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自己生自然好,问题是皇上想不起来又和谁生去,太后已经为她考虑如此周到,她还是便宜了那老奸巨猾的吴婕妤。
“太后薨逝,这今后三年的大选是免了,可小选还在,等出了节就要提上日程了。”佟妃忧愁的叹口气,“皇后娘娘又将此事交由本宫来打理,那一水的贵女选谁都不是,这种得罪人的活全推给了本宫。”
沈榆看了她眼,“可以让贵妃娘娘代为筛选,或者皇上自己来挑挑?”
那边的文妃不由笑了声,“每回小选皇上都不曾现身,以往有德妃在,这种得罪人的活还能推给她来做,但是贵妃娘娘如今这个样子,与皇后娘娘也没有什么两样,终日闭门不出,又岂会管这些事。”
“那刑部尚书的嫡女听说生的花容月貌,而且极擅丹青,正好符合皇上喜好。”佟妃忍不住压低声音,“若是妹妹不喜欢,本宫就做那个得罪人的事,那日选个由头把她给筛下去。”
沈榆眉头一皱,“姐姐可要慎言,此事岂能开玩笑,这宫里总要进新人,自然要以皇上为先。”
闻言,佟妃笑了笑没有说话,好像刚刚只是随口一说,一边又端过热茶喝了一口。
不多时皇后便从内殿里出来,日复一日按照惯例关怀问候她们一番,末了,又说年节这半月无须再过来请安,而且雪灾四起,朝廷拨款赈灾,后宫也不适合奢靡无度,所以今后宫中各种开支份例都要缩减两成。
此话一出,虽无人说什么,可一个个如同吃了死苍蝇一样有苦说不出,这么冷的天,那银炭要是再减,还让不让人活了。
待到晨省散了,沈榆忽然被皇后身边的纤云叫住,显然皇后有事要交代。
这么久以来她和皇后也没有说过几句话,更别提私下见面,好似也没有什么可以牵扯的事。
一路进入内殿,里头摆设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老气,而皇后正坐在软榻上沏茶,好似更喜欢自己动手。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她停步屈身行礼。
皇后投来视线,“不必多礼。”
“坐吧。”
沈榆不急不缓落座在软榻一侧,皇后还在自顾自的沏茶,语气和缓,“本宫就不给你上羊奶牛乳之类的,你也不差这一口。”
屋内茶香四溢,温暖如春,目光扫过对方碾茶的动作,沈榆忽然恭声道:“不如让臣妾来?”
皇后眼帘微抬,随即放下手里的茶具,自然而然靠坐在那,静静的望着眼前眉眼如画肤白如玉的女子,观其动作便知是钻研过茶道之人,皇上来她这好像从未喝过一口茶,是她未曾沏过,还是对方不喝,她好像都已经记不清了。
“全贵人一事是本宫不对,人各有命,或许本宫当初不该那样,也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
她语气透着自责与无力,“害了她,也险些害了你。”
第85章 画像
“臣妾有一宫女唤昕文, 娘娘应该还记得。”沈榆眼帘微垂。
皇后目光微顿,似记起那个出卖主子的宫女。
“奴婢与昕文关系甚密,用情同姐妹来说亦不为过, 当初被德妃举荐给皇上时, 臣妾亦想着能够有朝一日将她从浣衣局解救出来。”
“可是宫中人心险恶,昕文的性子并不适合在久待, 臣妾便想让她出宫, 往后自己开个铺子亦能做个闲散的富贵人家, 总比在宫中为奴为婢强。”
碾碎茶饼, 沈榆语气微滞,“臣妾自问待她不差,直至被她出卖, 亦是觉得或许她是受人胁迫。”
“然她的确是受人胁迫, 可更多的是阴差阳错, 其实这个局可以解,可是世事无常,也就演变成如今这样。”
提过茶壶,冲洗着茶具, 她声音清淡,“那时臣妾与皇后娘娘一样, 认为倘若自己不将她从浣衣局里解救出来, 纵然日子苦了些,可至少还有一条命在。”
“但而后臣妾才渐渐明白,她人命运是由她人抉择, 而非旁人可以干扰, 无论臣妾用何种办法她亦是会走上背叛臣妾的这条路,因为她与臣妾是旧交, 无论身在何处都会被人盯上然后利用,以她的性子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臣妾无论怎么努力也只是无济于事。”
“全贵人一事亦是如此,娘娘若不杖责,她亦会因为其他事而恨上臣妾,从而导致被人利用,所以此事于娘娘又有何关系,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并非她人干涉就可以改变。”
清冽的茶香弥漫四周,夹杂着冲泡的水流声,皇后静静的望着眼前女子,眼神一度变得复杂。
好像明白了为何皇上会偏爱对方,有些人的确聪慧通透,明知不可而为之,可亦是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沏上一杯茶递过去,沈榆淡淡一笑,“娘娘尝尝。”
