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登基后,下旨修筑他曾任总管的扬州城,改官名为江都。不但扩城廓,广兴宫殿,修植园林,又在城北依山傍水处,建有归雁、回流、松林等“蜀冈十宫”。
不过最宏伟的是另行在长江岸边建设的临江宫,时常都会到那里观赏长江的美景,但是此时,他虽然仍旧在可俯览长江的殿台处饮酒,却半点兴趣也没有。
裴矩入内,只见禁宫守卫森严之极,显是杨广有了宇文家的教训,现在控制起来相对森严了,他穿廊过道,长江水流澎湃的声音,隐隐夹着乐曲悠扬之声从前方宫阙连绵处传来。
宫内守卫处处,哨楼均有人站岗,个个虎背熊腰,眸中精光流露,这等禁卫,只要超过五百,杀宗师也可以了,前提是宗师不逃亡。
在大殿门口,却见得一人,只见此人长得斯文俊秀,年在三十五六间,这就是内侍郎虞世基。
别人可以看不起虞世基,但是裴矩却不敢于如此,此人虽然武功不高,但是性恬静,喜愠不形于色,博学,善草隶。受炀帝器重,专典机密,参掌朝政,可以说,是一等一的人才,只是日后数次劝谏均不纳,又见大臣相继诛戮,惧祸及己,遂唯诺取容,不敢逆帝,为时人所讥而已。
“茂世?何事在外等候?”虞世基和他一向是好朋友,因此裴矩以他的字来称呼,以表示亲热
“弘大,圣上在召见薛世雄,命我等在外等候。”
弘大,是裴矩的字,裴矩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说着:“圣上果是不同了。”
如在以前,二人必可陪同接见,但是现在,事不泄于旁人,杨广似乎又恢复了当年晋王的风采和作风,都是如此严密阴毒。
虞世基点头应是。
没有多少时间,就又有一近侍出来,说着:“圣上召见二位大人。”
裴矩和虞世基,就进入内,殿中光线不好,但是杨广虽然脸色苍白,眸中却有神,头顶高冠,穿着龙袍,还是威仪自生。
而薛世雄跪在地上,眼有点红,似是哭过,但是又满脸振奋,精神抖擞,显是大是欢喜。
杨广往阶下瞧来,就对着斐蕴笑道:“斐卿家来了,你等三人都是朕现在最亲信之臣,还望你等同心协力,同度难关。”
显然,上次宇文家的事情,给他不少刺激,使他恢复了几分原本的本色。
斐蕴忙上去说着:“圣上放心,薛大人率三万精兵前来护驾,圣上自然高枕无忧,宇文家实不足为惧。”
杨广露出一丝冷笑,又叹的说着:“朕知道,朕的禁军,都是关中之人,长期远戍,离开家乡,今他们难以忍受,宇文家因此趁虚而入,掌了不少兵权,拉拢了不少人等,但是现在朕要回关中,更是得了军士之心,应了他们的意,宇文家也不得不顺从,今有薛卿回来,更是不足为祸,等朕日后回到了洛阳,再处置不迟。”
顿时,斐蕴和虞世基面面相觑,而薛世雄立即叫绝叫好,大赞圣智高明。
斐蕴上前说着:“圣上是天下之主,毕竟有大义在,而且圣上南征北讨,军功盖世,现在顺应军心,返回洛阳和关中,就算宇文家想谋反,也无人听他,只是回路还有一些时日,容他们多活几日而已。”
“圣上,自圣上宣布还都,禁军士气大镇,人人归心,原被宇文家控制的六万禁军,已有多位将领表示服从圣上旨意。”虞世基也自笑着说着。
“好,朕有十三万大军,都是精兵,看李密小儿,敢于挡朕之路?”杨广冷笑的说着。
“圣上,何时起军?”
“天下已事急,明天就起军,长安已急,虽然朕已多派使者,旨意关中各郡,说明朕不日回去,要他们守郡,想必一时间关中不会落,但是也要争取时间,一旦朕回得洛阳,再回长安,看关中,到底是谁的天下!”这句话,说的的确有信心,隋朝在关中经营数十年,杨广禁军又是关中之人,一旦回去,说不定关中立刻臣服于他的脚下。
李阀这时,绝对没有可能在关中,直面杨广正统的权威。
说到这里,他冷笑淡去,又问着:“杨宣凝那面呢?”
