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来, 连小孩自己都不信。
黛茜站在史蒂芬身旁, 小小的手指悄悄拨了拨衣袖, 在好奇地打量这个说话的女医生。
身量纤细, 头发是比较深的棕金色,脸小,哪怕不笑, 说话时颊边也有浅浅的两个梨涡。
这位叫做克里斯汀·帕尔默的医生显然认识史蒂芬, 可能还很熟。
但从奇异博士欲盖弥彰的遮挡, 以及克里斯汀现在板着脸的说话态度,都能看出他们现在似乎有点儿不对付。
“来医院给小孩看题。”克里斯汀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并不戳破,看黛茜一眼, 眼里泛起些本能的女性温柔,但转去看史蒂芬时, 又飞快地刻意地收了起来,“不错。”
大人总是喜欢拐弯抹角。
克里斯汀刚刚成功做完了一场手术,现在有点儿空余时间,因而即便她说完她的话,放下习题的史蒂芬没有应答,她也不急着走, 站在原地, 把黛茜又瞧了瞧。
“这是谁家的孩子?”克里斯汀问。
“托尼·斯塔克的。”史蒂芬道。
克里斯汀就有些吃惊:“你怎么把他的孩子带到医院来?”
“你怎么肯跟我说话超过三句了?”史蒂芬反问。
看来这两个人最近是在闹矛盾没错了。
克里斯汀就有些语塞, 脸上掠过一丝赧然, 但挺直了背脊, 没回答他的问题。
“哈皮吃面包咳嗽了。”黛茜轻轻地道。
这个医生看上去比辛普森要亲切得多,轻易就让人信任,团子慢慢往前走两步,抬头看克里斯汀,充满希望地问:“他会没事对吗?”
“咳嗽……是噎住了。”克里斯汀略一思考就反应过来,“窒息了吗?”
“没有。”一旁的史蒂芬道,“用过海姆立克法,人没有大碍,现在在做检查。”
正说着,走廊拐角就走过来个穿黑西装的圆圆的身影,不是哈皮又是谁?
哈皮的脸现在已经不红了,也能够说话,远远地瞧见黛茜,赶紧加快脚步过来:“原来你们在这里。”
“哈皮!”黛茜瞧见完好如初的哈皮,十分高兴,迈着小脚走得飞快,一下扑在他的怀里,霎时间仿佛久别重逢,“你健康了!”
哈皮有些感动,将这小的在怀里搂了搂,低声道:“我已经没事,你不要担心。”
人是没有事情,还得去取车回家。
哈皮刚刚刷卡付了费用,也跟托尼打了电话说明会晚一点回去,医院离停车场不远,但他见外面又刮起风,不忍叫孩子跟自己一块儿在外面走。
“你跟斯特兰奇先生待一会儿,等我开车过来接你,好吗?”哈皮问。
他抬头去看史蒂芬。
奇异博士不会带孩子。
当然,他也不需要带孩子,因为旁边默默听着的克里斯汀有一颗很善良的心,见黛茜没有人照顾,愿意拿出宝贵的空余时间帮哈皮看一会儿。
哈皮千恩万谢地去了,离开前把一张写着手机号码的纸条交给黛茜:“有什么事情,就马上叫人打我的电话。”
“好。”黛茜接了纸条。
这会儿只剩他们三个人了。
克里斯汀看史蒂芬一眼,没有说话。
他现在倒是的确很认真地在看黛茜的习题集,因为注意到里面出的是些二元一次方程,还对三岁的小雏菊宝宝投去有些诧异的目光。
现在的幼儿园小孩这么不得了,数学要赶超中国人。
他似有意似无意也看了一眼克里斯汀,同样没有说话。
黛茜看看他俩,不知道在搞什么,自己找了一张椅子乖乖地坐着。
克里斯汀就跟黛茜说话,问几岁了,喜不喜欢上幼儿园,怎么会遇见史蒂芬。
最后一个问题,她是跟黛茜咬耳朵问的。但并不妨碍旁边的奇异博士听力好,一下竖起耳朵。
“哈皮带我吃点心。”团子道,“我看见伯伯,伯伯在看花。”
“看花。”克里斯汀“哦?”了一声,转头来看史蒂芬。
这会儿轮到史蒂芬赧然,转过脸去,假装无事发生。
从来也没看见他这个样子。
大概在遇见喜欢的人时,就算成年人,也一下子变得幼稚起来。
奇异博士不能免俗,哪怕成了奇怪博士,一样会是这个反应。
克里斯汀就笑,很想拿个糖果给黛茜吃,但一掏口袋,发现没有口袋。
“我有糖果。”团子从口袋里掏出包装好的圆圆的巧克力,递给她,“吃吗?”
