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就发现镜头被遮住了。
疑惑着歪过头去,却发现宋韫珍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小刀,直接抵在镜头上。
还好没有剐蹭。
“刀哪来的?”谢熙川挑眉,调整了个角度,又按下快门。
“都说了你干不了奇怪的事,也拍不了过分的照片。”
他笑了一下,放下相机,仔细端详起那把刀。
刀柄是纯白泛着一点粉气的贝母色,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塑料的。
倒和这件裙子很搭。
“这算是在完成‘勾引我’的任务吗?”他干脆暂停拍摄,翻看着刚拍完的照片。
宋韫珍玩了下刀,还算锋利的刀刃在指间潜伏又升起:“你若是喜欢我,我做什么都是勾引。你若是对我没兴趣,我做什么都是无所谓。”
“嗯……”他思索片刻,“那你就当作这个相机的内部,有着你仇人的灵魂,你一定要将其绞杀。”
却不料宋韫珍更困惑了:“为什么要绞杀灵魂?不能转世很可怜的。”
“你可真是……”谢熙川失笑,“又不是真的能做到的事,想象一下就好。”
是可以做到的事。
她心想。
是……以前可以做到的事。
松枕云确实怀抱着仇恨,但这个仇恨从来没有指向到具体的人过。无论是魔尊、小徒弟,还是那些说闲话的人,以及天道本身,她都不恨。
说到天道,既然自己的人生是一本小说,那么天道就是……作者?
修者漫长的生命里,读到一本好书,产生想要结交作者的想法,一般都是在作者去世后,甚至有时闭关前看了一半的书,再次拿起时已是数十年后,所以她潜意识里并未想过要去寻找作者。
但是这个世界大家都是凡人,那本小说还是近些年流行的,也许她可以直接和作者本人交谈!
还有豆柴,她是编剧,一定也认识作者或者相关联的人。
谢熙川看她不知为何,神色从迷茫转为深思,再变成兴奋,实在想象不出这人脑袋瓜里都是什么。
于是也叹了口气:“今天就到这里吧。”
她还没缓过神:“啊,拍完啦?”
“嗯,”谢熙川点点头,“本来就不会从头到尾只拍一个场景和一套衣服的,这次的素材够用,你表现不错。”
“谢谢,那我走啦?”
沉默。
宋韫珍抬头,却见他一脸倦色,阖着双眼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跟马一样啊……”她摇了摇头,戳了几下他的肩膀,没有反应。
于是只好把人轻轻放在地上,跑去从外间玻璃柜里拿来刚刚瞄到的毯子。拿在手上很沉,还硬硬的,不过闻起来是青草的芳香,看上去也非常干净,也许是因为上了年头才手感不好。
她打开手机,发现已经凌晨快三点了,打车软件上空无一车,就算加价到500也无人应答——不光是因为时间短,还因为这个地界根本没车。
那先给张意好发条短信吧,也许她早上起来就看到了,可以告诉她怎么离开。
毕竟谢熙川那样子可能要睡到日上三竿。
宋韫珍拎起那个箱子,到隔壁的房间里把衣服换掉,靠着墙,本来打算打坐,不过凡人的身体还是将她带入深眠。
有意识要睁开双眼之前,她先闻到了淡淡的香熏味。
平稳无梦的睡眠并不常见,宋韫珍恍惚着,不知道是梦是醒,耳朵捕捉到手机震动声后才微微掀起眼帘。
张意好车里塞满了各种小玩偶,因为她曾经说过,自己拥有的车就像一栋移动房屋。就算从没坐上去瞧着看过,她心下也立刻有了判断。
“醒啦?”张意好的声音有点喑哑。宋韫珍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应该是早上八点多。考虑到路途遥远,应该是开了很久的车了。
“嗯……”她觉得嗓子里很艰涩,顿了顿,小声说:“麻烦你了。”
张意好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好麻烦的,真是的,谢熙川这家伙就是想一出是一出。你要没休息好就再闭闭眼,我今天没通告呢。”
“对不起,明明是休息时间。”她没等张意好回话就已然又睡了进去。又是一阵恍惚,睁眼时已经到市区了。
“这瓶水给你,”张意好看上去刚从休息站出来,“要去洗手间吗?回去车程还有半个多小时。”
“谢谢,没事。”她小口啜饮着,下意识将瓶身抱在怀里。
“我……方便问你点事情吗?”
张意好笑了:“你想问谢熙川到底是什么人,是吧?”
说罢也不等确认,就继续讲了下去:“之前说我俩是远房亲戚,但实际上……我姥姥姓谢,可我家往上数三代都是贫农。”
“我小时候在一部叫《北方诊所》的情景喜剧里演主角年纪最小的表妹,不知怎么就被谢老夫人看中了。一开始是找到我,在她生日表演节目送礼物,之后去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后在她老人家八十大寿的时候,作为最大的礼物献了上去。”
“老夫人幼时在战乱中和自己的亲妹妹失散,找了几十年,按理说这个年纪,也该放下了。不过有的时候偏偏人越老就越怀念小时候的日子与遗憾,时常念叨着。谢家有几位查了我家底细,发现我姥姥这号人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把她的户口和过去经历都抹平,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她……真的变成了那个失散六七十年的妹妹,甚至还有当时的证物。而我也自然而然成了她合眼缘的亲人。”
她的语调添了几分讥讽:“我姥姥才六十七。”
“当然,这个便宜亲戚是不能真让我家攀上,我们全家也就是她的玩具,外加那几个继承人争权夺利的工具罢了。”
她沉默了许久,才接着说,声音放轻了许多:“谢熙川在这家子里比较特殊,虽然有的时候比较肆无忌惮,但他不会害人,所以我才放心把你推荐给他。”
宋韫珍眨了眨眼,疲倦让她对一切都疏于反应。但她依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别样的情感。
张意好在可怜他。
谢熙川的特立独行也需真的让他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但又似乎有一个特别的依仗,让谢家人无法完全控制他,甚至让张意好在可怜的同时,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点……讳莫如深。
太阳又高了些,阳光洒在脸上,暖洋洋的很舒服。宋韫珍努力掀了掀眼皮,又陷入了沉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