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吃了那碗葱油面,白梨在苏心禾面前也放开了些,听到主子吩咐,二话不说,便乖乖坐了下来。
三人坐得整齐,一人一碗汤,便开始品了起来。
白梨甚少食用内脏,多少有些忐忑,她先是轻轻闻了闻汤味,只觉得有股宜人的荤香,凑近了些,胡椒还有微微的冲劲儿。
她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汤羹,凑到嘴边吹了吹,启唇饮下。
这汤呈奶白色,相较于寻常汤羹更浓,口感绵密,滋味醇香,汤汁在口中打了个圈,胡椒充分接触味蕾,一瞬间便让人提起精神来!
半碗下肚,整个胃腹都热乎乎的,别提多舒坦了!
青梅喝得更快,一碗下去,便大呼过瘾,不客气地又盛了一碗。
苏心禾却抱着碗慢慢喝,这猪肚鸡汤熬煮的火候刚刚好,要细细品味才好。
一碗汤下去,她又用筷箸夹起一块猪肚,送入口中,猪肚口感柔韧,嚼起来有微微的脆意,丝毫没有腥味,倒是叫人惊喜,而鸡肉也很是不错,与猪肚一起煨过之后,鸡肉仍然软而不烂,幼嫩可口,一块吃完,便忍不住开始寻第二块。
苏心禾还喜食辣味,夹起一块鸡肉,放到红椒圈酱碟子里一滚,捞出来后,又是全新的风味了。
苏心禾吃得心满意足,今日手上的伤,也算没有白挨!
青梅忍不住道:“世子表面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想到还会给小姐送吃食,若是日日都有好吃的,那就好了……”
白梨“噗呲”笑了出来,道:“世子没有夜晚进食的习惯,奴婢来这儿这么多年,鲜少听过世子晚上传餐,更别提让人去买吃食了。”
苏心禾听到这话,顿时放下了碗,道:“你的意思是,他从来不吃宵夜?”
白梨想了想,道:“总之,奴婢没见过。”
苏心禾方才的高兴劲儿,顿时就消了一半,这一次的宵夜,应当是李承允对自己受伤的安慰,若是伤好了,那不就再也吃不到了么?
如今身在侯府,就算手里有银子,也不能花得那般自如,谁让她如今是个连外卖也不能随意叫的深闺妇人呢?
苏心禾暗暗叹气,她瞧着锅里热得冒气的猪肚鸡汤,忽然灵机一动,“青梅,再去添一副碗筷!”
-
书房之中,十分安静。
李承允终于放下了画满标记的堪舆图,抬手揉了揉劳累的眉心。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窗牖半开,院子里草木菲菲,夜色朦胧,书房斜对着卧房,那边灯火通明,偶有人影闪动,仿佛很是热闹。
李承允盯着卧房看了一会儿,便见卧房房门戛然而开。
苏心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从青梅手中接过一个托盘,笑着说了句什么,便一转身上了长廊。
她着了件淡色的春衫,腰身楚楚,夜风掠过她的裙裾,随着步子牵出涟漪,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并未盘髻,却有种慵懒随意的美。
见苏心禾的身影由远及近走来,李承允长眉微动,快步离开窗前。
片刻之后,苏心禾到了书房门口,她一手端着托盘,一手轻轻叩门,“夫君,我可以进来么?”
李承允不冷不热答道:“进。”
苏心禾抬手推门,见李承允正襟危坐于案前,正在仔细端详一本兵书。
直到她进来,李承允才缓缓抬眸,问了句:“何事?”
苏心禾将托盘放到了李承允手边,温言道:“这么晚了,见夫君还在忙着,我便送了些吃的过来。”
李承允瞥了一眼托盘,里面盛着一碗乳白色的汤羹,汤羹旁边还放了一个小小油碟,油碟里泡着鲜红椒圈,看着有些诱人。
见李承允不说话,苏心禾继续道:“这猪肚鸡汤是夫君让青副将买回来的,我也不敢独享,便借花献佛了。”
李承允淡淡道:“我不习惯太晚进食。”
“习惯是培养出来的嘛。”苏心禾眨眨眼,道:“夫君日日熬夜处理公务,腹中空空怎么行呢?母亲说了,让我好好照顾你,若是你累瘦了,那可是我的罪过了。”
说着,她还装模作样地理了理手上的纱布。
李承允:“……”
顿了顿,他开口道:“罢了,我一会用,你早些休息吧。”
苏心禾眉眼轻弯,道:“那好,我先去睡了。”
书房门一关,苏心禾就在心里默默比了个“耶”,大部分吃货都是被投喂出来的,只要李承允养成了吃宵夜的习惯,还怕自己没有吃的么!?
苏心禾暗地里为自己的远见而鼓掌,兴高采烈地回房去了。
苏心禾走后,李承允才放下了手中的兵书,他瞧了一眼手边的汤羹,唇角微牵。
-
然而,侯府正院,却远没有静非阁那般热闹。
叶朝云从正厅回来之后,便一直枯坐在窗前,一言不发。
蒋妈妈徐步过来,低声道:“夫人,侯爷传话回来,说今夜宿在军营了。”
叶朝云敛了敛神,“知道了。”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往妆台走去。
钗环卸下,发髻散开,叶朝云看着镜中的脸,虽然保养得极好,但到底耐不过岁月的侵袭,眼角和嘴角处,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
“你说我是不是老了?”叶朝云喃喃自语道。
蒋妈妈一面为她梳发,一面道:“夫人风华正茂,怎么可能老呢?”
