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氏从进宫开始,便知道自己不讨康熙的欢心,若不是有着钮祜禄这个姓,这继后且轮不到她做。
当然,钮祜禄氏也不是囿于小情小爱的人,在看清形势后,她飞快的调整了自己的策略。
作为准继后,钮祜禄氏不需要康熙的宠,只要有他的尊重、信任便够了,很快她便找到了新的路子,凭礼立身。
而凭礼立身,首要的便是持身要正,自掌宫权以来,她做的所有事情均是从大义出发,件件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次削减份例,名义上来说也是好事,但闹出佟佳氏少了份例中暑之事,其他人且不会觉得是佟佳奢侈,反只会觉得是钮祜禄氏严苛。
当然,其他人如何想,钮祜禄氏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是不是康熙也这么看着自己。
见着这满室的冰鉴,钮祜禄氏心下绝望,还是被佟佳氏摆了一道,在康熙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要么是她能力不足以掌管宫务,要么是她心术不正故意折辱嫔妃,钮祜禄氏都不知道,到底留下哪个印象对她更好。
这种印象必须改变。
钮祜禄氏满腹心事地回了永寿宫,招来心腹商议,也不知她们到底商讨了些什么,自那日开始,钮祜禄氏对宫中诸人格外照拂,各种赏赐不断,甚至还请来医女太医,为后宫的妃嫔宫女请平安脉。
云珠跟着也享受到了好处,只是这份照拂,终究还是晚了点。
八月末,康熙奉太皇太后去温泉行宫避暑,宫内妃嫔独带佟佳氏一人。
第33章 选秀(第二更)
御辇载着紫禁城至高无上权力的掌握者离开了,徒留下钮祜禄氏犹自忐忑。
一时间就连应付请安的妃嫔都没有心情,每日里只恹恹地露个面,说上几句话便让人散了,妃嫔的奉承和簇拥全不能让她欣喜。
就连在宫务上都短了精神,心内犹自害怕,甚至都已经想到康熙改立佟佳氏为后的画面,夜夜噩梦让她格外憔悴。
若让康熙知道钮祜禄氏的想法,他大概也要无言以对。
用后世很流行的一句话,脑补是病,得治。
前朝后宫都有默契,钮祜禄氏是继后,只等着出了仁孝皇后的孝期便正式册封,康熙自然不会因为佟佳氏中暑这点事动摇念头,他带佟佳氏去庄子避暑,许是存在着敲打的心,但更多的是觉着温泉行宫气候宜人,适宜佟佳氏调养身子。
刚在温泉行宫住了没多久,前线的捷报频频传来,先是破了仙霞关,直入福建,取浦城、建宁二地,大克延平,直抵水口。
种种喜讯让康熙心情大好,念及钮祜禄氏的本心也是为了大清的社稷,对她的不愠终是消去。
銮驾回京,许是温泉行宫确实养人,佟佳氏容光焕发地回了宫中,再不见之前的半点虚弱。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康熙一行人从温泉行宫回来后,天气逐渐变凉,炙热的夏天终于进入了尾声。
随着件件衣裳往身上添上,冰鉴终于被收入了库房,那一件由冰引发的事情,就这般被揭过。
至于佟佳氏的得意和钮祜禄氏的惶恐,都掩藏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前朝大胜,康熙愉悦之下,往后宫的步伐勤了起来。
马佳氏怀孕不能侍寝,呐喇氏过于张扬惹了康熙不喜,这俩原来的宠妃势头突然就凉了下来,康熙进后宫多是找佟佳氏。
景仁宫又成了热灶,宫妃们去永寿宫请过安后,多多少少会来景仁宫坐上一坐。
云珠也备受羡慕,皇上如此频繁驾临景仁宫,住在景仁宫的云珠面圣机会较其他人多了许多,说不准哪天就被皇上瞧中了呢,更何况,佟佳氏总有不方便的时候,从佟佳氏指缝里漏点,好处都少不了。
万哈琉氏到景仁宫的时候,隐晦地和云珠提过这句话,神色中是掩盖不住的嫉妒之色。
她们这批秀女进宫已过半年,尚未有人承宠,甚至在康熙心中都没有任何印象,就这么湮灭在红墙黄瓦里。
这不能不让万哈琉氏心焦,女人最好的年华就是这么几年,此时都寂寂无名,过了花信之年再想受宠就更加难了。
得过康熙赏赐和称赞,又住在景仁宫能够近水楼台的云珠,虽也没侍寝,却足以让她们几人含酸。
谁料云珠听了这话,却花容失色,忙忙伸手堵住万琉哈氏的嘴:“这可不能乱说。”
不等万琉哈氏询问,云珠便附在她的耳边,指着偏殿的门槛,轻声说道:“万岁爷来景仁宫的时候,我可万不敢越过这个门槛,若不是过于刻意,我们恨不得连蜡烛都熄了,黑灯瞎火的让人想不起来才好。”
万琉哈氏咋舌看着云珠,见到她丝毫不带玩笑的神色,啧啧感叹,佟佳主子居然如此霸道。
于是看着云珠便怜悯起来,虽然康熙去钟粹宫的次数不及景仁宫,但毕竟钟粹宫里有一个小皇子,马佳氏肚子里也有一个,隔个两三日,也会去趟钟粹宫,马佳氏又有了身子,有心无力霸不住皇帝,次数多了,自己总有机会。
三言两语便打消了万琉哈氏的酸意,云珠看着万琉哈氏带着三分得意,三分同情,又含着四分期盼地走了回去。
舒了口气,这后宫中难得有人还能说上几句话,可算是维持住了这份关系。
过了几天,云珠再去陪着佟佳氏的时候,便听见佟佳氏凉凉地说道:“乌雅氏,我恍惚记得你和万琉哈氏关系不错?”
