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后,沈砚洲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淡淡说道“你先别急,我帮你问问”。
姜南溪点了点头挂断了电话,她打算亲自去医院和陈墨谈谈,看看有没有和解的可能,负责案件的警官出于安全的考虑,不建议她一个人前往,当前家属情绪比较激动,这件事由律师出面比较好。
手机振动着提示有新的来电,姜南溪目光还在和警官交谈中,并未仔细看,便按下了接听键,她以为是沈砚洲问到了律师,不等对方开口便急切地问道,“沈砚洲,你找到律师联系方式了是吗?我告诉你地址,能麻烦你让他直接过来兰溪派出所吗?”
对面短暂地凝滞后才又开口,“南溪,出什么事了?”
姜南溪移开看了眼屏幕,谢昀庭三个字,让她平静了些许,收起了刚刚的焦急,“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等等,我刚刚去开会手机没带在身边”,德国比国内晚六小时,在约瑟夫教授的引荐下,谢昀庭接触了一位华人博后,这位专注于研究人工晶体,并且已经小有成果,正在寻找a轮融资,这正合了他的意,对方是个纯纯的技术流,他只关注产品最终上市能为所需之人使用,提出的唯一要求是要扩大实验室的创建和产品的研发权,为表尊重,谢昀庭将手机放在了助理那里。
晚宴结束,谢昀庭拿过手机便第一时间回了电话,他原是惊喜的,姜南溪没有给他打过电话,甚至是条消息都不曾主动发过,只是接通电话被误认做别人,听起来还是个男人的名字时,他内心的惊喜已经打了折扣,原来她期待的并不是自己,所以他收拾了情绪才回应。
“嗯,知道了”,姜南溪毫无情绪地挂断了电话,她一开始的那个冲动早已被冲散,现在的她恢复了理智,如果真的跟谢昀庭开了口,岂不是让这段各取所需的合约婚姻为难。
助理王熠一直等在一旁,眼看着自家老板脸上的表情从舒展又回到了淡漠,迟迟不敢开口,空气像冰冻了一般,流通不畅,王熠大气不敢出一下,几年的经验已经教会了他此时沉默是金的道理。
“打电话通知沈律师现在去兰溪派出所,找一位叫姜南溪的女生”,谢昀庭眉心紧蹙,低冷的声音安排自己的助理。
王熠当即拿出手机拨打起了电话,只是按下拨通键之前,大致在心里算了下国内的时间,不确信地问了一句“是现在吗?”
回应他的是凌厉的眼锋以及更加漠然的语气,“不必告诉是我的属意,按照她的需求去办即可”。
沈律师到的很快,在姜南溪挂了谢昀庭电话的20分钟后,一身正装笔挺地站在派出所大厅里,温和的声音唤她的名字,“请问是姜南溪女士吗?我是沈恪”。
“沈......律师?”姜南溪不确信地问了一声,距离她挂了沈砚洲的电话半小时不到,想不到他办事效率跟做科研一样高效,这位也姓沈,看起来有些年纪,或许是沈砚洲的长辈。
在这个夜晚,看着眼前这位儒雅的律师,好似找到了救命稻草,她满心感激。沈律师和警官沟通后,见了姜业成,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是一场单纯的打架斗殴,并不是什么棘手的案件。
“你父亲让我转达你,他没事你不用担心”,沈恪说话的样子不急不缓,很容易让人有信服感,听完这句姜南溪心里平复了些许,“谢谢沈律师这么晚还来一趟”。
“其他事交给我就好,明天去律所签一份代理合同即可,今晚先回去休息吧”,沈恪临走前又回头嘱咐了一句,看着姜南溪站在门口依旧不动脚步,又勉为其难地补充了一句,“明天我会去找当事人谈”。
姜南溪自然是感觉到了沈恪的言外之意,跟当值的警官叮嘱了一句有事给她打电话,这才回了远洋公馆。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时钟已经指向了新的一天,她内心无比期望新的一天到来时,一切可以解决,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她干脆打开了邮箱,发现沈砚洲在挂了电话之后还是写了一封邮件给她,回答的内容十分详尽,其中还包括了一些个人的见解。
