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英卓脸上的燥红还没有完全褪却,冷着脸朝说书老者伸手:“是我掉的,我就不计较你偷看的事了,拿出来还给我吧。”
说书老者张开一口豁牙的嘴:“没带。”
无辜极了。
罗英卓脑门上青筋狂蹦:“你耍我?”
“不要这么急躁嘛,坐下来,慢慢说。”楚年把罗英卓按回座位上坐下。
未免发生什么冲突,他站在两人中间。
罗英卓:“没什么好说的,我丢了个东西在这里而已,下回我会来取的。”
“年轻人,火气太重伤身哪。”说书老者并不在意罗英卓的态度,依然友善的很,只是他说话十分费劲,说一句就得顿一下。
罗英卓淡淡:“无妨,我爹是郎中,伤身了让他给我治就行了,不劳您老操心。”
说书老者差不多摸清罗英卓的脾气了,再加上他已然十分疲惫,呵呵地笑着,不再多说无意义的话,一改风势,出言问道:“你,想不想说书呀?”
楚年:“???”
罗英卓:“???”
罗英卓:“你在开什么玩笑?”
罗英卓今日出来是有准备的,所以并未穿丰文书院里统一的校服,而是穿着他自己骚包极了的鲜衣,但刚才他们与刘东来一行人争执,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引得不少宾客频频回首,这老者也该注意到了才是。
说书老者把身子往后一仰:“诶,怎么是玩笑,年轻人,你声音洪亮,出口成章,虽然狂傲了些,但皮囊好看,能够讨人欢心,若是说书,老夫保你吃得开。”
说了这么长的一番话,说书老者揉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气才缓过来,又继续说:“你的话本,写的很有意思啊。”
罗英卓别过了脸:“为老不尊,竟然偷看别人掉了的东西。”
“诶,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说书老者:“老夫毕竟,没有,把它当场说出来,给大家伙听嘛。”
罗英卓脸都要青了:“你!你敢!”
“呵呵呵呵,年轻人,你没事就往这跑,还自己写话本,敢说自己,不喜欢说书?”
“关你什么事!别多管闲事了!”
“呵呵呵呵,要不要,留下来,跟老夫说书?”
“无聊,我不想,也不喜欢,你找别人吧。”罗英卓又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看着说书老者:“我丢了的那个东西就当送你了,也不用你还了,但你要是敢把他说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哎,看来是,看不起说书的......哎!”
“我没有看不起!你别乱说!”
“没看不起?那,要不要,跟老夫说书?”
“......你这老...老、老、老人家,怎么这么莫名其妙?”罗英卓憋了半天,把脏话给憋了回去。
说书老者笑呵呵地看着罗英卓,目光里的慈爱劲儿,让罗英卓看着都觉得胆战心惊。
太恐怖了,从没有人拿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说书老者很是年迈,脸上布满了皱纹和斑褐,若非是亲眼见过他在高台之上发光发彩的样子,真的很难想象他在台上台下是那般判若两人。
楚年想到罗英卓说过,这老者来这说书,不是为谋求生活,只是出于兴趣,这会儿又见他一心拉拢罗英卓跟他学说书,看热闹归看热闹,心中还是有些好奇的。
楚年问:“老人家,你为什么想让他跟你说书啊,你不了解,他脾气不太好,要是遇到不喜欢的客人,别说说书了,当场撂挑子不干了都是有可能的。”
“不会。”说书老者摇头摆手:“对于真心喜欢的事,他不会,撂挑子不干。”
罗英卓双眸一颤,整个人都绷紧了。
“呵呵呵呵,你的话本,下次过来,老夫还给你。”说书老者没再提让罗英卓跟他说书的事。他的声音更枯嘎了,沧桑而疲惫,像一片掉到地上的干瘪枯叶。
他显然是累了。
罗英卓没有看说书老者,冷淡道:“不必还我了,还有我以后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呵呵呵呵,老夫,时日不多了,等,等你。”说书老者说完长叹一声,站起身,又抖着衰老的身躯往回走。
楚年哪看得下去老人家这么受罪,便又想扶他一程,却被说书老者拒绝了:“不必多送。”
老人家固执地自己往回走,边走,背脊弯的越发低,时不时还咳嗽几下,显得十分凄婉可怜。
楚年:“......”
多么倔强的老艺术家啊!
罗英卓:“啧,这老头说的什么话啊,还时日不多,骗谁呢...喂,楚年,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会信了他说的话吧?”
楚年:“哎,我是专业的,一个人是不是骗人,我从他脸上能看的出来。”
罗英卓:“???”