云珠含笑应了:“万琉哈姐姐是个妙人,和她交谈别有一番滋味。”
佟佳氏定定看着,直把云珠看得心下发虚,这才露出带着恶意的笑容:“你这个好姐妹,万琉哈氏昨日得了万岁的宠。”
云珠一愣,很快便笑了起来:“万琉哈姐姐心思灵巧,真真是个解语花。”
佟佳氏看着云珠丝毫没有勉强的笑意,心里对她又放心几分。
万琉哈氏的受宠只是开始。
原来万琉哈氏的承宠,是某一次康熙看过马佳氏之后,由马佳氏引荐的。云珠和佟佳氏说的话并无虚言,万琉哈氏真真很有意思,一时让康熙往钟粹宫多跑了几次。
延禧宫的呐喇氏坐不住了,将她宫中的觉婵氏也推了出来。
一时间后宫里百花齐放,康熙简直挑花了眼。
和云珠一批进来的秀女,也只有她尚未承宠,佟佳氏冷眼看着,云珠确实对其他人的受宠波澜不惊,不是那等掐尖要强的,更不是那等费尽心思要得宠爱的,心里放心了下来,多少认可了这人,对云珠也亲热了起来。
隔不了两天,便有个新承宠的妃嫔去永寿宫请安谢恩,永寿宫里都春意融融。
宫中进入了难得的和谐时候。
唯有永寿宫的主人,钮祜禄氏,承宠的人越多,她越慌乱。
“嬷嬷,万岁爷还在敲打我。”众人散去,钮祜禄氏抓着钱嬷嬷的手,绝望地说道。
“娘娘您且放宽心,万岁爷日理万机的,不是这等心胸狭窄的人。”钱嬷嬷是钮祜禄家费劲心思送进来的嬷嬷,从小便伺候着钮祜禄氏长大,她的话钮祜禄氏还是能听进去几分。
“可万岁爷来永寿宫的次数少了那么多,又新宠了那么些人,若不是敲打,这是为何。”钮祜禄氏越想越是这个道理。
钱嬷嬷怜惜的看着这个喂养长大的孩子,叹了口气,男人惯喜新厌旧,宫中美人那么多,万岁爷自然被迷花了眼,便意有所指地说道:“万岁爷的喜恶岂是我们能揣测的。”
“对,嬷嬷你说的对。”却不知钮祜禄氏听了这话,直接想偏了去:“万岁的喜恶我且不知,既如此,我便按着贤后所为,总能让万岁爷看中我几分。”
钱嬷嬷试探这问道:“主子,您意欲何为?”
