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惜惜小声道:“长公主突然过来了,说有要事找她。”
苏心禾会意点头,道:“我之前还觉得奇怪,怎么县主生辰,长公主和驸马却没有出席?”
李惜惜笑道:“这便是我羡慕菲敏的地方了,听闻当年长公主为了生她,难产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才生下了这个女儿,一直疼得像眼珠子似的,一贯是有求必应。菲敏今年十六,说是生辰宴想自己操办,故而长公主便没有插手,全部让她自己做主了。”
“若是我同母亲说,我也想包下一个园子,自己安排生辰宴,只怕会挨一顿家法……”
苏心禾笑着摇摇头,道:“家法倒是不至于,不过恐怕他们不会允你只请朋友,不请长辈。”
苏心禾知道曾菲敏对李承允有好感,长公主如此疼爱自己的女儿,却没有因此而为难过自己,可见也是一位明辨是非的长辈。
“哟,这不是世子妃和李小姐么?”张婧婷拖着华丽逶迤的长裙,从苏心禾与李惜惜身旁而过,悠悠然地在她们对面落座,声音娇矜地道:“怎么,下午的炙肉还未吃饱,这么快便坐定,等着开席了?”
李惜惜听得拧眉,便道:“张小姐这般说话,是下午吃瘪未够么?”
此言一出,身旁的贵女们不禁面面相觑。
吃瘪!?高高在上的张家小姐,居然吃瘪了!?
在场众人,有些露出好奇之色,有些拿团扇掩饰着自己的幸灾乐祸,还有些不敢作声,偷偷瞄着张婧婷的神色。
这胶着的情况,一时让张婧婷有些尴尬,她轻咳了两声,便轻瞪了一眼旁边的贵女。
那贵女名叫吴思思,是户部侍郎的女儿,因为父亲是张尚书的下属,故而她也时常充当张婧婷的跟班,她虽然生得姿色平平,但却最会见风使舵,她见气氛不对,便道:“开宴的时辰还未到,反正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若哪位身怀绝技的姐妹,为咱们演舞一段,也好热闹热闹啊!”
张婧婷听了这话,便用团扇掩唇而笑,道:“听闻‘烟花三月下扬州’,江南一带烟花之地最多,不若就请世子妃来为我们表演一段?”
此言落定,全场哗然。
在场大部分人都知道,苏心禾出自江南,这“烟花之地”四个字,于苏心禾而言,便是赤裸裸的讽刺。
苏心禾极少动怒,但听了这话,面色也有些难看,不自觉攥紧了手指。
李惜惜气得站起身来,正要开口斥责,却被苏心禾拉住了。
苏心禾低声道:“今日是县主的生辰,不宜公开与她冲突,以免徒生是非……”
万一因口舌之争让平南侯府与张家结下梁子,又堕了公主府的面子,也颇为麻烦,且在苏心禾看来,回击的方式有很多,不见得要在此刻节外生枝。
李惜惜眉头紧蹙,忿忿道:“可是,她这话说得太过分了!”
苏心禾依然摇头,李惜惜无法,便只得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张婧婷见苏心禾不语,便以为她怕了自己,洋洋得意道:“也不知世子妃会跳什么舞?是水袖舞,胡旋舞,还是剑舞?”
张婧婷说着,轻蔑地瞧了苏心禾一眼,道:“莫不是一样也不会吧?哈哈哈哈……”
“为什么要让别人跳?”一个稚嫩的声音,冷不丁从人群里冒了出来。
众人不由得左顾右盼,开始寻找这个声音,而张婧婷也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双手抱胸地立在人堆里,她虽然身上穿着丫鬟的衣裳,但气势却是不凡,一双好看的大眼睛,正有些愤怒地等着张婧婷。
张婧婷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之后,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白,又惊讶又忐忑地开了口:“公、公主!?您怎么在这儿!?”
“公主!?”
在场之人瞠目结舌,目光齐刷刷汇聚在方才出现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几步跨到人前,自顾自地在苏心禾与李惜惜身旁坐下,先是冲她们二人一笑,又对张婧婷下巴一扬,摆手道:“你别管本公主为什么在这儿,现在本公主命令你,跳个舞给我们看!”
第57章 蜜汁烤乳鸽,酸梅饮
苏心禾早就猜到了年年不是普通的丫鬟, 但也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皇后亲女、大宣唯一的嫡公主,欧阳予念。
李惜惜更是瞪大了眼, 上下打量着欧阳予念, 天哪, 她下午居然指挥着嫡公主剥玉米?想想都脑子发胀。
欧阳予念俏皮地冲她们眨了眨眼, 又一本正经地板起脸来, 对张婧婷道:“怎么还不跳啊?奏乐!”