一直到凌晨两点,姜南溪终于勉强有了困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几个时辰,电话又响了,她瞬间惊醒,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未曾存储的青州号码。
“南溪,我是吴洁,我来接你父亲回家”,姜南溪按下接听键的一刻,对方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隔空传来,她从未在电话里和她交谈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爸的事有些棘手,我请了律师”。
“南溪,你不该招惹陈家的”,吴洁像是遏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责怪听起来不那么刺耳。
“对不起”,姜南溪顿了半晌,只想出这三个字,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多,她干脆起床去见吴洁,说到底这件事因她而起,即便是对方再责怪她,承受着便好。
姜南溪没想到,她不仅见到了父亲的第二任妻子,旁边还有一个小男孩,是她未曾谋面的弟弟,算起来也快十岁了。
“您先在酒店休息,等派出所上班了,我带你们去见父亲”,姜南溪带着她们到附近的酒店安置好,留了一句便下楼替她们安排早餐,两个人赶了一夜的路,面容很是憔悴,她需要替父亲照顾好他们。
早上干脆在医院请了半天假,送吴洁去了派出所,她则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店带着小她18岁的弟弟,小男孩看起来很内敛,除了一声姐姐以外,并没有其他话可聊。
等到吴洁从派出所出来,她干脆去律所找沈律师,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到了之后,才发现这家律所在江城排名数一数二不说,沈恪的证件照挂在律所第一排的位置。
沈恪不在,助理引领着她去会议室签完了代理协议,姜南溪这才问了句“请问沈律师一般多久可以处理完这种案件”,其实前一晚她就想问,又觉得多有不尊重加催促别人办事的嫌疑,于是忍住了,现在看着助理和她差不多大年纪,才敢随口问一问。
谁知助理很平淡地一句让她更是疑惑上了心头,“沈律师一般不接这种小案子”。
姜南溪出了律所,在网上搜了下律师的职位,这才知道沈恪这种级别接触的都是什么案件,沈砚洲那么短暂的时间内能找到这么厉害的一位人物,想必也是费了不少力气。
从昨晚到现在,她甚至没来得及谢一声沈砚洲,趁着赶去医院等消息的空闲,她发了条信息给沈砚洲:谢谢你帮我找的律师。
沈砚洲是隔了很久才回复:?
姜南溪以为沈砚洲不好意思,又发了一句:沈恪律师,请他帮忙很不容易吧,感谢了。
沈砚洲:我不认识什么沈恪。
?
不认识?
姜南溪脑筋迅速转动,思考着前一晚都寻求过谁的帮助,最终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人,谢昀庭,再联想到沈恪的身份,她隐约中想起那份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婚姻协议,似乎也是出自这家律所,她迅速赶回了远洋公馆,从箱底翻出了那份协议,确信无疑。
是他,可是她并未开口央求他帮忙啊。
她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协议,想起昨晚没给他说话机会便被挂断的电话,谢昀庭的名字就在那里,电话却迟迟按不下去。
沈恪的电话来的很及时,打断了她的思绪,他只用了早上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便搞定了谅解书,通知姜南溪拿着谅解书去派出所汇合接人。
想到父亲并不愿见自己,姜南溪将手里的谅解书交给我了吴洁,她站在派出所马路对面远远看着,父亲和吴洁并肩走出来,顺手牵过弟弟的时候,她转身躲在了梧桐树后面。
有那么一瞬,她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父亲和母亲站在校门口等她放学后,一人一边牵着她的手路过马路边的冰糖葫芦还要买一串的时光,眼睛不听使唤的晃动,似是非要抖动出一些晶莹的东西出来才肯罢休,姜南溪努力地抬头瞪着眼睛看向天空,湛蓝的天空却亮的她睁不开眼。
