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茜跟爸爸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阳台门开着, 夏初的夜晚, 凉风习习, 月光随穿林的晚风一块儿吹进家里来, 就算不开空调, 也已经很凉爽。
一向在外面很注意形象的董事长和大小姐, 待在自己的家里时就放废纸自我,这会儿看着电视, 都随意地伸展手脚,在沙发上葛优瘫起来。
大斯塔克软绵绵地陷进沙发里,小斯塔克也软绵绵地陷进沙发里。
父女两个都洗了澡, 穿着亲子款睡衣, 托尼大大的睡衣上画着个弹吉他的大狗, 黛茜大大的睡衣上画着个被吉他弹的小狗。
电视里播放着当下很流行的达人秀节目, 每播出一季, 都会有许多身怀特长的人报名参加,往往叫人看得目不转睛。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壮丽,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精彩。
像变魔术、踩高跷、唱海豚音, 这些钢铁侠都还不会呢。
“看完这个节目就要进去睡觉。”托尼对黛茜道。
黛茜就点头:“好,爸爸。”
她一边看电视,一边无意识地用小手剥着牛奶糖的糖纸。
等剥出来白白胖胖的一个糖, 就伸过去,递给爸爸:“给, 爸爸。”
黛茜道:“吃吧。”
节目正拨到精彩的时候, 这组选手多达数十个, 要在评委和各位观众面前,挑战叠出全美国最高的人塔。
眼看就要叠到最高层,电视机里和电视机外的观众们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节目背景音乐也骤然紧张起来。
黛茜看得全神贯注,也屏住呼吸,捏着一块新的奶糖,盯住屏幕。
要是再认真一点儿,说不定在这样的紧张状态下能把热视线给盯出来。
最后一个选手往上攀爬的时候,人塔从底层开始出现摇晃。
“噢——”场内的观众一声惊呼。
黛茜也轻轻地惊呼出声,真害怕顶上的人掉下来。
但怕什么就来什么,悬心的一刻出现,由于太过摇晃,顶上的人经受不住压力,手一松,直直坠落在铺好的海绵垫上。
“他没事吗!”黛茜问爸爸。
托尼原本是在看电视,不经意用余光看一眼他女儿,发现她小孩表情的精彩程度更甚于电视节目,那小小的眉毛一会儿聚拢,一会儿飞来,有生命似的。
“做了保险措施,大概不会有事。”托尼道。
万幸,就像爸爸说的,海绵垫很厚,选手掉下去也没有受伤。
经历了一次失败之后,他们没有气馁,向评委组申请再试一次。
评委们同意了。
于是再度响起的咚咚咚的紧张音乐中,人塔最后一层的选手开始竭力往上攀爬,这回他没有失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鼓作气登顶,顺利在塔顶高高站立起来,站得很稳,像个永不偏移的坐标。
黛茜高兴极了。
电视里的评委也高兴极了,站起来鼓掌,甚至还挥掉了话筒,对着镜头道:“我真不敢相信,噢他们真的做到了!真他【哔——】的做到了!”
“简直【哔——】炸天!”
评委的情绪太过激动,连带着语言也有些失控,好在节目组后期及时考虑到有青少年观众在看节目,给加了消音处理。
黛茜于是没能听见完整的内容。
托尼也没听见,不过他已经是个成年许久的成年人,就算只看口型,也能够知道评委是在说什么。
“爸爸,老是有这样的。”
达人秀节目进广告之后,黛茜继续低头剥自己那一份的奶糖,一边剥,一边对爸爸道,“电视老是在别人说话的时候乱放声音,不尊重人。”
托尼心道就是因为要尊重人才乱放声音,用手臂垫着头,悠悠道:“因为他们在说脏话,不能被小孩听见。”
黛茜听见爸爸这么说,居然反而不很惊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原来就是说脏话。”
托尼见这小的颇有些处变不惊的风范,兴致上来,问:“你知道什么是脏话吗?”
“我知道,爸爸。”黛茜点点头,“就是坏坏的话。谢尔顿说,大人的坏话会弄脏耳朵。”
“那么你会说脏话吗?”托尼问。
当爸爸的不过随后一问,想想自己平时在家里、在外头都是诸多防范,十分文明,从不轻易在孩子面前说脏话,也不让别人在孩子面前说脏话,给黛茜营造了一个很健康良好的成长环境。
不成想,托尼问完这话之后,小雏菊宝宝竟然不假思索地点头:“我会说的,爸爸。”
“什么?”托尼问。
他很快从沙发上直起腰身,改葛优瘫为正襟危坐。
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应该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面临的种种问题。
因而此时此刻,董事长的心里虽然翻起惊涛骇浪来,不住反思究竟是什么时候说出脏话被黛茜学去,但在黛茜面前,还是保持着脸上淡淡的表情。
真男人不仅从不回头看爆炸,还要喜怒不形于色。
托尼倒不是很生气,他就想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噢?”他道,“没想到你会说脏话。”
黛茜不觉着爸爸是生气了,还弯着大眼睛,高兴地道:“爸爸,我就是知道你没有想到!”
“我现在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托尼道。
“电视里的人考虑到节目有小孩子在看,所以就把大人的脏话消音了。”他不慌不忙,对黛茜道,“这给你什么启示吗?”