钮祜禄氏激动地走了几圈,下定了决心,对着忧心忡忡的嬷嬷吐出两个字:“选秀。”
钱嬷嬷骇然:“娘娘您如何想到要开选秀。”
钮祜禄氏很有主见,她胸有成竹的说道:“我知万岁爷对我不算喜爱,既如此,我便要在各处做到最好,充实后宫本就是皇后的职责,若等到太皇太后或者皇上主动提起,便是我的失职。”
看着眼前退去稚嫩的主子,钱嬷嬷心酸不已,几要掉下泪来。
哪个女人不想要夫婿的疼爱,钮祜禄氏却要主动给皇帝挑选妃嫔,就为了那声好。
钱嬷嬷的心酸钮祜禄氏完全不知,她全心琢磨起该如何和太皇太后开口。
钮祜禄氏觉得老天都在帮她。
十月刚过,前朝传来消息,耿精忠投降。
三藩的其中之一彻底被清廷打服,甚至调转枪头冲向尚之信,前朝后宫一片欢欣,就连仁孝皇后的陵寝修建也重提上日程。
这等欢欣雀跃的氛围中,钮祜禄氏趁着请安,和太皇太后提出选秀的事宜,太皇太后毫不犹豫地应了。
本来旗人和包衣便是要经过选秀才能自由婚配,只是前几年里因为仁孝皇后的事情,宫中进人很少,太皇太后早便觉得宫中皇子太少,一直都想多选些秀女孕育子嗣,钮祜禄氏的这番建议,可算是提到了她的心坎。
太皇太后抓着钮祜禄氏的手,赞叹不已:“不愧是钮祜禄家的格格,这等见识和心胸真是其他人比不上的。”
佟佳氏的脸色隐隐泛青。
钮祜禄氏却笑得志得意满,能得太皇太后这么一句赞,也不枉她费的这番心思。
笑意稍歇,钮祜禄氏帕子轻点嘴角:“太皇太后的夸赞,臣妾万不敢当,臣妾年岁小,经验短,还有件事要请您示下。”
太皇太后被奉承地心情舒畅:“我这老婆子比你们多走了几道路,倒也能帮你掌掌眼。”
钮祜禄氏按揉这太皇太后的手腕,看着对方露出惬意的神色,才将心中盘桓几天的念头说了出来:“臣妾想着关外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龙兴之地,虽说入了关了,但还有八旗子弟和包衣守在那儿,那些地方且重要着。”
太皇太后点头,对这段话赞同不已。
这给了钮祜禄氏信心,她接着说道:“关外虽说路途远了些,但这选秀也万不能疏忽了他们去,免得寒了忠臣的心。”
“再说了,臣妾虽不懂政事,但也知道朝廷大胜,正要趁着这时,将各地的秀女都到京城来,正好扬我国威。”
这话说的有理,太皇太后握着钮祜禄氏的手感动不已:“我的儿,这后宫交给你,我是放心的。”
又过几天,在康熙来请安的时候,太皇太后便将这事和他说了,康熙听了微微皱眉,感觉过于兴师动众,但太皇太后说的也有道理,更重要的是,康熙对祖母至孝,这等事情也不涉及朝政大事,便顺着她的心意办吧。
于是,选秀这事,便这么定了。
选秀的通知从宫中向各地传去。
往年的选秀大多在十二月,此时已经十月,要从关外将秀女组织进京不是易事,因此这一年的选秀便推迟到了来年一月。
佟佳氏听到选秀后如何气恼暂且不提,云珠原本便是纯纯的看着热闹,没想到这个选秀中,还有着她的事情。
第34章 选秀(第三更)
选秀的指令从紫禁城中飞出,京里京外都动了起来,纷纷为了选秀准备。
往常的选秀,都是将规模限制京内的包衣旗人,至于京外,大不过是一道免选的谕指罢了,这一年的选秀居然破天荒的让外地秀女参选,这让心中有志向的人高兴地不行,对钮祜禄氏交口称赞,钮祜禄氏的美名远扬在朝野之间。
云珠也接到了家里辗转了好几道的口信。
却原来云珠的胞妹,乌雅家的二小姐,正好满了十三岁,到了应选的年龄。
乌雅家想着家里已经出了一个娘娘,又心疼孩子年岁尚小,便想着云珠能不能使点劲,让她被撂了牌子自行婚嫁。
当然,乌雅家也知道云珠在宫中的艰难,也说了对此不强求,若能照应自然最好,无法照应也是孩子命该如此。
“主子。”小欢子忐忑地站在一旁,看着云珠阴晴不定的神色,心里不可谓不后悔。
他在听说是主子娘家的口信时,毫不犹豫便同意了传信,想着在云珠面前再卖份好,没想到却是这么大的事情,然而既然应了,便没有他退缩的空间。
藏着掖着不说自然也行,但纸包不住火,主子总有知道的一天,若乌雅小姐选秀里出了岔子,过得不好,主子心疼家中妹妹,把他的皮扒了都不够解气的。
再三思索下,还是决定将事情交给云珠处理。
春杏恨铁不成钢的点着小欢子的头:“你胆子真够大的,什么事都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