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就成了酒吧除了dj以外的第二个兼职员工,清洁大妈叫他川仔,dj老哥叫他阿川,谢盟叫他小川。至于他的真名李梦川,倒是没什么人再提起了。
李梦川还是个高材生,毕业后在一家大企业工作,断不会为了仨瓜俩枣碎银几两来酒吧端盘子。我还问过赵非凡,我说二哥还真挺能忽悠的,能把李梦川忽悠得毕业了工作了还时不时去端个盘子,生生把服务员做出玩票的既视感。赵非凡说那未必是忽悠来的,二哥自有人格魅力,天生就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本事。他说在酒吧混日子,那是因为他想混,赶明儿他说要去大洋彼岸参加总统选举,保不齐真能选上。
4.
谢盟曾是赵非凡的采访对象。
第一次去完谢盟的酒吧,我们都很好奇赵非凡是从哪挖出这么个朋友。于是赵非凡便给我们讲了他的故事。用他的话说,二哥大概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充满理想主义的游吟诗人。这人很聪明,在知名高校读地狱专业。但他在某些方面似乎又不那么聪明,别人忙着刷绩点实习拉关系保研出国,他一头扎进滚圈,每天跟着一帮滚人玩得五迷三瞪的,每到学期末都幡然醒悟一次,埋头苦读,用一个月时间学完人家一个学期学的内容,然后考一个还不算太难看的成绩。
大三暑假,别人都去实习,辅导员说你谢盟不能说天天泡酒吧算实习吧,于是他前思后想,跟着志愿者团队去大山里面当了两个月支教老师。
支教这事儿一度在公益圈里名声不太好,负面新闻一刷一大把。有的是批判大学生就会在暑假去搞支教,还装模作样要学生配合拍很多照片,根本不是真支教;还有称支教最起码得一年为期,主打一个稳定,干几个月就跑,那会对孩子们造成感情的打击和教学上的断层。
但怎么说呢,批评归批评,只要支教这个需求在,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假期观光式支教反复出现。
赵非凡说,不知谢盟这人是特别赤子之心呢,还是毕业后不想升学也不想工作,逃避呢,还是单纯就是看开了,游戏人间。总之,毕业的时候,当时一同去支教的同学升学的升学,工作的工作,他则不声不响地回到当初支教的山沟里,当起了老师,一干就是五年。
而赵非凡认识他,则是在他支教的最后一年,赶上山区发大水,他转移学生过程中腿被砸伤。当地报了个“最美人民教师”,赵非凡去采访的。一般这种先进事例报道都是三板斧的样式文章,没想到谢盟那张巧嘴,愣是把赵非凡给侃得五体投地,俩人越说越投缘,差点当地一跪拜为结拜兄弟。
然后一年之后,谢盟扛着大包小包回到京城。再给赵非凡打电话,就是“非凡兄弟,我回来了,现在在正定街18号雨rain干,你有空来,请你喝酒。”
雨渐渐大了,我下了出租车,快跑几步进了巷子。酒吧的霓虹在夜雨中有种毛茸茸的质感。赵非凡没太跟我讲过谢盟的私事——我估计他也知道不多——只隐约提过,谢盟也是个同道中人,毕业后他拍拍屁股进山里当英雄去了,生生把对象熬成了一块望夫石,于是对象一怒之下出了国。
无他。我就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与冲动,我就是觉得,给春和节目投稿的人,怎么听怎么像谢盟曾经的恋人。
第59章
5.
这夜酒吧没有演出活。没有活动的时候,酒吧很冷清,没有dj,没有抱吉他的热场歌手都没有,甚至连顾客都没有。
这种时候为了省钱,谢盟通常会放歌应付了事,用他那套冠绝京城的音响设备。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吧台里专心致志地擦着玻璃杯。无数透明的玻璃杯倒吊在吧台上方,在射灯的映照下,闪烁着璀璨的光点。歌声立体环绕,丧丧地唱,爱情就是生活的屁。
门一开,谢盟下意识抬头看过来,见是我,笑着打招呼,“哟,苏老师,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我有个事想跟你说下。”我几步便来到吧台前,跨坐在高脚凳上掏出手机。五分钟前,春和给我发来一条消息,就简短的四个字——“他说可以”,后面缀着一串电话号码。
“嗯?”
我正欲开口,却见洗手间方向一个人影,抻直胳膊拎着个拖把,大步地走了过来。
是李梦川。
于是我涌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说起来,李梦川也在这儿打杂,也干了有好几年了。
初我以为他是来勤工俭学的学生,但后来听说他毕业后进了一家大公司,做技术开发的,很快就当上了小组长,毕业两年薪水直逼我们这种干了小十年的文科老狗,根本犯不上屈尊来这儿端盘子拖地。再者,他是个空中飞人,一个月至少有二十天在出差,但这也并不影响他在京时天天在雨rain里晃悠。
再并且,经我观察,他并不是个滚人。雨rain虽然经营不咋地,但胜在音响设备名声在外,谢盟也算是个老滚人,圈儿内排得上名的中坚力量,因此酒吧里常来些着调不着调的滚圈人士。每次谢盟跟他们把酒言欢的时候,李梦川总是默默地躲得老远,只是在谢盟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拍拍他的肩,给他递上一杯白开水。
当你把所有的可能性一一排除之后,最后剩下的就是真相。李梦川这么多年孜孜不倦地往雨rain跑,总得有个缘由吧。我跟赵非凡都觉得,他就是奔着谢盟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