皇后垂下眼帘,端起青花瓷盏揭开茶盖浅尝一口,冲泡的水只是普通的井水,可此刻宛若山间清泉清冽,冲淡了龙井的涩味。
“原来本宫最不爱喝这些,但对梅子汁情有独钟。”她笑了笑,“也不知从何时起,忽然觉得这涩涩的茶也别有一番风味,反而曾经钟爱的梅子汁却索然无味。”
拿出锦帕拭去手背的水渍,沈榆淡淡道:“臣妾幼年最盼望的就是能吃上一串冰糖葫芦,只觉得定然美味可口,可如今吃着也只有甜腻无味,其实变得并不是东西本身味道,而是每个人心境发生了变化,所期待的感官自然也就不同。”
女子声音如溪间水流缓缓流淌不疾不徐,屋外寒风呼啸,殿内忽然陷入一片宁静,皇后低下头掩住嘴角的苦涩,因为做梅子汁的人都已经死了,自然而然就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味道。
“本宫乏了,你回去吧。”她闭上眼。
沈榆屈身行礼,“那臣妾先行告退。”
随着殿门被纤云打开,她很快消失在门口,唯有皇后坐在那抿了口茶,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口。
一个宫女尚可在不到一年时期里成为昭仪,如此匪夷所思之事谁能预想到,那么她所思之事或许也不是毫无可能,还不到最后怎知毫无反转之地。
出了长春宫,听竹小心搀扶着她在雪地里行走,左顾右盼一眼,压低声音,“皇后娘娘为何好端端请您叙话,难不成是因为全贵人一事。”
沈榆看了她眼,嘴角微微上扬,但并没有说什么。
皇后自然是愧疚的,不仅仅是对她的一种表态,也是对全贵人的愧疚,毕竟双方亦是有世交情分在,只是全贵人自己想不开,可就算没有皇后杖责,对方亦会走上这条路。
在这宫里,愚笨之人只会害人害己,思维如此,纵然旁人给再多机会也无用。
寻常人或许会忍气吞声,可在全贵人眼里根本没有这四个字,这也和家教有关,想来全贵人父母没有教会她谨小慎微的活着,只以为哪怕天塌下来,亦有祖上的功绩顶着,这也就演变成如今这样。
倒是皇后有点意思,以往也许还在怀疑,但今日她好像明白了几分,皇后就是典型的鱼和熊掌想要兼得的那种人。
既不愿舍下这凤位,又想要自由,毕竟废后亦是家族耻辱,无疑抹去了皇后父亲等人身上的荣誉,这肯定不是皇后想要的,所以宁可这样一日又一日的熬着,除非她是自然而然死亡,这样就能顾全家族荣誉。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兼得,但这得看命,不去努力又怎么能等到时机,想要得到什么就势必要付出什么,不过这是旁人的事,她也不想插手,也没有那么多心力,除非皇后能体现自己的价值,不对等的买卖她可从来不会做。
待回到颐华宫,乔太医日复一日按时按点过来诊脉,杨院判今日也来了,每月都会过来一趟,像是要确保她这一胎毫无错漏。
待送走了太医,听竹倒是一脸疑惑,“贵妃缩在宫里没有任何动静,会不会又是在谋划什么。”
沈榆翻看着几本民间杂录,看的颇为仔细,“你觉得她应该有什么动静?”
为什么会咬人的狗不叫,因为真正会咬人的狗根本不需要虚张声势。
“那这回宫里的压胜钱是不是要加一些?”听竹忽然想起什么。
沈榆头也不抬的道:“自己宫里肯定不一样,你看着加吧,莫要太寒碜,也不要太奢靡,皇后刚裁减宫中二成开支用度,太惹人眼也不好。”
届时别的宫连银炭也没得用,而她宫里光是打赏宫人的就如此阔绰,难免会惹上不必要的非议,亦让皇后不好做人。
听竹点点头,便立马退了下去,年节将至,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需要她打点的事情也不少,慕衣纵然能干,可有些事还是摸不准主子的想法。
皇后又免了半月请安,沈榆也乐的清闲,肚子大了的确不方便在大雪天来回奔波,虽说尚宫局送了轿撵过来,但是这种天气,谁知道抬轿子的会不会脚下一滑,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自己。
太后薨逝,宫中亦不可装扮太喜庆,年三十这一日依旧下着大雪,没有了宫宴,那么各自都只能在自己宫里守岁。
三十这晚霍荀自然是去了长春宫与皇后一起过节,这是最基本的面子功夫,这种大节倘若对方来颐华宫,无疑就是置皇后于不顾,如宠妾灭妻一样,到时候就真落下个色令智昏的名声。
这点轻重肯定还是要顾及的,对方是对她与旁人不一样,亦或有别的情愫,但是可不会恋爱脑上头,江山和美人肯定还是江山更重要。
年三十这日连烟花也没有,太后刚薨逝,所有庆祝年节的活动基本都已经取消,才到亥时沈榆就忍不住去睡觉,在旁人眼里就是等不到皇上干脆就不等了,还能营造一个失落的氛围。
初一这天雪已经停了,外头天空湛蓝,宫人已经将夜里的雪铲干净,此刻交头接耳道着喜庆的话。