在场的乐伎们, 哪里敢忤逆公主的意思?当即便奏起了乐曲。
乐章一起, 张婧婷便骑虎难下了,一时气得五官近乎扭曲,但碍于欧阳予念的身份, 却只得一咬牙, 按照对方的命令跳起舞来。
欧阳予念一板一眼地瞧着,时不时还要发出些“啧”声, 闹得张婧婷气息越发不顺,步调也乱了起来。
众人本来便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观赏着张婧婷跳舞, 见她节奏逐渐紊乱, 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李惜惜轻叹一声,道:“早就听闻张小姐舞姿曼妙, 没想到也不过尔尔。”
一曲毕, 张婧婷的脸色几乎黑如锅底, 她对欧阳予念略一福身,, 便转身离开了枝春台。
欧阳予念嘻嘻一笑,也不在意, 便由着她去。
然而,张婧婷才走到门口,便被自家的嬷嬷劝诫:“小姐,今日是嘉宜县主的生辰,您可别忘了贵妃娘娘交待的正事儿!”
如今的后宫,张贵妃与皇后几乎分庭抗礼,为了博得太后欢心,她打算从长公主一家入手,于是,张贵妃便备了一份厚礼让张婧婷带来,又让她好生结交曾菲敏。
张婧婷也知道此时走了便是前功尽弃,可依然气得想哭,“她们都欺负我!我还有什么颜面坐回去!”
嬷嬷又道:“小姐,小不忍则乱大谋,等县主到了,必不会让公主这般胡闹,扰乱自己的生辰宴,您放心罢!”
张婧婷还在犹豫,但曾菲敏的声音却从她背后响起,“张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张婧婷连忙收起了面上的怒气,勉强挽起笑容,道:“县主来了,我看枝春台里面有些吵闹,便出来透透气。”
曾菲敏上下瞧了她一眼,道:“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张婧婷眼珠一转,便悠悠叹了口气,一脸委屈道:“也没什么,只是方才嫡公主突然驾临,也不知怎的,就要罚我跳舞,我虽人微言轻,但好歹是县主请来的……”
张婧婷话还没说完,曾菲敏便捏住了她的手腕,睁大眼睛问:“你方才说,嫡公主在里面!?”
张婧婷呆了呆,道:“是啊,她还……”
曾菲敏不等她说完,便直接进了枝春台。
张婧婷见曾菲敏话未听完就走了,气得差点跺脚,但她一想到来自姑母的交待,却也不敢再离开了,只得跟在曾菲敏后面,先入枝春台。
曾菲敏一入枝春台,众人纷纷起身相迎,她笑着应和一番,便看见了坐在长案上吃点心的欧阳予念,她挤在了苏心禾与李惜惜中间坐着,看起来与她们十分熟稔的样子。
“公主,你果真在这儿……”
曾菲敏忍不住惊呼出声,欧阳予念却甜甜地笑了起来,道:“表姐,生辰快乐呀!”
曾菲敏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公主驾临,怎的不提早告知一声,也好让我们到门口相迎啊!”
【这个臭丫头,也不知是如何混出宫来的,宫里此时都掀翻了天,母亲还为此数落了我一顿,又去别处找人去了……她倒好,居然还在这儿吃点心!】
欧阳予念冲曾菲敏撒娇似地一笑,“自家姐妹,何必客气?”
【若是早点儿告诉你们,哪能让我出宫玩!?不让我来,我偏要来,嘿嘿嘿……】
曾菲敏眼角抽了抽,“这份好意表姐心领了,只是,你母后还在宫中寻你呢。”
【再不回去,只怕我的生辰宴都不得安宁了!】
欧阳予念不慌不忙地道:“我出来时确实匆忙了些,未曾告知母后,还请表姐送个消息给我母后,待表姐的生辰宴结束之后,我便立即回宫。”
【我就不回,你能奈我何!?】
曾菲敏眉眼弯弯,却皮笑肉不笑,欧阳予念便这么淡定地看着她,笑得人畜无害。
两人的对峙,旁人只能感知到一两分,但苏心禾却将她们的心声听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这嫡公主是偷偷溜出宫来玩的,胆子可真大啊!
