰脏了也没事。”
说罢便让晚玉将人给带上了车。
而夏听凝而微笑着朝周边的百姓们道“今日多谢各位仗义执言了,身有要事,我便先行一步了。”
这些百姓们何曾被哪个高高在上的贵人这般和颜悦色相待过,纷纷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世子妃请慢走。”
夏听凝在众人的送别声中踏上了马车,突然又顿下回过了头,看着面色难看的大皇子妃阮玉玲道“对了,大皇子妃,我曾听说你初嫁入大皇子府时,府中有个小妾在你新婚前三月时着了件红装,便被你以大不敬之名给撵出了府。大皇子妃可真是宽厚呀。”
说罢便弯身进了马车,徒留面上阵青阵红的阮玉玲站在原地。
至于周围的百姓们听了这话后,会对阮玉玲有什么言辞,那可就不是她所能管的了。
在小乞丐的指引下,马车‘喀哒’‘喀哒’的朝都城外行驶着。
绿芜在车厢中浸湿了帕子,替小乞丐净了脸,擦了手。又拿出药膏给他抹了脸上和手上的伤痕。
其实他也不算太脏,看得出来应该每日都有清洗过,只是身上的衣服太过破旧,头发也没怎么打理乱蓬蓬的,才显得浑身脏兮兮的。
夏听凝边看着他吃包子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仰起干净清秀的面容道“我叫冬清。”
“冬清。”夏听凝重复了一声,轻笑道“倒是个好听的名字。”
小乞丐冬清微微低下头,闷着声音道“这名字是我爷爷专门请村里的教书先生给我起的。”
夏听凝看着他低落的模样,便知勾起了他的伤心事,若他爷爷还在,他也应当不至于流落成乞丐。
夏听凝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道“那你和你的同伴都住在哪呢?”
冬清收拾起低落的情绪,抬头答道“我们住在都城外的一间破庙里。”
夏听凝又继续问道“你们平日里都怎么生活?”
冬清答道“大家每天都会出去乞讨,有时候遇到好心人就能多得几个铜板。可还是不够我们几个人用,所以我们饿了,就会去庙里偷贡品吃。”
说到这,冬清明显脸红了,他也知道偷东西不好,可是没有东西吃他们就会饿死。
夏听凝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贡品放在那也只会烂掉,能用来救几条人命才算实现了它们的价值。
夏听凝又看着他的脸道“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冬清看了眼手上的伤道“被别的乞丐打的,我今天出来乞讨,他们说我占了他们的位置,要我赔钱给他们,我不肯,就挨了打。”
夏听凝自是知道不管到了哪,只要有人,就会有争斗,哪怕是乞丐之间也一样。
倒是晚玉气愤得很“那些人怎么这样,都一样是乞丐,却还欺负人。”
夏听凝微敛着眉没有说话,没多久,马车便停在了冬清所说的破庙门口。
冬清一下车便跑进了破庙大喊道“小翠,虎子,我回来了。”
夏听凝也由晚玉扶着下了车,带着两人跟着走进了破庙。
一进去便见到冬清正笑嘻嘻的跟另外两个小乞丐说着话。这两人一男一女,想必就是冬清方才所喊的小翠和虎子了。
二人一见夏听凝带人走了进来,忙警惕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冬清连忙解释道“她是我今天遇到的好心姐姐,不但给我买了包子吃,还肯让我带些回来呢。”
说完又指着他们夏听凝道“姐姐,他们是小翠和虎子,是我的伙伴。”
夏听凝微微点头笑了笑,抬眸示意了一下绿芜。
绿芜便将装着包子的大食盒递给了冬清,冬清连忙接过,打开盒盖对着小翠和虎子道“这是包子,你们快吃吧。”
小翠最先经不住饿,伸手抓起包子往嘴里送,含糊不清的道“我都有好久没吃过包子了,这包子真好吃。”
虎子见小翠吃得那么欢快,也忍不住抓了个包子大大咬上一口,发现竟然是肉馅的,顿时吃得更快了,他有多久没吃过肉了。
夏听凝见他们吃得凶猛,也没打扰,只是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间破庙确实很破,屋顶的瓦早已破了好几处,这庙里的一尊泥塑菩萨身上都布满了灰尘,地上只有角落那里铺了一层干稻草,想来是冬清三人夜晚睡觉的地方。
等小翠和虎子狼吞虎咽的吃了好几个包子后,夏听凝方才淡笑着对冬清道“既然你们已经吃饱了,我也该离开了。”
冬清睁着眼眸不舍的道“姐姐,你要走了。”
夏听凝接过绿芜递来的荷包,里边都是些碎银子,夏听凝取了约莫二两递给冬清道“这些给你,好好收着。”
之所以不给多,是怕他们守不住。这二两银子已经够普通人家生活一年了。
冬清撰着手中的银子,依依不舍的看着夏听凝带着晚玉她们登上马车打道回府。
回到静王府后,晚玉忍不住的问道“小姐,您不帮帮他们吗?”她还以为小姐会把那几个小乞丐给带回来呢。
绿芜闻言轻斥道“晚玉,小姐自然有小姐的打算,你说那么多做什么。”
晚玉听后顿时扁了扁嘴,道“我这不是关心他们吗,你看他们多可怜。”
夏听凝轻叹着气道“好了,我不能把他们带回来,虽然容瑾不会反对,但这儿可是静王府,不是我随随便便就能带人回来住的。”
哪怕静王府并不缺那一点饭,可带回来她该怎么安置那三个小孩。而且静王妃也不见得会同意她带着三个乞丐回来。
一路回到清澜园,却见百里容瑾和萧景渊早已坐在了房中,看样子应该是事情已经谈完了。
夏听凝信步走进屋中,萧景渊笑道“表嫂,你回来了。”
夏听凝来到百里容瑾身旁坐下,应了一声道“嗯,你们谈完事情了。我正好有事要跟你们说。”
萧景渊闻言十分惊讶,倒是百里容瑾温和的问道“怎么了?”
夏听凝便将路上遇到小乞丐一事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百里容瑾听后轻皱着眉道“那位夫人是哪家的?”
而萧景渊则是爽朗的赞道“表嫂,你很威风嘛。”
夏听凝满脸黑线,一脸正色的道“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我是想说那个小乞丐的事。”
萧景渊闻言也是皱起眉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京都中的乞丐多了去了,哪管得过来。”除了出门遇见时给些银钱外,他也不知有什么好法子。
百里容瑾却是沉吟了一会问道“你有什么好想法么?”他的凝儿总有些独特奇怪的想法,或许能有好主意。
夏听凝素手轻点着桌面道“我是想有人出面让朝廷拨款建个收容所,专门收养那些孤儿和病残老人,让他们有个安身之处,不用为了一口吃的在大街上乞讨。”就类似现代的福利院一样。
萧景渊听后大为惊讶,他没想到夏听凝竟会提出这么有建设的提议,听起来似乎很有可行性。
百里容瑾低眉沉思道“听起来是很好,不过这每日的开支怕是不小。”
萧景渊也皱眉道“这样长此以往,国库能负担得起么。”
夏听凝淡笑道“这有什么,建处收容所不过是几千两银子的事,这所有开支不过是每季两套衣裳,一日三餐罢了,这些人只图温饱,又不是要天天山珍海味的伺候着。最多就是再办个学堂,请个教书先生教那些孩子们读书识字。而且,都是老人家跟小孩子,一顿能吃多少啊。宫里每顿桌上少一道菜,就够这些人生活的了。”
萧景渊抓住夏听凝话中的关键词道“只有老人跟小孩子?那别的乞丐呢?”街上的乞丐里可不只有老人跟小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