幼儿园小孩的阅读理解能力已经很好,黛茜回答问题回答得飞快:“因为脏话就是不好的话了,所以不要让小朋友听。”
“小孩子不听脏话,也不要说脏话。”托尼道,“你同意吗?”
“我同意,爸爸。”黛茜道,“我就会悄悄地记在心里,但不要说出来。”
“很好。”托尼道。
老父亲佯装不在意,眼神飘忽,好像看空气,其实在悄悄地观察黛茜的表情:“你会说些什么脏话?”
黛茜睁大眼睛,很快把手指放在嘴巴上,做个安静的动作,对托尼道:“爸爸,你刚才说小朋友不要讲脏话。”
真是挖坑给自己跳。
托尼沉默一会儿,道:“也对。”
他于是伸手把黛茜剥好、要给她自己吃的奶糖拿了,丢进嘴里:“该睡觉了,斯塔克小姐。”
黛茜没吃着奶糖,有点儿失落地张张嘴巴,瞧爸爸因为含着糖而鼓鼓的左脸颊,猜想那睡前一颗糖的滋味是何等的美妙。
半个小时候,黛茜睡着,托尼却没有睡着。
这就像把大象装进冰箱需要几步的问题一样,没得到个确切的答案,就是让人挠心挠肺。
董事长坐在工作室里,问管家:“你说,她都会些什么脏话?”
“我也不知道,先生。”管家诚实地道。
“是谢特,还是升级版的猴里谢特,是法克,还是丧病的玛德法克?”托尼一边思索,一边说出许多的脏话来。
大人的脏话果然是污染,要是谢尔顿听见,可能第一时间就去洗洗耳朵。
“噢,先生。”管家道,“您好狂野。”
狂野的老父亲并没思索出个答案。
他转而思考,黛茜究竟是哪里学的脏话。
“我平时并没有在她面前说,罗迪也没有。”托尼抚摸着下巴思索,“难道是托尔?”
托尔一高兴起来,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说。虽然他平时也不轻易在孩子面前说脏话,但要是喝了酒断片儿的缘故,也还存在很大的说漏嘴的可能。
“又或者是那一次……”托尼的目光渺远起来。
很久很久之前,就在黛茜眼皮子底下,班纳和亚瑟可是齐齐说了脏话。
为人父母,实在是不容易。
托尼这个“脏话从哪儿来”的问题,第二天倒是很快得到了解答。
吃早饭的时候,老父亲不经意问起黛茜的脏话是跟谁学的,黛茜欢快地吃着面包,同样欢快地回答爸爸:“是谢尔顿教我。”
“噢……”托尼道。
这“噢”里包含千言万语,难以述说。
嫌疑人托尔、班纳和亚瑟现在可算是彻底洗清了嫌疑。但这丝毫不叫人觉得高兴,反而令托尼在意外之余,多出几分莫名其妙的观感来。
“谢尔顿为什么教你讲脏话?”托尼问。
“他就是说……”黛茜慢慢地把面包在嘴巴里嚼着,吞下去,还要喝一口香甜的百分之百纯果汁,才回答,“他就是说,学大人的脏话不好,不要学,但是如果很愤怒,可以说一点小孩子的脏话。”
托尼的耳朵就伸长了。
比起昨晚,他现在好奇倍增,十分想知道小孩子的脏话是什么样子。
黛茜还是没说,用叉子叉起煎烤得表皮酥脆的小火腿,香香地吃起来,吃完用餐巾纸擦擦嘴巴,很自觉地就去整理上幼儿园要用的小背包。
这个谜题长长久久地埋藏在大人心头,用什么搜索引擎都搜不出答案,托尼日理万机,要做许多的工作,可工作之余,始终没忘记这个斯塔克家的未解之谜,千方百计寻找机会,要一探究竟。
等待是有结果的。
托尼等着等着,等到连黛茜自己都忘记这件事情。
米茜在幼儿园说她因为讲脏话被妈妈骂了,黛茜则可以跟好朋友分享自己爸爸的宽容。
“我的爸爸没有生气。”黛茜道,“他只是想要听我说脏话。”
米茜的头上就冒出问号来:“你的爸爸怎么这么奇怪?”
“爸爸没有很奇怪。”黛茜道,“他就是有一点好奇。”
但要做一个文明懂礼貌的小孩,不可以随便对人讲脏话,于是黛茜一直没有满足托尼的这种好奇。
做大人真是太难了。
家长好奇的问题,终于在某一天,黛茜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时有了答案。
团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达人秀节目现在变得坏了,总是要吊观众的胃口,三分钟的节目,五分钟的广告,选手出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等屏幕里晃出个人影来,就开始进广告。选手介绍自己在追梦路上遇见怎样怎样的困难,眼泪落下,刚勾起观众的同情,就进广告。好不容易表演才能,表演完了评委刚要讲话,又进广告。
这个被广告充斥的世界,连要好好看个节目也不成。
黛茜那样有耐心的小孩,在第十次突然插播广告的时候,也禁不住要把小脸皱起来,胸脯里鼓了许多的气,只等狠狠说出些掷地有声的话,一吐为快。
“讨厌!”她道。
托尼正巧从走廊经过,听见他那生气的小女儿史无前例地说出句脏话来:“香蕉你个大芭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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