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燃没说话,拿着纸袋的指尖似乎都僵了一僵。
“那你不生气了?”安漾小心翼翼问。
这样说话其实很傻,换做对别人,她是绝对不可能就这样直接的问的。
可是,对面是原燃啊。
他向来不掩饰自己情绪,本来情绪就淡,加上从来懒得掩饰,于是喜欢就是喜欢,高兴和不高兴都一眼能看到,在他面前,安漾从来也不会遮遮掩掩。
少年依旧面无表情。
良久,“没生气。”
安漾,“……”不相信。
他咬着甜甜圈的动作停下来了,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几口吃完,转头作势要走。
安漾可怜巴巴的坐在沙发上,又不敢起身,怕又被他强行按回沙发。
东西都收拾好了,原燃不要她送,却又忽然不动了,鞋都穿好了,就站在玄关处,也不说话。
盯着他的背影,安漾琢磨了好大一会儿,眼睛忽然一亮。
“过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原燃,“……”
“嗯。”良久,他背对着她,很轻,应了一声。
“……”
“新年快乐。”
“……”
她绞尽脑汁,不知道下一句再该说什么时,少年终于动了,却没回头看她,关上了门,一下就隔绝了她的视线。
安漾拄着拐杖,跑出阳台,往远处看,朝着他挥手,大喊了一声,“原燃,明年见呀!”
眉眼都带着笑,声音甜甜脆脆,带着清脆的笑音。
冬天的时候,天亮得晚,天那边发着盈盈微光,雾气 微笼着云,少年单肩背着包,修长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浓雾中。
好像,和当时他来她家时,一模一样的场景。
原家别墅,厅内灯火通明,
宴会中心角色的是原家二少原和义。
大哥原和礼年中急病去世,他现在脸上已经不见多少恸容了,一身深蓝色的高定西装,和妻子蓝秋并肩站着,脸上挂着浅笑,应对得体,俨然一对交相辉映的璧人。
来客无论男女都是正装,无论年龄,男人西装革履,女人各类裙装,精致得体。
那少年散漫的黑色卫衣和长裤就格外显眼,配着一张俊美的冷脸,由不得人不注意。
“那是?”
“原家小少爷,前几年出国了的那个。”
“是原和礼和白念芳的儿子?”
“……”
个人有个人圈子,讨论的话题却都差不多,来回囫囵那几件事。
“小原哥,在外一年,玩得怎么样啊。”卫西皆笑嘻嘻的,“在外玩够了,今年回来吗?”
原燃桌前摆着一盘蛋糕,似乎没什么兴致,吃了几口,就停了下来,看起来,心情挺不爽的。
卫西皆在他身旁坐下,偷偷摸摸的,想把手在他肩上撘下。
“滚边去。”原燃抬眉,冷冷道。
卫西皆呲牙咧嘴,甩了甩手,在心里腹诽,妈的,脾气还是一样一样的坏,和以前一模一样。
都说南方水软,这去了也大半年了,怎么就没把他这一身逆鳞掰回来一点。
身后传来脚步声,卫西皆回头,见是个穿着白色礼服裙的女人,三十余岁模样,样貌清秀,身材消瘦,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病容。
没见过的生面孔。
卫西皆见她径直在在原燃身旁坐下,姿态不像是客人,他脑袋转得飞快,几下猜出了她的身份。
“阿姨好。”他忙站起身,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礼貌规矩的打了声招呼。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白念芳是白家被宠上天的独女,原和礼英俊潇洒,毕业于国外名校,早是京城社交圈名人,俩人年龄相配又门当户对,恋爱只几个月后,很快就传出了婚讯。
表面上,很正常的商业联姻。
但是,社交圈私下底也有另一种说法,说是这桩婚事不仅如此,当年,白念芳在大学之初遇了刚步入社交界的原和礼,对他一见钟情,主动要求白老爷子和原家接触,才有的这桩婚事。
白念芳身体一直不好,在原燃出生前几年,就一直在原家位于京郊的别墅修养身体。
他们婚后好几年,都不见孩子,当年,圈内逐渐起了各种流言和揣测,好在没多久,白念芳就宣布怀孕了,不久,就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卫西皆在原家办的晚宴上见到她。
和原燃长得不怎么像。
这是卫西皆见到她后的第一印象。
白念芳长得只能算是清秀,五官平平淡淡,脸色苍白,带着几分淡淡的病容。
都说儿子肖母,可是,这么看,原燃长相应该是更多的随了原和礼,眉眼,轮廓,无一处长得不好,只是他脸上表情过于寡淡冰冷,没有当年原和礼的意气风流。