“谢谢你。”克里斯汀接了她的糖,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这个孩子很是惹人疼爱,不由多了两分喜欢,“我叫克里斯汀。”
“我知道。”黛茜点点头,“刚才伯伯跟别人问你在哪里了。”
真是净说大实话。
黛茜说着,去看史蒂芬,要从他那儿得到肯定,却发现总一本正经的至尊法师表情古怪地在对她连连摆手。
摆手也晚了。
克里斯汀噗嗤一下笑出声。
史蒂芬就低头把黛茜的习题集翻了翻。
“你在看什么题?”克里斯汀问。
她往前两步,在黛茜身边坐下,左手边就挨着史蒂芬,探过头去,将黛茜的数学题看了看。
“我在看这些题目如此简单。”史蒂芬道。
“谢尔顿也说简单。”黛茜道。
克里斯汀于是要帮黛茜也看看数学题。
“拿过来一点儿。”她轻轻地道。
史蒂芬默默地把本子移了过去。
黛茜瞧见,他们两个人的手在习题本下挨到了一起。
牵着手做题难道比较快吗?她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这么一天下来,可以算是虚惊一场,到底平安无事,也算没有白白地担惊受怕。
黛茜回到家,瞧见爸爸已经坐在客厅里等,背着书包就跑过去,一把将托尼抱了:“爸爸!”
“听说你在哈皮被面包噎到的时候表现很好。”托尼道。
“我没有办法帮助哈皮。”团子就摇头。
老父亲不以为然:“保持镇定总好过帮倒忙。”
为了奖励孩子临危不乱,做爸爸的批准在晚饭之后,吃一个冰淇淋球。
冬天吃冰淇淋,就像夏天吃火锅,有种别样的快乐。
吃晚饭的时候,黛茜谨记哈皮的教训,一边细嚼慢咽吃自己的饭,一边伸长了脖子看爸爸吃饭,等嘴巴里的菜咽下去,还不忘叮嘱大人:“爸爸,慢一点吃好吗?”