叶朝云唇角虚虚勾了下,道:“你就别安慰我了,最近承允大婚,我便总会梦见当年嫁给侯爷的情景,那时,他也像承允这般少言寡语,不问他便不吭声,我便总是觉得他对我冷淡,直到相处久了,才知道他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叶朝云说着,神情陷入怀念,“若是没有那外室之事,或许我们会一直好下去,只可惜……”
叶朝云想到李信的亲娘,心头便紧了紧。
蒋妈妈道:“夫人,那位都死了许久了,哪里值得被您记着?侯爷也说过,那是他当年一时糊涂做下的错事,若不是那位没了,他也不会把大公子领回侯府来。”
叶朝云不禁叹气,道:“虽说大人之过,不应累及子孙,但承允小时候,与他父亲最为亲近,自从他父亲将李信带回来,便一门心思地补偿那外室子,反而忽略了承允……若非如此,他们父子的关系,也不会冷落至此。”
“夫人又不是不知道,侯爷办事一贯雷厉风行,世子又有自己的执拗,两人谁也不让谁,自然容易针锋相对,如今世子已经成了婚,日后当了父亲,或许可体谅一二,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叶朝云却有些失落,道:“但愿如此吧……如今的承允也与儿时不同了,他的事,许多都不想告诉我。”
蒋妈妈知道叶朝云指的是李承允受伤一事,便道:“夫人别这么想,若世子真的受了伤又不告诉您,定然是怕您担忧,说到底也是一片孝心。”
“承允平日里对我不可谓不孝顺,但我却总觉得,他与我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我越靠近,他就越后退,今日之事……我早就问过他,他不愿多说,我才想从心禾那里多知道一些,却没想到李芙……这档子事,让我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做得实在是失败。”
叶朝云一想起今日之事,便觉得难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蒋妈妈拿来薄毯为她盖上,道:“世子不过是长大了,又不擅表达,这才没有事事都对夫人言明。”
叶朝云若有所思道:“方才我扪心自问,确实有那么一刻,我怀疑承允将伤势告诉了心禾,却没有告诉我,心中不平,所以才想去斥责她。但后来见到承允维护她的样子,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蒋妈妈下意识问道:“夫人指的是什么事?”
叶朝云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沉声道:“承允一贯与人疏离,若他愿意将真心托付给自己的妻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会再自己一人面对所有了。”
蒋妈妈听了,也不禁有些动容,道:“世子迟早会明白您的苦心。”
叶朝云却已收了方才的多愁善感,她厘清了思绪,有了一个新打算,道:“明日一早,让心禾过来见我。”
-
翌日,苏心禾正吃着青梅现学现卖的春饼,红菱便来了。
红菱走到苏心禾跟前,福了福身子,温言道:“世子妃,夫人请您用完早膳,过去一趟。”
此言一出,青梅便紧张起来,道:“红菱姐姐,昨日才去了一次,怎么今日又要过去?不会是夫人又要找我家小姐的麻烦罢?”
苏心禾也有些奇怪,听闻昨日李芙哭到半夜,还引发了心悸,让刘大夫过去治了半宿,应该不至于这么快便来寻仇。
红菱见两人有些紧张,不禁掩唇一笑,道:“世子妃别担心,今日可是一桩大好事。”
第26章 掉渣烧饼
“儿媳给母亲请安。”
苏心禾到了正厅, 便规规矩矩地给叶朝云请了安。
叶朝云淡淡道:“坐罢。”
苏心禾依言坐下。
叶朝云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问道:“伤势如何了?”
苏心禾答道:“比昨日好多了, 多谢母亲关怀。”
叶朝云迟疑了片刻, 低声道:“昨日之事……是母亲误会你了。”
苏心禾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叶朝云竟会向自己表达歉意, 便道:“母亲也是关心则乱, 儿媳心中都明白。”
叶朝云见苏心禾面色如常, 并无一丝怨怼之意, 心里也松快了几分,道:“你如此懂事,母亲也很是欣慰。”
“母亲昨日想了想, 你既然嫁入了侯府, 迟早是要学着当家的,我这身子时好时坏, 也理不了所有府中事,所以这府中的采买和后厨, 之前都让你姑母管着, 如今你来了, 我便想着先将后厨之事交给你,你觉得如何?”
苏心禾一愣, “我?”
叶朝云难得地笑了下, “不错, 这后厨之前是骆妈妈掌事的,她昨日伤得不轻, 且也不是最合适的人,当务之急, 便是先找个能干事的顶上,至于别的事,你可以慢慢地学。”
苏心禾思量了片刻,站起身来,对叶朝云福身,道:“多谢母亲信任,儿媳一定尽力。”
一炷香的功夫后,苏心禾便带着青梅与白梨离开了正院。
青梅兴高采烈地开口:“恭喜小姐!这后厨可是内务的重中之重,侯夫人将此事交给您,足见对您的重视。”
白梨比青梅年长两岁,也要沉稳些,便道:“后厨掌管着侯府上下的吃食,看起来简单,但稍有不慎,却很容易出纰漏,咱们可要谨慎些。”
“白梨说得不错。”苏心禾曾经在家之时,虽然也打理过内务,但苏府毕竟比不得侯府,侯府人多眼杂,规矩又不少,还得从头学起,“这会儿后厨应该不忙,我们先去看看。”
-
侯府的后厨,算上厨子、杂役和小工等,约莫二十多人。
苏心禾要接管后厨的消息不胫而走,待她到了后厨之时,人人都对她笑脸相迎。
苏心禾笑着同众人打招呼,只道自己要四处转转,便让众人各忙各事了。
一位身材高瘦的男子,满脸堆笑地迎上来,道:“世子妃身份尊贵,怎能来后厨这腌臜地方?您有什么吩咐,说一声就行了!小人就算肝脑涂地,也会为您办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