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下山,头一回进化城时也总忍不住在心里比对那些着锦衣长靴者。
然年岁越大,恒子箫就越是觉得,还是自己这身短打布衣最为松快。
他不由得想起十年如一日着麻衣的师父来。
他曾好奇过,师父为何从不修炼,不管是神是魔,难道就不怕荒废了修行?
如今恒子箫才醍醐灌顶。
修行修行,所修是行,师父的修炼早已融入一言一行,是他境界太浅,看不明白而已。
第103章
几人在客栈里待了几天, 期间宁兰忠寸步不离,守着宁楟枫蓝瑚,另派人去树林里调查善后。
宁楟枫初次下山, 遇到的暗杀就出手不菲。
宁家一早料到了这样的情况, 故而把他和蓝瑚下山的时间一拖再拖, 没想到还是小瞧了对手。
客栈被严密地保护了起来,这间客栈本就是宁家的产业,如今四周又暗伏了数名守卫,店中的伙计、厨子也全部被换成了宁家麾下的子弟。
纱羊大为震惊, 她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阵仗, 堪比皇帝出行。
她不习惯四周都是盯着她的眼睛,觉得干什么都被人窥见,蓝宁四人倒是习以为常,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孩子们头一天下午畅聊之后,第二天四人便开始调息入定。
他们在那片险象迭生的树林里透支了太多法力和精力, 当天还勉强撑着和恒子箫叙旧,到了晚上便受不住了。
尤其是宁楟枫, 他这一入定, 足足闭门了三日。
到第三日傍晚, 天空忽然传来雷鸣。
宁兰忠望向窗外, 见几道劫雷朝着他们所处的客栈靠近。
他当即露出喜色, 立即往宁楟枫所在的房间而去。
大抵是祸兮福所倚,这一场暗杀, 虽然差点要了宁楟枫的命,可也激发了他体内的灵气, 令他一举冲破了瓶颈,达到了金丹期。
他突破以后笑着对恒子箫道, “万幸万幸,这一下我可有牌和你打了。”
恒子箫抱剑倚在门旁,对他道,“你既然有大事要成,我又怎么会去添堵,这点眼力见我还是有的。”
“不成,”宁楟枫从床上下来,“你要是这样,那就没意思了。”
恒子箫偏着头,自重逢以来,宁楟枫脸上一直都是如沐春风带着笑的,他在杀机四伏的环境下长大,竟比小时候还要活泼一些。
恒子箫原以为是宁楟枫心性豁达,有超乎常人的坚韧,然而没过几天,宁楟枫的表现就大出了他的所料。
他们在客栈里耽搁了小十天,在宁楟枫破金丹后的第三日启程前往化城。
此时化城热闹非凡,挤满了来参加青年大会的修士。
宁楟枫蓝瑚在化城有自家的房产,不必住客栈。
他们邀请司樾、纱羊和恒子箫去他们的别院落脚,司樾双手一拍,“太好了!等的就是这个。”
纱羊睨她,“你该不会是因为城里客栈价钱飞涨,所以才在中途截下宁楟枫和蓝瑚的吧。”
“你这是什么语气,”司樾弹了她脑门,“现在的客栈可不单单是价钱的事儿,早就到了有市无价的地步,要不是我,咱仨都得露宿街头。”
“真人这么说就见外了,”蓝瑚抬袖掩唇,笑道,“就算没有遇上,一封信的事儿,还真能让您连个住处都没有吗。”
她戴了一顶幕篱,细腻洁白的帽裙自帽檐垂下,挡住了她大半个身子,纵然如此,她还是在笑时习惯性地抬袖遮唇。
灿烂的日光下,那细丝织的帽裙挡得并不严实,半透的丝绢露出蓝瑚姣好的身影,离近了之后,尚能窥到五分颜色。
白色的丝绢之后,蓝瑚的五官愈显柔美,如月光朦胧迷人。
这顶幕篱不仅没有遮住蓝瑚的风采,反而愈加绰约多姿,引人注目。
自下车以来,便引得了四周不少目光驻足。
隔着那层飘飘渺渺的细娟,司樾的视线也停留在了蓝瑚脸上。
她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伴在她身旁的恒子箫一顿,察觉了这细微的一幕。
蓝瑚的确美丽,在修真界无数仙子当中,她恐怕是最名副其实的一位。
蓝瑚不需要过多胭脂水粉、华服珠宝,自有一番脱俗出尘的仙逸。
但师父绝不是在乎皮囊的人,恒子箫实在是不明白,为何她会对蓝瑚格外关照。
他心里纵有诸多疑问,面上却显不出分毫。
他沉默地跟在司樾身后,迈入院中,倏地被宁楟枫拉住胳膊,“想什么呢!还当自己是小孩儿?你得跟我走。”
恒子箫脚步一停,这才意识到自己再不能和师父师姐一处了。
“你去吧。”纱羊冲他挥手,“我们和蓝瑚紫竹一起住。”
恒子箫抿唇,点点头,对着司樾低头致意后,便随宁楟枫去了。
另一厢,蓝瑚伴在司樾身侧,引她入东边的厢房,调侃道,“当年还是真人安顿我们,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小意思,”司樾揣着手,走在精致的画廊间,“你出钱,我管你叫真人都行。”
蓝瑚停下脚步,笑吟吟地偏头望着她,“此话当着?”