“我已经吃得很慢,就差变成牛了。”托尼慢条斯理地切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贾维斯正在订感恩节的火鸡。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黛茜要跟她的爸爸度过人生第三个感恩节,回想起从前一起过的节日,好像就在昨天,不过眨一眨眼睛,孩子就长大了。
今年的感恩节,黛茜有她自己的安排。
“我要为爸爸做一件很好的事情。”团子自己穿上外套,把小手从袖口里伸出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高兴地道,“我准备好了,爸爸。”
小雏菊宝宝难得有不提前告诉爸爸的事情,怀揣着一个惊喜,揣了不知道几天,终于要在感恩节付诸实践。
“你要为我做什么事情?”同样穿戴整齐的老父亲抱臂倚靠着墙站立,瞧见家里这个小的兴致勃勃从更衣室里跑出来,弯腰屈膝,替她把衣服后头的兜帽拉得齐整些,心中好奇,但面上淡淡,随意问了一句。
“我现在不可以说。”黛茜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巴上,嘘了一声,“米茜说,惊喜要做完了才能告诉。”
她的惊喜,是要坐着车子外出才能完成的。
今天是感恩节,哈皮放假,能做司机的就只有托尼。
出门之前,黛茜跑到她的玩具房,东翻西找,从埋得深深的布偶堆里找出一个小猪罐子。
托尼认得这个罐子。
他每天要记的东西很多,至于一些小事,比如上一餐吃的什么这些没有必要记忆的,总是很快选择性遗忘到脑后。
黛茜的小猪罐子也是小东西,但老父亲觉得眼熟,因为这是他前不久给了女儿用来装硬币的。
十美分的硬币装满一个小猪罐子,不知道加起来才多少钱,黛茜却当个宝,经常倒出来点一点,温蒂从超市里买完东西回来,也会把多余的硬币给黛茜存着,或二十五分或半分或一美元,积少成多,逐渐把粉红小猪养得胖胖。
这会儿黛茜抱在怀里,沉甸甸的样子。
“你打算给我买什么东西?”托尼问。
团子没有回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交给他:“我们要去这个地方,爸爸。”
老父亲接过来一看,上面是打印机打印的字,还写了“祝小姐感恩节快乐”,一看就出自贾维斯之手。
这个地址,是黛茜问温蒂,温蒂又问贾维斯问来的,绝对没有错。
托尼看见上头写着的某某慈善会的地址,一挑眉,再瞧女儿高兴的样子,到底没有说什么,拿上车钥匙,载着黛茜出了门。
外头在下小雪。
前两天一直不下雪,幸亏没下,否则大雪围住纽约城,今天就不能顺利出门了。
黛茜坐在安全座椅上,抱着小猪罐子,安安静静看飘落在车上的小雪花。
细小的、脆弱的,风一吹就没了,仿佛它们自己成了风,从此是再没人能管束的命,自由地散到海角天涯去。
这种时候,不出太阳最好。
慈善会的地址距离斯塔克家有些远,开车要一段时间,团子看雪花看得累了,就在后面小声唱歌。
托尼原本在听音乐的,耳朵一竖听见后头女儿那奶气颤颤的歌声,默默调小了音响的音量。
“爸爸。”黛茜问,“冬天为什么会下雪?”
“只要客观条件充足,夏天也会下雪。”托尼道,“混合云里的冰晶吸收了足够的水汽,变得越来越重,就会落下来,变成你看见的雪。”
“雪掉在地上疼吗?”黛茜又问。
“没有生命的物体是不会感知疼痛的。”老父亲一点儿也不感性,“这是种自然现象,就像你的胃消化完了食物你就会感到饥饿一样,达到条件就会发生。”
大斯塔克和小斯塔克就这个问题在车上说了好一通,等话说完了,车子也该在慈善会的门口停下了。
团子抱着小猪罐子,慢慢地从椅子爬了下来。
她对这个地方一点儿也不熟悉,反而是她的爸爸,时不时会在这里捐款,里头的工作人员听说来的是斯塔克,都高兴又惊讶。
以往是资金到户,今天本尊居然亲自到场,叫人有些受宠若惊。
“没什么好惊的。”托尼道。
今天要来办事的是他的女儿,跟他没什么关系。
黛茜捧着小猪罐子跟在爸爸后头,见着了慈善会的工作人员,鼓一鼓勇气,把罐子举得高高:“我要把钱分享给小朋友可以吗?”
原来是来捐钱的。
团子自己慢慢攒的一罐子硬币,明明自己也很爱惜,一分钱也舍不得拿来花,却愿意拿到慈善机构来捐献。
“这里能把钱分享给需要的小朋友。”黛茜点点头,“贾维斯告诉我。”
她打开小猪罐子的屁股,呼啦一下,在桌面上倒出许多的硬币。
清点硬币花了些时间,期间托尼在旁边不作声地看着,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这点钱太少,要再添一笔,只不过在黛茜慢慢数钱币数量时,提点下她漏了个数字。
“五十三美元,还有个二十五美分的硬币。”笑容可掬的大姐姐道。
她认认真真清点这位小慈善家的全部善款,没有半点儿马虎,末了还征求黛茜的意见:“真要捐出去吗?”