姜业成走出派出所大院,沈律师告诉他南溪也来了,他左顾右盼了几番,终是没看到人,掩下那抹落寞挤着笑脸跟沈律师道谢,“麻烦你了沈律师,以后若有机会去青州,定要联系我”。
吴洁看他强撑着,从臂弯里挽着姜业成往回走,家里的司机等在不远的路口,上车前,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真不该瞒着南溪,她都那么大了,有知道的权力”。
“闭嘴,这件事不必再提”,姜业成严厉地跟妻子呵斥,吴洁远远地看了一眼站在梧桐树后的姜南溪,扭头上了车。
沈恪看着姜业成的车离开了,才步伐挺阔地过了马路,站在梧桐树旁,“回去忙吧,这事儿了了”。
“沈律师,谢谢你”,姜南溪背过身抹了抹眼角,转身挤出一弯笑容浅浅地说。
沈恪看这一幕,倒是似曾相识,父女俩挺像的,“要谢啊,得谢他”,沈恪晃了晃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而后接起了电话,跟姜南溪挥了挥手离开。
“解决了”,沈恪戴上蓝牙耳机,启动了车,看了眼后视镜还站在路边的女生,“不好意思,没让你做成无名英雄”。
谢昀庭得了消息后,那颗不安的心才落地,刚要转身回会议室时,便听到沈恪又若无其事的两个字,“哭了”。
“发生什么事了?”谢昀庭听到这两字,又停下了脚步。
“律师只负责案情,不负责安抚”,沈恪留了这么一句悬念挂断了电话,留的谢昀庭在原地提起了心。
姜南溪的头像在第一位,他点开又合上,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反倒是助理王熠收到了老板的信息,“订最近一班回国的航班”。
“老板,最近时间没有直飞的航班了,最早要到明天下午”,王熠迅速查了航班,眼下投资案正在收尾阶段,他不理解老板有什么事急迫到这个程度,但还是按照吩咐办事。
“谢董的飞机现在在何处”,谢昀庭父亲早年买了一台飞机养着,平时他一般不会提起,出差都是乘坐航空公司的航线。
“老板,现在飞过来需要提前申请航线”,王熠忐忑地回复老板,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挨训。
“有什么买什么。”
这是谢昀庭最后的吩咐,王熠看着十六个小时的转机航班,陷入了沉思。
第17章 见家长
回到医学中心, 开始工作前,姜南溪又不免地想起谢昀庭,他只用这么短的时间, 还了自己一场安心,理应值得一个正面的道谢, 她走出实验室, 拨出了谢昀庭的号码,很快又听到了机器人客服冰冷的声音,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打不通,她索性按下了静音键,收回了包里。
而彼时谢昀庭转机法兰克福的飞机已经盘旋在半空,他翻着手里的报纸, 眸光深锁无端又想起了姜南溪委屈的模样, 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数十小时,倒也不必急于如此。
原本在德国的工作还有两天的行程, 好在投资的事已经基本敲定, 只剩最后的收尾工作,留着王熠和副总在那里处理即可。
姜南溪收了收思绪, 接着昨晚整理的思路开始确定课题方向, 关于眼部疾病的治疗以及分类, 她打算先去了解一下临床治疗相关的情况。
薛昱也没有临床经验,他只能埋头于材料相关的学习, 组里就他们两人,沈教授说过段时间会有个科研助理进来, 现在所有的事他们都只能亲力亲为。
当下,姜南溪跟薛昱商量, “我打算去找沈教授聊一聊临床病例的情况,打算通过数据整理选定一类疾病进行研究,先确定方向,你觉得如何?”
“我这边没问题,要不我主要查纳米材料相关的文献,寻找突破口,你关注临床病例,最后我们整合一下”,薛昱扶了一把眼镜,说完这一切,似乎又有些话想问,犹犹豫豫迟迟没有开口。
“想问什么直接问”,姜南溪靠坐在一旁。
许是说这话的气势强了一些,薛昱又不自觉地扶了扶眼镜框,摇了摇头说没有,等到姜南溪坐下,又终于憋不住,“我看到你在德国读过一年临床博士,为什么转去做基础研究了呢?”