早膳已经缩减了好几道,都是为了响应皇后的节俭号召,刚吃完东西,第一个登门的是佟妃,其宫女手里还抱着一沓长盒子。
“新年新气象,愿妹妹这胎能平平安安诞下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佟妃刚进屋,就立马从宫女怀里拿来一个盒子,“一点心意,还望妹妹笑纳。”
沈榆立马起身相迎,满脸严谨,“该是臣妾去拜访姐姐才对,怎么姐姐倒过来了。”
解下斗篷给听竹挂好,佟妃笑了笑,“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你挺着个大肚子,万一路上有个好歹怎么办,到时候本宫可担不起这责。”
并未打开她送的礼,沈榆只是让听竹小心收好,继而回到软榻上坐下,亲自沏茶给她喝。
好像不仅仅是为了道贺新禧这么简单,佟妃拿来一个长盒子,继而打开从里头拿出一卷画像,似许多张卷在一起。
“这是尚宫局已经筛过一遍的,第二回 该由皇后娘娘择选,剩下的才能入小选,但是皇后娘娘只会将事情推到本宫头上,这一张张都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本宫瞧着谁都好,又拿不定注意,故而才来给妹妹看看。”
既是各府递交的画像,自然是怎么美怎么画,看的全是各自画师能力。
沈榆看了几张,是都挺貌美如花,倘若都如画像上一样,那么确实都很不错。
佟妃说的那张刑部尚书之女画像摆在第一位,显然是打点到位的,不过她被中间一张吸引了视线。
察觉到她的目光,佟妃抿了口茶,嘴角带着不可言说的笑意,“这是绪妃的堂妹,其父在京中任职,模样自然有几分相似,不过就是不知道皇上吃不吃这一套。”
皇上有旧情吗?
那肯定是没有的,不然也不会在绪妃死后,连最后一面遗容也不愿意见,可是外头的人恐怕都觉得皇上还顾念旧情,便推着女儿进来为家族固宠。
皇上心里只有社稷,哪有旁的人,饶是对兰昭仪也是诸多利用,帝王无情,这一点她早就已经看清了。
“姐姐既然拿来了,那便将她留下吧,总不好到时传下去,倒是臣妾忌惮新人故而从中作梗。”沈榆笑着道。
佟妃沉默半响,还是点点头,一边看着其他画像,一边压低声音,“本宫近日听说贵妃娘娘在寻一些民间偏方,看来也是着急了,想着新人一批又一批的进宫,这肚子再没有动静今后就更不好说了。”
说到这,她凑过脑袋神情怪异,“听说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也不知道怎么下得了口,说不准她那条蛇是被她自己给吃了也不一定。”
沈榆睁大眼,“这……姐姐可莫吓我。”
佟妃拍拍她手,“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不过这也说不准,她那种人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第86章 殿选
“你见哪个正常女子会在屋里养蛇的, 莫说养着,我一听到这个字就瘆得慌,整日养这种冷血玩意, 骨子里又岂是什么和煦之辈。”佟妃意味不明的道。
沈榆并未接这话, 而是继续低头继续望着一张张画像,不经意换了个话题, “太后娘娘薨逝, 玉姐姐心中必定不好过, 纵然我有心帮她也无可奈何, 其实这事她也没有错,这宫里谁不想生个孩子,旁人的终究还是旁人的, 到底不如自己生的亲厚。”
“话是这样说。”佟妃随手翻看着画像, “只是这宫里哪能说生就生, 皇上不来总是无用,纵然怀上了,能不能落地还未可知,你瞧那阮采女, 倘若不是妹妹反应快,怕也是如阮采女那样不声不响就遭人算计了。”
沈榆笑了笑没有说话, 前几日刚让听竹给阮采女送了些银炭被褥过去, 对方当初中毒伤了身子,如今只不过是用药吊着一口气,可是精神还算尚佳, 并未因此就认命。
蚂蚁无法撼大树, 可是细节能决定成败,每个人的存在势必都有各自价值, 只是看体现在何处。
“皇上驾到!”
屋外突然响起高亢的通报声,佟妃骤然站起身,面上也有些惊诧,她可不是每次挑这个时候过来偶遇,倘若能知道皇上每日行踪,她也就不会至今只有大皇子一个儿子了。
可是今日大年初一,按照往年规矩皇上都是先去永和宫,然后再按例看望几个皇子公主,所以她才挑今日过来,可谁知今年皇上竟然先来了颐华宫,是贵妃惹怒了皇上,还是这兰昭仪在皇上心里的份量已经重到这种地步了。
随着殿门打开,一道高大的人影迈入殿内,两人立马屈身行礼,“臣妾叩见皇上。”
将大氅递给李长禄,霍荀顺势握住女子的胳膊,目光一边落在佟妃身上,“晨间风霜大,你与煜桉也要注意身子。”
听着男人关切的话语,佟妃面上有所动容,可当看见他的动作时不由垂下眼帘,语气恭敬,“谢皇上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