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许是她目光太过诚恳,玉淑仪不由眼眶一热,府中几个庶弟一直不安分,对母亲也不尊敬,她也没有姐妹可以倾诉,所有事情只能独自消耗。
“妹妹的情谊我都谨记在心。”她喉咙些许梗塞。
沈榆笑着拍拍她手,继而又从梳妆台的盒子里拿出两对粉珠耳坠,“我用不上此物,放着也是浪费,不如给姐姐正好。”
玉淑仪一眼就看出那是罕见的南海粉珠,饶是她也未见过这等成色,可是沈榆没有耳洞,为何又让人打了耳坠,显然是打算来送人的。
“此等贵重之物,我岂能收。”她神色认真。
沈榆拉住她手,将盒子放在桌上,“贵重之物也是给人戴的,更贵重的姐姐都给我了,这又算什么。”
相视间,玉淑仪终究还是拿了过来,心里头涌现无数复杂情绪,一开始本想着各取所需,不曾想最后能说说话的也就只有对方。
她似乎理解了绪妃为何郁郁而终,这个宫里没有狂风暴雨,可每一日都压抑的令人窒息。
从颐华宫出来,阵阵凉风袭过,略带着几分冷意,宫女连忙给她披上披风,好似生怕她着凉。
“兰婕妤说得对,主子还是请个太医看看吧,这种事可马虎不得。”
行走在人迹稀少的宫道上,玉淑仪疲倦的低叹一声,“待会你去太医院走一趟,记得寻杨院判,他若无时间,也无须寻旁人了。”
宫女连忙点头,“奴婢明白,其实这兰婕妤说的也没有错,就算这次没有怀上,今后也有可能,皇上总不能一直在颐华宫,只要您与兰婕妤多走动走动,总会寻上机会碰见皇上。”
玉淑仪瞥了她眼,似有不悦,“与旁人那样借机讨宠?你让兰婕妤如何看我?”
“奴婢失言,主子息怒!”宫女连忙低下头。
她可以谄媚讨好,也可以放下身段,但绝对不能没有底线,虽说都是相互利用,可倘若自己真这样做了,届时与沈榆必定会渐行渐远,为了短暂的宠爱而失去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根本不值得。
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人的身影在渐渐消失在宫道拐角处。
听竹正好端上两碗牛乳,见人已经走了,不由好奇的问道:“玉淑仪当真有喜了?”
沈榆靠坐在那看着书,一边拢了拢披风,“说不准,还得让太医看看。”
头三月的脉象尤其不准,只有经验老道的太医才能看准,这种事她也不能误导别人,玉淑仪有没有身孕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冲突,又或者还能替她分担一些火力。
如今陈妃肯定盯上了自己,又或者已经盯上了玉淑仪,纵然玉淑仪身后有太后撑腰,可是陈妃眼里头只有太子之位,哪还顾得了什么太后不太后,一定会想尽办法借她人之手斩草除根。
“玉淑仪待会一定会请太医,你晚些时候去寿康宫一趟,无论结果如何,让她先莫要声张。”她眼神微动。
闻言,听竹好似明白了什么,立即点点头,“奴婢明白。”
真真假假只要让旁人摸不着头脑就是,倘若陈妃按耐不住动手,届时无论玉淑仪有没有怀孕都会惊动太后,这样就可以借太后的手制裁陈妃,但现在问题是玉淑仪愿不愿意配合主子。
按理说宫中每隔三日都会有太医来请平安脉,但寻常人只会用相熟的太医,所以才会出现那么多后妃贿赂太医一事出现。
沈榆的平安脉一直都是杨院判在把,但是回宫后她就未让对方来过,自己试着实践也无不妥,很多东西也不宜让人得知。
就如同绪妃一样,每个人身体不同,倘若一个阴虚火旺的人长久以往吃了湿热重食物,不说暴毙而亡,这对身体也不是什么好事,轻则失眠头疼面黄脱发,重则也会殃及体内五脏。
杀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如今她吃食住行都在贵妃的眼皮子底下,的确不得不防,至少这身体情况还是要自己掌控,杨院判不会泄露,可世上无绝对,就如同她与霍荀出游时,也是极少人得知,可结局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所以凡事还是得留一手,这世间谁都不可信,死人的嘴巴都不牢靠,更何况是活人。
今日尚寝局没有来人,可到戌时三刻,外头就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
她还未出去迎接,男人已经迈进了内殿,顺势揽住她腰,半抱着放在软榻上。
“近日重了几分。”霍荀眸色渐深。
女子柳眉微蹙,一边将自己胳膊抽回来,“皇上这是嫌嫔妾胖了。”
第59章 承诺
门口的宫人自动退至廊下, 只余听竹一人在外头听候吩咐,直到慕衣端来茶点,似乎想给她端进去。
“小心点。”听竹嘱咐一声。
后者怔了一下, 以往这种活都不会让自己干, 宫里头的娘娘对接近皇上的奴才都是慎之又慎,所以只能越发小心谨慎的端着茶点进去。
刚进内殿就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声, “圆润些有福气。”
摒住呼吸, 慕衣轻手轻脚放下东西, 眼珠子都不敢乱转, 继而又连忙转身走了出来,额前莫名出现一层细汗。
“皇上也是阅遍千经万书,怎会相信这等俗论。”沈榆眉心紧蹙。
紧紧揽住欲逃离的女子, 霍荀将人压在桌边, 目光深沉, “世人皆俗,何为俗论?”