司樾颔首。
她便道,“若是如此,蓝瑚愿出百万灵叶,求真人留下。”
“诶呀,”司樾双手环抱住自己,娇嗔道,“羞死人了,人家是良家女子,不过夜。”
纱羊被恶心坏了,蓝瑚和紫竹乐不可支,笑作一团。
进入厢房,此处繁花紧簇,窗外枝叶掩映,房内陈设无一不精,家具桌椅散发着清雅的木香,一闻便是难得的珍木。
紫竹推开窗子,明媚的阳光倾泻其间。
蓝瑚回头问向司樾,“不知可还入得真人的眼?”
“蓝瑚,你太客气了。”纱羊道,“这里原本应该是你的房间吧,你把自己的厢房让给我们,你又要住在哪里呢?”
“师姐不必在意。”她微微低头,紫竹将她头上的幕篱取下,露出了白娟下的玉颜。
“这里有厢房九间,够我和紫竹住的了。您和真人是长辈,难得来一趟,就让我们好好招待吧 。”
纱羊弯了弯眼,“你这么好心,那我们就却之不恭啦。”
几人坐下,紫竹叫外面的侍女看了茶。
纱羊巡视了一圈窗外,回来对司樾道,“不错,真不错,花草郁郁,栽剪得很用心,我喜欢这里。”
“那你好好享受,”司樾喝了口茶,“这样充满铜臭香的地儿,下次住可就是猴年马月了。”
纱羊轻哼,“是啊,跟着你,这辈子都别想住上。”
“这也倒也不尽然。”蓝瑚望向司樾,“真人,方才蓝瑚所言并非玩笑。我与楟枫都日夜盼望着有朝一日真人能来昇昊宗,便是不能久留,偶尔小住几日也好呀。”
“是呀真人,”紫竹帮腔道,“若是没有要紧事,不如随我们回昇昊宗玩些时日,也好让我们回报您的救命之恩。再说——”
她压低了声音,嘴角噙了抹笑,“我们小姐的人生大事,您二位怎么能不在场呢。”
纱羊一拍手,“对哦,大会结束后可就是蓝瑚的定亲宴了!”
司樾低头看她,“你想去?”
纱羊腼腆地笑了笑。
司樾望向蓝瑚,“我是愿意去,就怕那些上仙们嫌我粗鄙,扰了仙家清静。”
“瞧您说的,”紫竹笑道,“不就是要吃几口菜么。”
越是高门出身的修士,越是反感人间烟火,怕油烟五谷污浊了内腑。
昇昊宗内这样的修士不再少数,蓝瑚宁楟枫也是筑基之后再没有吃过一粒米、一滴油。
“旁人自然是不行,可您不同。”蓝瑚道,“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那就好说了。”司樾一笑,“我正愁没地方白吃白住。”
她应下了蓝瑚的邀请,答应大会结束后和他们一起去昇昊宗住几天。
蓝瑚和宁楟枫还有宁兰忠尽心尽力地招待司樾,她在这里好吃好喝,享乐几天后,便到了青年大会的日子。
宁兰忠帮恒子箫也报了名,开会当天,化城人头攒簇,万人空巷。
全界宗门无一缺席,数万修士自四面八方赶来,齐聚在了城北的仙盟会场上。
会场是一方白石所铺的广场,场上置一擂台,四周设有防护结界,前方又立一高楼,上八宗代表便坐于楼上观望。
广场被围得水泄不通。
白笙来信说,会带着裴玉门的年轻弟子前来观会。可这人山人海间,恒子箫也找不到白笙在哪儿。
他跟着宁楟枫一起,自人海上御剑飞过,进入擂台前的高楼。
上三宗子弟自是不必和其他人在下面挤,可以在楼里舒舒服服地坐着。
不止是他,司樾和纱羊也被宁兰忠请到了他的观会室里,一同观看此次大会。
“咦,”纱羊趴在窗口往下望了一会儿,回头看向房里坐着品茗的蓝瑚,“你不用去备赛吗?”
蓝瑚放下茶盏,回了她的话,“师姐,我所修乃是和音,参加不了大会。”
所谓和音,是能治疗、增幅、削弱他人的音修。
大会乃是单挑的形式,蓝瑚一个人很难和人斗法。
“原来如此,你到底还是成了音修。”纱羊道,一边瞄向扒拉果盘的司樾,“你小时候某人还说修音不好,我倒觉得比打打杀杀要强得多。”
蓝瑚一笑。
她记得这事。
第一次和司樾相处时,司樾便劝她学体术。
她为了讨司樾欢心,也曾犹豫过,可最后还是选择了成为音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