“要的。”黛茜十分确定。
签名的时候,团子没有签自己的名,握着笔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写下了大大的“anthony”。
由于捐出去的是整款,黛茜还拿到了剩下的那个二十五美分的硬币,以及慈善会赠送的小徽章,上面用金色的字印着大大的托尼的名字。
“给。”大姐姐把礼物递给黛茜,温和地道,“谢谢你,小朋友收到你的捐助,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他们生活能变好,对不对?”黛茜问。
五十三美元要拯救一个人的命运,恐怕不太可能。
但大姐姐点了头:“一定能。”
“他们能够看见希望。那比什么都重要。”
黛茜于是高兴地接了赠品,还没捂热,一转手就迫不及待要送给全程等待的老父亲。
她已经能够自己完成这样相对繁琐的任务,做成一件很棒的事情,怎么能叫大人不欣慰。
“这个给你,爸爸。”黛茜把徽章别在爸爸的衣服上。
昂贵的高定西装于是给戳了一个洞。
托尼不在意,低头看胸前闪闪发光的“安东尼”,问:“这是你要送给我的礼物。”
“是的。”黛茜感到骄傲,拍拍老父亲的肩膀,“爸爸很喜欢徽章。”
团子经常能够看见托尼收到类似的徽章,有时候还有许多个,五颜六色,而托尼通常会把这些徽章都放在小盒子里,叫温蒂收起来。
黛茜想这是爸爸很喜欢的东西,问了温蒂,说是捐款就可以得一个,决心在感恩节这一天,用自己的小猪饲料给老父亲换一个喜欢的徽章。
这样,又能把钱分享给需要的小朋友,果然是很好的事情。
托尼看着女儿骄傲又高兴的表情,仿佛她办成了什么大事,一时之间有许多的话要说,到了嘴边,像有胶水黏着,反而一句也说不出来,低头用拇指蹭蹭那徽章,金光闪烁。
从来也没发现,捐款给的赠品有这样好。
怎么就这样好看了。
“我的确很喜欢徽章。”托尼道,“刚好缺这一枚,谢谢你。”
“不用谢,爸爸。”黛茜十足慷慨,见爸爸果真高兴,就更加高兴,再在口袋里摸索摸索,摸出来另外一张纸。
真是百宝袋。
这纸是折起来的一张贺卡,上头有黛茜写的话,是一条贪吃蛇一样,从贺卡的开头爬到结尾的线条。
不知道还以为是医生开的处方单子,得专人解读才知道写的什么内容。
“我给你念,爸爸。”黛茜道。
她是想要抄字在上面来着,但贺卡太小,只能写下一个大大的“爸爸”,其他的话都只能靠她记在脑子里,现场翻译。
“希望我的爸爸天天有很多的开心。”团子念得很认真,“如果你不开心,我就把我的钱送给你买戒指糖好吗?”
她说着摊开手心,那白嫩的小手中躺着一个硬币,是善款的零头,大姐姐说钱够了留一个给她作纪念的。
戒指糖很好吃,叫人吃了就生出许多的快乐。
“就写了这些吗?”托尼问。
“后面还有。”黛茜指着线条,煞有介事,慢慢地道,“还有,我爱你爸爸。”
“好。”托尼道,“谢谢你。”
“你爱我吗?”黛茜问。
做爸爸的“唔”了一声,反问道:“你觉得呢?”
“爸爸爱我。”团子胸有成竹,说得很是肯定,还自己对自己点点头,表示赞同。
托尼问:“为什么?”
“因为爸爸看见我,总是爱笑。”黛茜道。
小手在爸爸的脸上摸一摸,摸着了扎人的短胡须,还有扬起的唇角:“现在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