对这个杨素的孙子,他是又恨又欣赏,对他也产生巨大的恐惧,只是现在,根本无法与之对抗,虽然二方面军队差不多,但是实际上,归心是箭的禁军,已经不堪在南方作战了,只有二利才好。
“圣上,他已经集兵十万,直逼宣城郡,现在杜伏威和沈法兴正联军,正在对峙,圣上北上,至少杜伏威和沈法兴,不成问题。”见杨广露出复杂的神色,斐蕴又说着:“只是,为防万一,臣认为,还是留兵五千在江都,以防不测,圣上有独孤盛、司马德勘、薛世雄三位大将,应该足够了。”
这是很明显的道理,北上未必成功,如果全军出城,那后路也没有了。
杨广当然明白,他若有所思的说着:“斐卿说的是,北上,就不带宫女和诸妃,文官也大部留下,这城,就由斐卿守之。”
带上宫女妃子,那军队都会拖累,这时当然不可以,斐蕴早知道他会答应,因此低头说着:“臣遵旨。”
而在这时,会稽郡中,杨宣凝正接见大臣。
“禀告王上,会稽郡中,工部已经发觉了巨大的铁矿和铜矿,臣已经派专人探察,的确是巨矿。”鲁妙子禀告的说着。
“是啊,现在私铸成风,以代替旧朝五铢钱,但是此币质劣,逐形成米、布等日用品价格大涨,令人束手无策,虽然暂行丝帛为货币,但是时间还短,推行不易,需要尽量投入一批开元通宝稳定物价,因此铜矿实是大善。”虞绰说着。
“王上,但是现在人人授田,又抽调大量壮丁为兵,民间实无多少余力,而开矿造钱,人少极多,杨广当年曾在武陵等十二个县内开辟二十多个金场,役民达六十万,死伤无数,却只采得五十多两黄金,废地百里。采矿之官,变成戕民之贼,未见其利,先见其害,此时,王上还是不可大兴役。”魏征连忙说着。
杨宣凝听得眉头大皱,起身而走,只能说着:“现在把旧朝的五铢钱熔掉改铸,以弥补铜铁之不足。”
说到这里,他突然之间灵光一闪,说着:“以后我们,可以掠土人为奴,以充开垦,开矿、建筑之事。”
“王上,此事不可吧,当年吴主孙权遣将军卫温、诸葛直,将甲士万人浮海求夷洲,但是瘟疫,死者十之七八,只掠数千人而归,卫温因此获罪,可见其难。”魏征再次坚持自己的意见。
“无妨,寡人可以向海贸商人收购外奴,不劳大军前往。”杨宣凝说着,见魏征还要说下去,摆了摆手:“寡人先出一笔金试看,成者继续,不成就止。”
这其实就是效仿黑奴贸易,不过,这时的官员,可没有后世那种迂腐的道德观,都觉得大善,连魏征见他说试看,也就闭口不说。
“刘卿,军队都已经召集上来了吗?”
刘子翊恭谨的说着:“已经召集上来了。”
“情况怎么样?”
“禀王上,兵务精不务多,臣和兵部诸人,以募兵为主,严加选择,淘汰冗赘,以质取胜。又经过训练,此十二万,虽然不敢说天下精兵,也足够扫平南方了。”刘子翊,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了,他经过了陈、隋,现在事唐,早已经没有多大雄心壮志,只想着再活几年,赶上开国盛事,也可以封爵裂土,因此作事很是用心。
“很好,那卿以为,我等应该如何呢?”