毕竟,原家大少,当年是出了名的风流俊美,一双含笑勾人的桃花眼,不知迷倒多少年轻姑娘。
“卫家的小西?”白念芳仔细打量了一眼卫西皆的面容,轻声问。
原本准备自我介绍的卫西皆倒是愣了,他没想到白念芳能直接叫出他名字来。
“你几岁时我见过你,你长得和你妈妈很像。”白念芳笑容很温柔,“长大了,帅了。”
卫西皆摸着头,谦虚了一句,“没有没有,小原哥比我帅多了。”
少年面无表情,似一点不在意身旁俩人的对话。
白念芳视线在回到自己儿子身上,原燃面无表情的坐里,她看到他那双眼睛,眼神里尖锐的刺一闪而过。
女人脸上还维持着温柔的笑,拉过卫西皆的手,“我们家小燃性格太内向,没事的时候,麻烦小西多照顾照顾他,带他出去多玩玩。”
卫西皆只能应好。
心道您真是高看我嘞,带原燃玩,他怕是还没这本事和胆子。
小时候大院一堆小孩子里,最可怕的就是原燃,他打架打不过,智商也被碾压,各方面都完败,后来,原燃中途出国了很多年,回来后,变得就更可怕了,阴郁寡言,情绪莫测,打架的本事也比小时候长了好多倍不止。
圈子里的同龄人也大都怕这位阴晴不定的小少爷。
……
午夜时候,宴会人都差不多散尽,原家一直未现面的老爷子才终于露了脸。
年龄越大,他反而越发不耐烦处理这些事情,只想享享天伦之乐。
“晚上给你准备的正装,你丢哪去了?”原戎见到久不见的孙子,高兴劲儿没过去,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被气得咬牙切齿,“你看你这穿的,像什么样。”
长得明明也算一表人才,继承了他们原家全部优点,整饬一下拉出去,绝对不会输给别家小子。
“不想穿。”原燃面无表情答。
“还有你这头发,多久没剪了。”
其实也没多长,刚及颈,很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可是在原戎的观念里,男孩子,这么长头发已经很不像样了,剪个板寸那是最好的,越短越合他心意。
原燃听他念叨,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气得原戎咬牙切齿,恨不得起身拿起拐杖,亲自把这乖张的孙子给打一顿。
“爸,小燃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回去我那边,可以吗?”送完宾客回来,白念芳在原戎身旁坐下,手压了压裙摆,轻声问。
原戎没有回答。
白念芳精神状态比之前似乎好了很多,音容笑貌都很正常,紧紧盯着原戎表情,女人消瘦的手指紧紧攥在了一起,似有些紧张的痉挛。
“嫂子也很久没见过小燃了。”说话的是原和义,“大哥刚去不久,让小燃去陪陪她吧,一年也就这么一次。”
他似不经意的俯下身,贴在原戎耳旁,声音放得很轻,“爸不放心的话,我和蓝秋也一起过去,陪着他们,就一晚上,没什么事。”
原戎眉毛动了动,还是没松口,看向对面孙子,“你想待家里,还是和他们一起走?”
原燃没说话,脸上神情没有一丝波动,也没回答。
白念芳呼吸几乎都滞住了,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原戎,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老人声音缓缓蔓上疲意,“去吧,明天早上,我叫人去接小燃回来。”
白念芳手指松开,感激的看了一眼原和义。
后者唇角依旧蔓着笑,微微颌首,很快移开了视线。
白念芳和原燃在一辆车里,原家灯火通明的客厅越发远去,司机悄无声息的开着车,光柱打在黑暗里,一路往前。
少年靠着后座,微阖着眼,似乎困了,光影落在他侧脸上,越发显得轮廓分明,眉眼清隽至极。
白念芳脸上笑意早已无影无踪。
车在别墅前停下。
少年随着下车,白念芳走在前头,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只庭院内竖着一盏灯,昏暗,装潢精致,却透露着一种没有任何人气的荒凉。
寂静的只能听到脚步声。
白 念芳按亮了灯,轻声说,“还记得这里吗?”
一个小小的昏暗房间在黑暗里显出了轮廓。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四处是凌乱的书纸,正中一张狭窄的床,四面都是软墙,没有窗户,一盏昏暗的灯。
阴暗逼仄得令人窒息。
以他现在的身高,早已无法在那张床上正常躺下。
她盯住少年眼角那道浅浅的疤痕,轻声说,“你有病,不是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