楚年:“哎。”
罗英卓:“......”
收起对老艺术家的情愫,楚年平复了心情,跟罗英卓一起离开了茶馆。
出来后,楚年对罗英卓说:“原来你除了喜欢看话本,还自己写啊?”
罗英卓发梢都是一蹦,嘴硬道:“没写,胡乱抄了几行话本上的字而已。”
“别想糊弄我,老人家一看就是专业说书的,是不是原创他能看不出来?”
“你烦不烦?”
“别害羞嘛!”
“烦人!你自己回去吧,我回书院了。”不想继续跟楚年待着了,罗英卓把楚年送回西市的入口,转身逃荒似的离去了。
带楚年去茶楼,成为了罗英卓今天最后悔的一件事!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夏x2,l-a·,沈秋寒,晨妃小萌物,无话可说的浇水~
第130章 说书老者 老年热血艺术家
翌日, 楚年忙了会儿店里的事,坐在长凳上,看着店外的西市长街。
长街上没有几个人, 又降温了, 寒风若刺骨钢刀,若非有事,谁愿意出门。
“楚年,你有什么心事吗?”张彩花见楚年坐着不动,走到他身边,说:“后天店铺就正式开门了, 一切都很顺利, 没什么可以担忧的呀。”
“嗯,我没在担心开业的事。”楚年抬起头, 朝张彩花一笑。
张彩花问:“那你怎么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是不是累了?要不你回家吧,反正也没什么事了, 一会儿我跟黑牛把东西都放好,会把门关好的。”
楚年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 所以才没什么精神。”
“睡得太晚了...哦, 我明白了。”张彩花顿了一下, 露出暧昧的笑容,不再多话了。
楚年:“......”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楚年也不是敷衍张彩花, 他是真的没睡好。
昨日跟罗英卓从茶楼回来, 楚年想了很多事情,关于丰文书院的, 还有关于茶楼的那位说书老者的。
可能是因为那说书老者跟以前的自己, 四舍五入能算作半个同行, 楚年对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晚上睡着之后,楚年还梦到了说书老者。
楚年梦见自己身在茶楼里,那说书老者从高台之后的黑色帘幕里走出,艰难地挪动着衰老的身躯,费力地站上高台,然后在摸上惊堂木后,顷刻间宛如变了一个人,神采奕奕地开始了精彩的说讲。
说书老者精神焕发,声音洪亮,言辞幽默,语调抑扬顿挫,时不时就会引得台下一片喝彩叫好。
待到说书老者说完一个章节,在满堂的欢呼雀跃中,他转过身去,弯下了厚重棉袄包裹下的脊背,再次迈起艰难的步伐,渐渐没入到黑色帘幕中去了......
楚年就是在那时从梦中醒来的,醒来后便一直没再睡着。
楚年一直在想,那位老人家得是有多热爱自己所做的事情,才会突破生理的极限,在舞台上焕发出那样的能量啊......
不得不让楚年感到敬佩。
敬佩之余,楚年又想到白日里老者朝他们走来,对罗英卓说的那一番话。
说来也是奇了,罗英卓充其量算个熟客,跟老者之间并未有什么交集,老者为什么想要罗英卓跟他说书呢?
就是因为捡到了罗英卓落下的话本吗?
再想到老者所说的“时日无多”,那凄凉的语气和背影......让楚年心中升出几分难受,后半夜辗转反侧,再也没有睡着了。
叹了一口气,楚年从长凳上起身,对张彩花说:“彩花姐,等下麻烦你们关门了,我先走了。”
“哦好,你放心地回去吧。”张彩花应了一声。
楚年离开了店铺。
却不是回家,而是走向了茶楼的方向。
他很在意这件事,想再去看看那位说书老者。
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茶楼里客人多不多,老人家今天来没来说书。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楚年走进了茶楼。
一进茶楼,楚年就看到了说书老者。
老者坐在一副桌椅后面,窝着身体,在跟一个人说话。
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叫嚣着再也不会过来的罗英卓。
楚年:“哈?”
跑堂的小二在此时立刻冲到楚年面前,脸上堆满歉意的笑:“这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我们茶楼提前打烊了,还请您改日再过来吧。”
动静惊动了老者和罗英卓,他们两人同时看向门口。
罗英卓看见楚年,眉心狂跳,手里捏着的茶盏差点没脱手丢出去:“你怎么来了?”
楚年意味深长地看着罗英卓:“我来玩啊,倒是你,不是‘再也不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