“禀王上,杜伏威受过重创,现在还没有恢复,不过,他身经百战,手下精兵不可小看,而沈法兴虽世为郡豪强,拥有宗族数千家,兵六万,但是到底没有经过战争考验,因此,对付二家联军,先破沈法兴为上。”刘子翊三朝为将,战争经验丰富,当下就从容的说着,让在场的人都暗中吃了一惊。
杨宣凝微笑点头,还在沉吟,这时,下面侍卫送上一报,像这种会议,有人送上,必是急报,杨宣凝拆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喜。
“罗士信已攻下江夏郡,而竟陵响应,守将方泽滔,率二万军投靠我军,再得飞马牧场五千骑回合,现在罗士信的兵力已达五万。”
方泽滔,本来历史上,他就是竟陵守将,杨广被杀后,占了竟陵,不过此人虽然取了一个很霸气的名字叫“独霸山庄”,但是实际上不追求划地称王,只是守得竟陵,以等明主出现,好归顺其麾下。
竟陵本是飞马牧场的粮草提供基地,和之关系密切,因此商秀珣变成了贵妃后,通过影响,又见得杨宣凝声势浩大,因此投靠也不足为奇。
“王上,罗将军扫平楚地,绰绰有余,可调五千骑兵过来,正好破得联军。”这时,一直闭目养神,不说话的李播说着,自上次受重伤后,他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
这其实是一个警告和提示,现在罗士信的兵力比例相当大了,不可不防,杨宣凝心内称许,脸上却不作出任何表示,只是点头说着:“也好,方泽滔就归于罗士信帐下,而骑兵调遣于我处,提升罗士信为正三品宣威大将军,攻略楚地。”
楚地,其实就是以前三国时的荆州,荆州一取,就真正恢复了当年吴国全盛时的版图了,再无后顾之忧,可以全力北上。
想了想,杨宣凝又说着:“杜伏威和辅公佑当年造反,是为兄弟,当时不分君臣,因此现在事实上在军中形成两大巨头,这很明显会出现严重分歧,我们可以考虑这个因素,就算不能策反,也要引得他们生出间隙来。”
事实上,他认为,杜伏威这样容易投降,其实和辅公佑的势大分不开,当然,这个世界也是一样,只是辅公佑多了一个魔门背景而已。
“还有,刘卿的意见很对,沈法兴自身虽然是魔门的人,但是世为郡豪强,拥有宗族数千家,他的兵力,集有六万,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有二大弱点,一就是兵力从无大战,第二就是正因为各家出兵,所以军中号令不一,我方必雷霆一击,一下子破开大阵,使其大败而崩溃,因此骑兵和水师,都要调遣,同时攻打吴郡和余杭郡,将其消灭。”杨宣凝冷笑的说着,在地图上划上了线。
这虽然简单,其实基本上是无解的战略战术。
此时,整合了巨鲲帮水师、洞庭水师、鄱阳水师,再加上宋阀的水师,水师兵力四万,可所谓南方最强水师,再加上十万大军,召集后近八千骑兵,陆水同时进攻,沈法兴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只有死路一条。
事实上,越是高层越是简单,而复杂的是基层,很简单,如果一千人攻打一县城,那县城本身,周围邻县,县内大族,还有内部人员等等因素,非常复杂,而到了杨宣凝现在的地步,就算以天下为单位,也不过这几块的重要因素,反而非常简单。
战争是越打越简单,无论胜负都是如此。
最复杂的反而是低层次的战术上,太多因素和变数存在了。
从这个经验就可以知道,下位者从自己经验出发,以为国家一大,就非常复杂,其实说复杂是很复杂,但是说简单也很简单,关键是棋子的规模不一样了。
以一人为棋,就算是一个队正处理五十人的关系,也是非常复杂,但是以一郡为棋,其实来回只有几路,以一省为棋,天下不过这区区十几路二十路,而关键只有几路,只要抓住就可。
因此,上位者和下位者,在个人才能差距上,其实微乎其微,这点不可不知。
就拿这次的沈法兴来说,在计算中,其实就只有几个因素——杜伏威部、沈法兴部为主要因素,而李子通和隋军为次要因素。
因此部属针对起来,其实非常简单,没有多少其它的东西。
“李子通,会有会有变化?”果然,李百药说着。
