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听她胡扯。”纱羊飞过来,补充道,“不过也的确有类似的修法。”
孩子们看向她,她向大家解释道,“你们现在还小,等练气之后,你们的师父会教你们如何入定。入定从外表来看和睡觉很像,都是一动不动地待在床上。”
“哇,那修仙就是整日睡大觉咯?”
司樾点头:“差不多。”
纱羊摆手:“绝不是!”
司樾身旁的孩子瞅着蹲坐着的司樾。
他悄悄的,悄悄伸手,趁司樾和前面的人说话时,朝她脚踝摸去。
正要碰到,那只脚倏地一收。
他吓了一跳,抬头,就见司樾笑吟吟地指着他,“哈,你这小子,还给我玩偷袭。”
男孩羞赧地嘿嘿一笑,“您又没说结束了。”
“不错不错。”司樾对他大加赞赏,“有点子谋略。”
乙堂的人数比甲堂多得多,且没有让人生畏的贵族,气氛便活泼许多。
孩子们围着司樾,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司樾不像他们的先生那么古板,这不许那不许的,司樾绝不会说出“荒谬”“造次”“无稽之谈”等回答来。
发现这一点后,问题便止不住了,慢慢的,连尊称也没了。
“你是什么灵根?”“你多大啦?什么修为?”“你有多强呀?”
司樾直接从“真人先生”降级为了“你”。
乙堂的先生在一旁听得又是心惊又是恼怒,害怕孩子们冒犯了司樾,又气他们把自己教的尊师重道全都抛之脑后了。
他盯着司樾,仔细观察司樾的表情,见司樾不仅没有发火,反而还坐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司樾盘腿坐在地上,挨个回答孩子们的问题。
“我是……”她思考了下,“五灵根吧?”
“五灵根?”孩子们一下子炸了锅,“那不是废物吗?”
“裴玉门里都没有五灵根的。”
刚松了口气的先生立即大声地咳嗽了起来,只可惜处于震惊中的孩子们根本没人在意他,他咳得喉咙痛了,孩子们也注意不到他的眼神。
不止是孩子们震惊,实则先生心中也万分惊愕。
五灵根,废物的灵根,这是修真界公认的事实,能打败一众元婴老祖的司樾怎么会是废物灵根?
甲乙丙三堂只隔了一道一人高的围墙。
中间乙堂吵嚷起来,两边都听得到。
在乙堂的孩子喊着五灵根的时候,左右院子都听见了这话,其中也包括甲堂里的众人。
“谁说五灵根是废物的?”不必司樾回答,纱羊便和孩子们争论了起来。
“先生说的!”“书上写的!”“灵根越多越差!”
“才不是这样,”纱羊道,“你们想,单灵根只能运用一种灵气,双灵根就能用两种了,以此类推,五灵根能用五种,能使用五种力量,难道还不比单灵根强吗?”
“可先生说,灵根越多修行越难。”孩子们反驳道,“练不起来有什么用。”
纱羊张了张嘴,这时候才意识到了神子和神的区别。
大世界是不分灵根的,大家统一吸收天地灵气,但小世界灵气稀薄,且人类经脉纤细、身体脆弱,因此只能把灵气拆分,单股吸收。
且大世界的生灵寿命长久,有的是时间修炼,不像人类只有短短几十个春秋。
基于人类的这些特质,才会有了“五灵根是废柴”的理论。
纱羊哑然,这时司樾慢悠悠地开了口,“有没有用,得看做什么用。”
“有道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单灵根有单灵根的好处,五灵根也有五灵根的妙用。”
她比划着,“野外造饭,金灵根、雷灵根或是风灵根这样的单灵根有个球用。而五灵根,木积柴,土建台,火生灶,水做汤。这时候单灵根不得给五灵根跪下,喊一声亲娘救我?”
“哦——”孩子们豁然开朗,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五灵根好强。”“单灵根只能饿死。”
于平民家的孩子来说,吃饭的确头等要事,比修不修炼重要得多,能做饭的五灵根也就比单灵根强得多。
她的话翻过围墙,传到了甲堂那边。
这些话对于裴玉门所有孩子来说都是一种侧面的鼓励,却独独成了对一个人的侧面辱骂。
宁楟枫脸色有些难看,短短几句话间,他直接从天之骄子变成了最没用的单灵根。
他握着剑的手指收紧,在凌五担忧的目光下,乙堂那边又传来一声——
“可要是练不起来呢?”