四目相对,男人一双黑瞳深不见底,好似一潭深水能将人溺毙其中, 沈榆唇角微抿,不由羞赧的扭过头, “皇上金口玉言, 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轻轻捏住她白皙小巧的下颌,男人目光深邃,“许久未请过太医了?”
女子忽然睁大眼, 眼神透着几分闪烁不定, “嫔妾好好的,请什么太医。”
谁说男人不懂细节, 只是看想不想懂而已。
“近日胃口如何?”他揉了揉那抹纤腰。
像是被他这眼神弄的有些窘迫,女子张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皇上让嫔妾多吃些自然就多吃一些。”
“嫔妾幼时每日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院子里的小鸡仔有没有孵出来,可是小鸡孵出来后就会被当做幼苗卖到市集,因为一只小鸡长大的速度太慢,穷苦人家等不了那么久,能及时卖些钱解一下燃眉之急也好。”
烛火随风微动,映亮墙上两道斜影,霍荀靠坐在那静静凝视着面前的人,眼神深邃了几分,嘴角却带着几不可见的弧度,抬手用指背轻轻摩挲着那滑嫩的小脸。
“朕自不会穷困潦倒到让母子分离。”
女子眼眸明亮了几分,灿若星辰,嘴角压抑不住往上扬,忽然倾身靠在男人怀里,紧紧攥着那抹衣袖,“皇上……”
霍荀捏住她下颌,指腹来回摩挲,“凡事与朕言之即可,不要平白给自己找不自在。”
男人目光柔和,但那双黑瞳中依旧看不清自己的倒影,沈榆垂下眼帘,“可是皇上终日忙于政务,嫔妾岂能因一些小事令您分神。”
绪妃那么久以来不喝药导致身体越来越差,太医不可能没有告诉霍荀,他何尝不知道绪妃的心结,但是一直无动于衷,或者不愿意替对方解开这个心结。
那么如今为何又说这种话,说明自己在他心里已经有所不同,对方到了这个位置,已经不需要再和任何女人虚与委蛇,却愿意开导自己,说明这日久生情一点点慢慢腐蚀还是有成效的。
对付这种防备心极强的人,可能这辈子都无法与其交心,但是时机是需要等待的,她现在只需要一个机会。
“再忙朕也来这了。”他目光灼灼。
沈榆嘴角抿着一抹浅笑,扭过头没有说话。
霍荀眸色渐深,捏起那白皙小巧的下颌,低头覆上那娇嫩的嫣红,侵占掠夺,喉结上下滚动。
屋外凉风习习,屋内温度却在渐渐上升。
“休养”了好几日,可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丢,次日沈榆便早早起身梳洗,打算去长春宫请安。
听竹一边替她梳着发髻,声音压低,“奴婢昨日去了寿康宫,如主子所探一样,玉淑仪并未有孕,但是杨院判也不敢把话说太死,毕竟偶有错漏也是常事。”
“奴婢让玉淑仪先莫要声张,玉淑仪很聪慧,但并未回复奴婢,不过她此时必定是失落极了。”
沈榆低着头一边戴上鎏金点翠护甲,未曾抬眼,“只要皇上在,孩子何时都会有,她知道该怎么做。”
不配合也不要紧,毕竟这是每个人的选择,人家不想掺和进这些尔虞我诈也是明哲保身之计,她不会强求任何人做任何事,毕竟以后还是好姐妹。
简单用了些早膳,等她去长春宫时里头已经坐了一大半人,全婕妤被禁足后,赵淑容这场独角戏也唱不起来,每日晨省也都清冷了许多。
“兰婕妤既然风寒未愈,何不在宫里好好好歇息?”文妃温声道。
陈妃当即轻笑一声,“兰婕妤身子不适还要伺候皇上,可见有多劳累,便是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想必皇后娘娘也会体谅。”
染上风寒还伺候皇上,这不是想把病气传给皇上吗?