“不会,李子通,现在也不过兵力二万,而且,他在江都郡,和我们,隔着余杭和吴郡,你觉得,沈法兴敢于把它放到自己老家吗?再说,就算放了,这点兵力也没有超过我方的预算,能够吃下。不过,我相信,一旦李子通得了圣上北上的消息,他的第一注意力,就是攻下空虚的江都,那可是大城,人口众多,得了,他才有挣扎的本钱,这时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而联合起来攻打于我方。”刘子翊解释的说着,在这时,他才真正露出了久于战事的老将风采。
“王上,现在我们只要的时间,长安守不了多少时间了。”李播身为宰相,考虑的问题更在于远方:“李阀为世家,长安一落,关中就降,只怕只要一年,就可整顿完毕,那时,以关中人口和财富,起兵三十万绰绰有余,那时,如果我们还没有打败三家,统一南方,那就被动了。”
“说的也是,天下其实最多分成十块,李阀如取关中,实是得了其中一块,而且还是兵力最多,财富最足的一块,攻打其它版块,就是水到渠成,泰山压顶了。”杨宣凝感慨的说着。
越是到这个时代进行研究,才发觉建立在获得关中基础上的李阀,基本上处于不败之地,关中八百里,肥沃异常,粮食足够,人口又多,因此随时可起兵二三十万,而且可以放心远征,不用担心内部问题。
而原本这时,周围无论是窦建德、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刘黑闼,都没有能够占领一块,并且进行整合,因此无论兵力上,政治上,经济上,都远是不如。
王世充全盛时,洛阳兵力不满五万,而窦建德全盛时,出兵也不过十几万,而李阀,动不动就是二三十万。
李世民之功,无非就是财大气粗而已,仔细查看作战规模和粮食供应,都可以看见,李世民每战基本上都占有大量军事和物资上的优势,而且还有着压倒性的政治助力,这还不胜,那李世民,当真是笑掉大牙的庸将了。
如果说到隋末争霸中,针对李阀的相对公平的战争,那就是还没有取下关中时,和薛举的一战了,其实这时,李世民方面拥兵十五万,而薛举所有兵不过十三万,再加上李阀是世家,职业将门不计其数,又得了长安,而薛举不过是一个小官出身,可所谓天地地利人和尽在李阀手中。
但是,就因为占的优势不大,没有绝对优势来开个灿烂夺目的金手指,真实的历史上,李世民就因此被打的大败,而李阀吓的屁滚尿流,长安震动,如果不是薛举突然之间“病死”,那关中归属,天下的归属,就很成疑问了……这已经很清楚的说明了李世民到底有多少本事。
可是,千古一帝的美名,使人人眼睛瞎了,无需分析就喊着李世民厉害,却没有人真正分析每一战二方面的政治经济军事力量的对比。
想到这里,杨宣凝露出了不屑的神色,这种千古一帝,当真是花架子,严格的来说,李世民无论是军事政治谋略,都只是中人之姿。
不过,这里的讨论还在继续:“圣上北上,不知能够还都不?”
“圣上现在已集了薛世雄三万精兵,又是北上还都,军心可用,因此李密估计是拦不住了,就算拦住,也必元气大伤,瓦岗军也就完了,只要圣上北上,那南方大局已定,结果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虞绰叹的说着:“那时,就算关中被李阀取下,也是根基不稳,威望不重,瓦岗军第一选择,就是我军,肯定大半必归于我军,至于李密个人意见,也不重要。”
“那洛阳城,就是王世充了,此人毕竟是身经百战的统帅,就算洛阳变成一座孤城,至少亦可守一年半载。”
“这样就看窦建德的发展了,如果窦建德能够在今年发展迅速,那北方就是李阀、窦建德、还有其它几个并立的局面,如果窦建德发展不迅速,那我方就可北上了。”
李播摇头说着:“这是下策,我方夺取洛阳,也必付出代价,再说,南方整合也需要一定时间,如果仓促北上,没有辛苦经营,就算战胜了,也必须面对突厥联军,可能又不得不退回南方,把北方让给胡人,只有经营数年,强兵之后,才能打败突厥,统一天下,因此目前几年,坐山观虎斗是最好。”
杨宣凝深知此中关键,不过不想继续说下去了,洒然笑的说:“看来大家都胸有成竹,寡人真是欣慰,这些以前再说,只有取得江都,我们才能统一南方,并且夺取洛阳。”
诸臣顿时不再辩论,轰然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