有个清醒的孩子把话题拉了回去,“五灵根练不起来,不还是没用?”
宁楟枫手指一松,面上装作练习,耳朵则偷偷竖了起来,想听司樾如何作答。
司樾方才的回答是建立在五灵根能够练起来的基础上的,可要是练不起来,不还是废物一个?
司樾闻言,反问,“怎么算练起来?”
“不说飞升成仙,至少也要像先生们那样能御剑!”
“哦?为什么要御剑?”司樾问。
“因为很俊呀!”“在天上飞多好啊!”孩子们立刻高叫了起来。
司樾哈哈大笑,“若只为如此,何必苦修数十年?这工夫拿出十分之一 来去城里做工,所得的工钱便够你们去驿站坐几十次飞剑了。”
“什么?”孩子们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这么容易就能飞天吗?”
“当然,有了钱干啥都行。买两个你们先生那样的修士,日日供你们上天都行。”
“那我不要修仙了,我要去赚钱!”
“我也是!”
孩子中,有一智者问:“既然赚钱更容易,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选择修道呢?”
司樾道,“有人所求是道,所以修道。还有人靠修道谋生,所以修道。前者百里挑一,后者多如过江之鲫。”
“求道者,一生清贫多舛,可无论单灵根或是五灵根,都能练至飞升。”
“牟利者,大富大贵,可无论是单灵根还是五灵根,都不得其法。”
“境界高低,不是灵根高低。你们呢——”她扫了一圈周围的小孩,“你们是想一生寒苦地求道,还是富贵太平地寿终?”
几乎所有孩子都喊道,“要富贵——”
司樾大笑起来,“正是!正是!谁不想富贵呢!”
听了这话,乙堂先生差点昏厥过去。
他不得不走到司樾身边,附耳提醒道,“真人,和孩子们说这些,是否不太妥当……”
“这有什么,”司樾揣着手,扭头看他,“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他们求的又不是道,只是想过上富足的日子罢了。比起问道,不如早点经商。”
乙堂先生被司樾气得胸闷。
清修之地,司樾竟这般大肆宣扬俗鄙之道。
要不是她厉害,乙堂先生真想把她乱棍打出学院。
看着他扭曲的脸,司樾抚掌而笑,“我胡言乱语,你当什么真呢。”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乙堂先生铁青着脸,忍气吞声道,“……您贵为裴玉门之表率,如今又是孩子们的先生,晚辈不得不当真。”
“对不住,对不住。”司樾拱手,“下回我注意。”
这话题到此为止,围墙的另一侧,宁楟枫和蓝瑚皆若有所思。
宁楟枫惭怍不已。
真人所言,并非对哪一种灵根的蔑视。
他方才的想法,属实是断章取义了。
蓝瑚身旁的紫竹道,“小姐,这司樾真人看着不着调,可听她说这番话,倒有几分禅理。”
蓝瑚一笑,“你什么时候还懂禅理了?”
紫竹羞涩道,“只是隐约觉得罢了。”
蓝瑚微微叹息,“我也不懂。可我如今知道了,那传言不假,她大约的确是打败了无数元婴高手的。”
司樾蹲在地上,又几十个孩子们唠嗑小半日,算是混过去了一天。
这一日后,乙堂的孩子对她是否生出敬重之心暂且不论,但距离却是近了不少。
下学时,司樾已是众星拱月,被乙堂的几个孩子簇拥着去食堂吃了饭。
恒乞儿依旧隔着很远和她坐,仿佛并不认识她一般。
纱羊觉得奇怪,司樾倒是乐得自在。
她吃完慢悠悠地往院子里走。
她住在学院最北边,距离稍远,和学生们的路线没什么交集,四周十分清静。
这一路上纱羊频频回头,将到院子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拉住司樾,小声提醒道,“司樾,你没发现吗,有人在跟着我们。”
“这路又不是我们开的,谁都能走,你管人家呢。”司樾打着哈欠想要回去睡觉。
“但是…”纱羊还想说什么,司樾已推开院门进屋了。
纱羊迟疑地往后看了眼。
这个复杂的情况,真的不用去管吗……
她最终还是和司樾进了屋,而屋外正如她所想的那样,情况变得复杂了起来。
院子不远处的树后,跟了司樾一路的恒婷珠正纠结着要不要去敲门。
她纠结了一路,直到司樾进屋。
司樾在裴玉门地位颇高,恒婷珠绝没有单独找她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