其他人也只是心里嘀咕一下,自然不会和全婕妤那般嘴上没个把门,如今对方势头正猛,自然不宜在明面上得罪。
“来年开春选秀,届时新人进宫,兰婕妤就不会再如此劳累。”陈妃笑着道。
这话反倒戳中了其他人的肺管子,一个个脸色有些不佳,这新人一批接着一批进宫,皇上如今还被一个人霸占着,等以后新人进宫,更年轻貌美的进来,就更没有她们机会了。
“无论多少新人进宫,也不及陈妃姐姐有皇子傍身,听闻陈妃姐姐在给皇子寻太傅,这不是有个现成的,贵妃姐姐才学自是不用说,而且又都是姐妹,今后走动起来就更是方便了。”佟妃颇为认真的道。
吴婕妤忍不住抬起手帕掩住嘴角的弧度,其他人也都当没听到不敢搭话。
陈妃依旧面不改色,只是端过了一旁的茶盏,“贵妃姐姐要处理宫务,本宫岂能叨扰她,况且皇儿还小,这太傅还得让皇上定夺,今后说不准与大皇子一起入学,都是说不准的事。”
佟妃眉梢一挑,“我儿愚钝,本宫只求他安安稳稳过一生,便是八九岁入学也不迟,但陈妃姐姐怕是等不了这么久。”
陈妃眼神已经有些不耐,自从德妃到了后,对方就像是一条疯狗,逮着机会就处处恶心她。
给贵妃教?怕是第二日连命都没了!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通报声响起,众人又立马齐齐屈身行礼,“臣妾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许是解决了德妃一事,近日宫中太平了几日,皇后气色也较为红润,反倒说起了给太后祈福一事。
“今年各地水患严重,令众多百姓流离失所,太后近来凤体也越来越差,本宫已经与皇上商议,月初去安华寺为苍生众民祈福,盼来年能风调雨顺太后凤体康健。”
“皇后娘娘一片诚心,定能感动上苍,天佑众生,来年定海晏河清风调雨顺。”陈妃恭声道。
旁人也都连忙附和,“太后娘娘定能凤体康健。”
说到这,陈妃忽然把目光投向某个方向,“玉淑仪近来憔悴了不少,可是伺候太后娘娘太过劳累?那得多补补身子,本宫那里有一株上好的鹿茸,待会让御膳房炖了给你送过去,太后凤体固然重要,妹妹也需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然岂不是让太后忧心吗?”
贵妃面色温和的品着茶,从来不曾搭言一句。
其他人都向玉淑仪投去视线,多少听见了些许风声,昨夜杨院判去了寿康宫,至于是去给太后诊脉还是给其他人诊脉就不得而知了,要是真有什么,太后不发话,杨院判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乱说。
“有劳陈妃娘娘关怀,嫔妾素来身子弱,不宜服用大补之物,只要歇息几日就好了。”玉淑仪面不改色。
沈榆眼帘微垂,一边轻抚着腕间玉镯。
她这话令众人眼神一变,视线不由落向对方腹部,众所周知这孕期不能服用鹿茸,难不成这玉淑仪真的有了?
陈妃目光微顿,但又轻声一笑,“无妨,想必妹妹也不缺这些东西,倒是本宫想岔了。”
“兰婕妤这近来似乎圆润了不少,这换了新宫殿,胃口也变好了。”陈妃目光一转。
其他人心中门清,这到底是德妃倒了,所以胃口好了,还是其他原因那就不一定了,这皇上可是一直都在颐华宫,就算有动静也是情理之中。
“皇上说嫔妾太过清瘦,所以嫔妾特意多吃了些,不像陈妃娘娘每日要照顾二皇子,自然无暇顾及口腹之欲。”沈榆谦声道。
皇后眼帘微抬,“宫中子嗣不多,兰婕妤你伺候皇上也有一段日子了,这次你与玉淑仪都一同去安华寺祈福,愿上天早日赐下龙裔为皇上开枝散叶。”
沈榆自然点头称是,而玉淑仪则低头看了眼腹部,不由的握住了衣袖。
这一幕被陈妃尽收眼底,待到晨省散了后,才坐着轿撵回到宫里,脸色已然没有先前好看。
恰好乳娘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过来,宫女立马挥挥手让人把皇子抱下去,这个时候娘娘怕是没心情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