“跟我们的课题有关系吗?”姜南溪自以为问的正常,并未有什么不合适,但是薛昱听到这句话还是默默地转身,回归到自己电脑屏幕上的文献去,淡淡说了一句“没有”。
个人隐私的事她不愿意多谈,但是想到以后作为一个团队的搭档,她还是举重若轻地回了一句,“因为教授的课题是我一直感兴趣的课题”。
薛昱转身的时候,姜南溪已经回到了座位上,他对姜南溪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是神秘还是些什么,说不明白,这感觉在后来的搭档工作中日渐加深。
姜南溪当天便跟沈教授聊了她的想法,沈教授很赞同,安排她跟着自己上门诊学习,通过实践中找一些帮助,当然沈教授还有私心,希望姜南溪能够回到临床中来。
心稳手稳的学生,真的在临床不可多得。
第一次门诊学习安排在周四下午,彼时姜南溪正在诊室里沈教授身旁全神贯注地记录病例,全然不知有人赶了飞机前来见她。
门诊结束的时候,姜南溪才有空看了眼手机,谢昀庭打过两个电话,间隔时间半小时,微信里也有一条消息,“忙完了回我”。
她并不知道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这位大老板如此焦急,慢悠悠地揉了下僵硬的脖颈,才拨了电话过去,在门诊待久了没顾上喝水,喉咙有些干哑,说话的声音便容易被误解。
姜南溪只说了几个字,“谢昀庭,你找我?”,对面便仓促回应,“是不是委屈了?”
???
委屈?姜南溪脑子里满是问号,不等她开口,谢昀庭便解释了一句,“去了趟德国,现在回来了”。
他全然忽略,连带着赶路的时间,姜南溪哭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24小时。
都解决了的事,便没必要再沉浸在悲伤里。
“嗯,我知道了”,姜南溪沉声回应,如果不是她父亲问起,她可能并不在意。
“下次出差前,我会提前告诉你”,谢昀庭以为姜南溪情绪还是低落,但他并不擅长哄女孩儿,没经验,家里有个擅长惹事的妹妹,一般也是避开他,除非需要钱的时候,那会儿倒是极尽温柔,思考些许,也只想出来这么一句。
“其实,也没这个必要”,姜南溪浅浅地回了一句,她说的是实话。
这话听在谢昀庭耳里却是偏了意思,这是在怪他,再联想到他没来得及接的那个电话,以及刚刚在顾时也那里听来的八卦,最近姜医生和另一位男同事走的很近,谢昀庭有点坐不住。
他看了眼玫瑰园临湖别墅里的木质沙发椅,太硬朗,坐着丝毫不柔和,改日要换个才是。
踱步上了二楼,他终于想到理由,“明晚不知你是否有空,可能需要见一下家长”。
顾时也说过,秦女士去医院看过姜南溪,与其她这般偷摸,不如光明正大介绍了,还可以见一面,日后或许相处的容易些。
“我没什么准备”,突然如此正式,姜南溪还有些许的紧张,仓皇一句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你只需要人出现便好”,谢昀庭靠在阳台的矮墙上,“结婚的事瞒不了”。
姜南溪自知是躲不过,连她父亲来了都要求见对方一面,更别说谢昀庭,像他这样的身份结婚对象有多重要更是不言而喻,于是慢吞吞地回应了一句,“好”。
语气里的不自信,连着谢昀庭都听的出,他撇开手机窃笑一声后突然起了坏心思,“如果你缺陪练的话,今晚我有空”。
“不缺不缺,先挂了”,姜南溪匆忙挂了电话,生怕谢昀庭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一般。
这话出发点看似为她好,帮她提前适应,只是听起来总有些异样感,姜南溪说不清楚。
仓皇而逃,不符合她的性格,倒也听得出真的紧张,谢昀庭肩膀合上了手机,若是从后面看,还能看到肩膀轻微地颤动。
如此也算公之于众,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