县主这模样,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曾菲敏见欧阳予念不肯回宫,当着众人的面,却也不好多劝,只能压低声音道:“公主的衣裳实在不大合身份,还是随白嬷嬷去换一换,再来参宴罢?”
欧阳予念见曾菲敏松了口,便高高兴兴地站起身来,道:“多谢表姐!”
她穿着半拖地的丫鬟裙衫,也算是过足了瘾,走之前,还不舍地看了苏心禾与李惜惜一眼,道:“两位姐姐,我先去更衣啦,晚些再来找你们玩!”
于是,曾菲敏便让白嬷嬷将欧阳予念这个小麻烦精领走了。
欧阳予念走后,曾菲敏眼刀一扫李惜惜,李惜惜忙道:“我们是今日下午偶然碰见的,我之前也不知道她就是公主!”
苏心禾也道:“此言当真,小酌苑的下人都看见了。”
曾菲敏有些无语,但眼下也不便多说,只能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小小的插曲过去,欧阳予念很快更衣完毕,回到了枝春台。
褪下丫鬟的破旧衣裳,欧阳予念换了一身鹅黄的宫装,小脸擦干净之后,少女俏丽初现,她头上还梳了个圆鼓鼓的蚌珠髻,鎏金珠花一簪,更显贵气逼人。
欧阳予念缓步向前,姿态优雅,与白天那个可怜巴巴求吃食的小姑娘判若两人,她的目光掠过众人,在苏心禾与李惜惜面上停留了一瞬,轻轻扬了扬嘴角。
李惜惜差点儿认不出来了,苏心禾也报以一笑,果然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啊!
但对面的张婧婷,脸色却更难看了。
难怪那苏心禾敢对自己如此无礼,原来是攀上了皇后一脉!她如此行事,便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也不把姑母放在眼里!
张婧婷想到此处,气得心口起伏,但当着曾菲敏和欧阳予念的面,却也不能发作,只能生生忍着,浇火的茶水,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灌。
白嬷嬷引着欧阳予念上了高台,直接在曾菲敏身旁落座,曾菲敏见一切就绪,这才吩咐正式开宴。
生辰宴一起,一众贵女纷纷举杯,恭贺嘉宜县主福寿安康,曾菲敏也含笑举杯,对众人一一致意,带目光经过苏心禾时,她本能地秀眉微蹙,想起李惜惜的话后,才勉强地扯了扯唇角,没再摆脸色了。
苏心禾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份变化,对曾菲敏淡淡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坐下之后,苏心禾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李惜惜,问道:“你是不是和嘉宜县主说了什么?我怎么觉得,她对我似乎没有那么强的敌意了?”
李惜惜面上有一丝愉悦,骄傲道:“我不过是吃人嘴软,才勉为其难替你说了几句话,想来是菲敏听进去了……你也不必太感动的,若是实在想报答我,就给我多做些麦丽素!对了,还有椰汁西米露,还有那什么奶茶珍珠也要……”
苏心禾失笑,“是珍珠奶茶。”
李惜惜点头:“对对,珍珠奶茶!”
两人正聊天,便见茉香园的管事带着丫鬟们鱼贯而入,开始给各桌上菜。
在这个时代,食材已经相对丰富了,只是寻常人家,对于食材的加工多为水煮、煎炒,故而滋味单一,但曾菲敏与李惜惜有一个共同之处,便是热衷于研究吃食,她从很早之前,便着人遍寻名厨,来置备生辰宴的菜单,故而今日的菜肴一送上来,便让人眼前一亮。
头菜是一道蜜汁乳鸽,这乳鸽已经去头去尾,外表烤得酱黄油亮,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躺在盘子里,以两朵鲜花为佐,便引得人垂涎三尺了。
曾菲敏见众人都端详着盘中的乳鸽,便笑着开口:“这道乳鸽,可是我特意请北疆来的名厨做的,诸位快尝一尝罢!”
乳鸽旁边还配置了小刀,可谓十分贴心,一众贵女瞧着眼前的乳鸽,虽然想吃,却有些踟蹰起来。
她们为了来参加嘉宜县主的宴席,一个个都是盛装打扮,妆容精致,如今见到这一整只烤乳鸽,便有些不知从何开始,一想到吃烤乳鸽可能会弄得满脸油光,或者染脏衣裙,便打起了退堂鼓。
曾菲敏见众人都不动筷,便笑着道:“我原本也想着,让后厨片好了蜜汁乳鸽再送上来,但那样会有损口感,所以作罢了,诸位姐妹还是自行处理更好。”
众人笑着应是,但仍然没有多少人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