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想喝两口水出去陪唐珵的,但手里的茶太烫,他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了。
准备放下杯子旁边的人和他搭起了话,“宋瑜上大学了吧?”
除了比同龄人看上去稳重些,宋瑜的长相其实不大好分辨年龄,他应了一声,“大四了,明年就毕业了。”
“哟,这么快?念的哪个大学?”
闲聊起来宋瑜就不太好意思说走就走,只能耐着性子等着茶水凉些,一边礼貌地回道,“我在北外。”
那人也不知道北外是个什么大学,但很早就听说方平的儿子学习多好多优秀,上的大学也肯定是最好的大学,奉承道,“好学校好学校,那你是学什么的?”
“英语。”
“你看现在这小孩儿多有出息,咱们中国话都说不明白呢,人家都学开英语了。”
一旁有人嘲笑了他两句,“你土老帽懂什么,人北京外国人多了去了,不学英语咋和人交流?”
宋瑜倒是不反感他们的话,方平和宋怀晟也不是一开始就出身书香人家,都是穷苦人过来的,方平刚结婚的时候还跟着宋怀晟种过地,二人都是靠着自己没有依靠家里半分走到现在。
论起门第,真不如秦淑容。
所以宋瑜也没那么清高自贵,从小到大和什么人都打过交道,不像地方上的人这么接地气,但也不像他们想象中城里人那么端着。
“那...那你们学校的人是不是都说外国话呢?”
宋瑜笑了声,“都说外语还了得,有六七千个语种呢说起来还不乱了套,倒是私下各说各的方言,比外语还难懂。”
宋瑜逗得几个人笑了会儿,“那你还会说咱这儿的话吗?”
“听得懂,但不太会说。”
都知道宋瑜打小在市里长大,后来又去了北京,这么多年能听懂已经不错了。
说了一会儿话,宋瑜感觉手里的茶没那么烫了,准备喝的时候里屋的门忽然打开一个身影冲了过来,手里茶杯的水洒了宋瑜一身,季初晗一见他就埋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宋瑜一只手推开他,茶水还有一些洒到宋瑜手背上,立马红了一大片,“季初晗,你怎么不烫死我算了。”
秦淑容赶紧接过宋瑜手里的杯子,舅妈看到以后找了个毛巾出来让秦淑容给宋瑜擦擦,笑道,“这核心还是和宋瑜亲,见了他爸都没这样。”
秦淑容笑着摇摇头,“宋瑜从小就带着他,和亲哥哥没两样。”
见宋瑜手里没东西,季初晗又抱住他,“哥,姥姥不在了,我晚上住在这里都快被吓死了。”
想他年纪小应该是没经过什么丧事所以害怕也正常,宋瑜无奈地摇摇头准备出声安慰两句的时候,视线顺着季初晗出来的方向看过去宋瑜怔在原地。
里屋里坐着几个人,年纪都不大十七八开外,最大的也不过和宋瑜同岁。
要是没有看错眼都是秦淑容的亲侄子亲外甥,都是外面刚刚过世人的亲孙子亲外孙,他们坐在开着暖气的卧室里开着电视嗑着瓜子,每一个脸上都事不关己看不出来吊唁者应有的喜悲,又单纯无害又冷漠无情。
宋瑜这会儿已经感觉不到手背上的疼痛,但季初晗朝他扑过来的时候却能感觉到他身上铺面而来的暖气,虽然穿着丧服但收拾得齐整,这种日子他因为父母在跟前一点委屈都受不着。
以往对这个弟弟的怜惜慢慢消散,想着的却是还在院子外面受冻的人,心里猛地被什么堵住。
秦淑容把季初晗从宋瑜身上拉开,“好了,哥哥多疼你啊大老远跑来找你,还哭什么。”
宋瑜没有理会秦淑容的话,见秦淑容又准备给他添茶去,宋瑜在她身后忽然开口,“秦阿姨,唐珵在外面守了一早上,你有没有倒点水给他喝啊?”
秦淑容只迟疑了几秒,就回头把水递给宋瑜笑道,“他多大了?自己渴了知道喝水,你不用操心他。”
宋瑜接过茶,身上的羽绒服被刚才泼的茶水印出褐色的茶渍,一点点向外蔓延,越晕越脏,宋瑜觉得手里的杯子有些烫。
这群人包括秦淑容对他这么偏爱,其实不过是因为平日里大大小小难免有事会求到宋怀晟身上,何况方平的脾气他们了解,从小到大宋瑜走到哪里都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他。
那唐珵呢?
秦淑容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唐建业的品行谁都知道,那唐珵来北京前受到过多少偏见斜眼,自己头一次见唐珵也受长辈的影响对他有多不待见,他甚至...
还打过唐珵。
不能想...
根本不能想...
宋瑜看向窗外的时候,院子里的人也正朝这里看过来,一对上宋瑜的眼神唐珵疲惫的神情立马浮上笑容。
傻子。
一屋子的人在里面抽烟喝酒谈天说地,一屋子在他外婆手里讨了多少好的亲人在里面贪图温暖,唐珵冻了一早上连一个过问的人都没有,连他亲妈都觉得理所当然,他还笑。
有什么好笑的?
“有一次性杯子吗?”
“要纸杯干嘛呢?”秦淑容愣了一刻,想起宋瑜平时吃饭喝水就比别人矫情些,以为他嫌弃杯子用过,“你这孩子,茶杯都洗过的。”
宋瑜接过杯子倒了一杯热水,低头沉声道,“我给唐珵端一杯水出去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