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图跟儿子说:“你妈妈会那样,我也有责任。我没能照顾你和霄霄,也不是一个好丈夫,除了工资,我没给她提供有价值的情绪——”
聂宣别开脸。
聂渝泽没接着往下讲,而是真诚道:“儿子,对不起!我不是好爸爸,留给你和霄霄的时间太少了。”
大儿子有心病,聂渝泽心痛不已,不再说让他不要恨邹菀的话。
而是先选择安抚他的情绪:“等我出院就去找她拿回家里的存款。放心,爸养得活你和弟弟。”
半晌,聂宣面上的冷意似是融化了许多。
“爸,我和霄霄永远以你为傲的。”
从小,他和聂霄就听着父辈的英勇事迹长大,对他来说自己是军人家庭的孩子是一种荣耀。
而周边的军人家庭都聚少离多,爸爸在家时间少,照顾不了家庭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啊,她怎么能因为爸不在家就和别的男人好上呢?
便是和爸过不下去,也该正大光明分开后再寻找新生活,不是吗?
理智上聂宣明白爸爸的意思,但他不能理解,也原谅不了。
他不在意钱。
他只是不想抛弃他和弟弟、让他们一家人蒙羞的女人拿着钱逍遥快活。
他偷偷问过家里也有亲人当兵的同学。
以他爸的军龄,职位,每个月能拿一百五六。
再往前推几年,几十至少有的。
这么多年,除开他和弟弟的衣食住行,那人便是爱打扮爱买衣裳,那也应该攒了不少,四位数应该是有的。
四位数的存款,只要她不像从前那样大手大脚,日子过得依然要比大多数人强。
聂宣想不出要怎样报复她,他也做不到摇尾乞怜,乞求母爱。
被人骂“亲妈下贱是破鞋”时的屈辱,被人说自己和聂霄身上也留着她不安分的血,以后肯定不是好东西的气愤,厌恶……种种情绪给他的烙印太深了,他就是不想让她过得那么舒坦。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做了不好的事,承担异样眼光的是他,是聂霄,是奶奶?
若是她好好带着成成。
聂宣还能安慰自己,因为她和爸没感情,他们不是爱情的结晶,所以她不为他们着想,不会舍不得他和聂霄,假装告诉自己,这是人之常情。
她是独立的个体,有权利追求她想要的幸福。
可是她连成成都没要。
明明她的钱足够养活她和成成,在得知成成被外公外婆带回乡下后,她却问都没问一句。如此无情,如此自私,聂宣心里“母亲”这个符号彻底崩塌了,自然而然就萌生出了恨意。
“爸,等你伤好就要立回南边吗?”
这是肯定的。
聂渝泽点头。
聂宣脸上浮现出担忧。
聂渝泽拍拍儿子肩膀:“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别担心那么多,你和霄霄在家多听奶奶的话,拿不准的事就找你小叔小婶。”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
问:“大宝跟你小婶姓,是跟她亲爸那边闹翻了?”
聂渝泽只知道弟弟娶的二婚女同志,并不清楚初七的身世。
“不是,大宝被坏人扔山里时刚好被婶婶捡到了。还特别凑巧,大队抓阄时婶婶中签了,所以大宝才给婶婶养的,大宝说,她亲生的爸爸妈妈在很远的地方工作……”
聂渝泽一愣,思绪没一会儿飘老远。
“你小叔他们现在骗大宝,等大宝长大要亲爸亲妈,他们怎么变出两个大活人啊?”
聂宣怔了怔。
咋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呢。
“啊?”
琢磨了一会儿,他瞪大眼睛:“爸,你不会以为大宝爸妈死了吧?”
“……”
难道不是?
聂宣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大宝的爸妈好着呢,只是暂时没办法联系而已。她爸就是建设叔的表弟。”
上次建设叔送隔壁温阿姨回来,他听见大宝喊他表叔,就随口问了问大宝。小丫头偷偷告诉他的,还告诉他建设叔说不能让冯奶奶知道她爸爸是谁。
“爸,你别说出去啊,这事其他人不知道的。”
“万一冯奶奶知道了,告诉给建设叔表弟的父母,他们上咱家抢大宝怎么办?”
他们家大宝可爱又聪明,才不能让人抢走呢。
何况,那家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好。
否则大宝哪会被丢到深山老林?
要不是运气好遇到小婶,他们家就没有这么乖的妹妹了。
聂渝泽点点头,郝建设的表弟他知道,很多年前那对表弟表妹来京市探亲,郝建设带着他们出来玩儿过。
就记得他那表弟好像学习挺好的,比不上他们家老三,但也算“别人家孩子”。
至于那个小姑娘,章渝泽皱眉,太刁蛮也太娇惯了。
八九岁的小孩,被惯得一点不懂事。
当时冯婶家里丢了五万块钱(当时货币单位大,五万=五块的购买力),问起冯建设两个弟弟,谁都说没拿。这下不得了,大院里的孩子团出了手脚不干净的那还得了!
小时偷针大了偷金嘛。
大伙儿都架秧子让冯婶好好查一查,这查来查去就查到了来做客的小客人身上。
冯婶闹了个没脸。
事后郝建设那对表弟表妹回家后,冯婶还来家里大吐苦水过。
当时他还感叹,还好老二老三不会干这么丢人的事,没想到兜兜转转,老三两口子养了那家的孩子。
只是这消息瞒着冯婶,哪天若她知道了,会不会对老三夫妻俩心生芥蒂?
就在聂渝泽担心初七亲生父母那边的人时,远在西北戈壁的梁安娜一家在经历两年多兢兢业业的工作后,总算获得了给外界通信的权利。
寄出去的唯一一封信便是去往玉带的。
信里还包含了一张汇款单,是这两年攒下的。
“不知道珠珠还记不记得我们?”
寄完信,梁安娜神色忐忑。
她也不知道应该盼着宝贝女儿记得他们?还是不记得更好。
若是记得,小孩子说话做事想不到太全面,若是时时问起他们,会不会惹得虞同志夫妻俩不痛快,从而影响她和养父母之间的感情?
可若不记得,平心而论,梁安娜心里也难受得紧。
“记不记得有什么打紧,只要珠珠过得开心就好。放心吧,既然表哥说了收养珠珠的那家人人品好,咱们就不要想太多,以后总有跟女儿团聚的一天。”
黎骏牵着妻子的手,看向外面。
天空湛蓝,满目黄沙,入目之处连绿意都少得可怜,可好歹是有的。
“安娜,我们在做一件正确的事,等珠珠长大我相信她也会为咱们鼓掌!”
所以,不要悲伤!
也不要难过!
“……嗯。”
梁安娜的信没有寄到玉带派出所,而是直接寄到了小白山。
收发室一瞅信封上写着虞翠翠的名字,诶呀一声。
“怎么了,老张?”
“这信是寄给虞翠翠的,可虞翠翠和章工早就调走了,这信咋办?”
“就像往常那样跟那一堆没人领的信放一块呗。”
“不好吧,万一是找章工他们有急事呢?听说章工家里官儿挺大的,万一这信很重要……”
这么一讲,先前说话那人立马改了口:“那交给章工的老领导秦所长,或者厂长吧,他们应该能联系上人。”
“对,给秦所长。”
守卫室这边没出纰漏,只是研究所那边不让人靠近,便把信送到了他家。
收信的是黄婉音。
黄婉音见收信人是虞翠翠,有些好奇是谁寄的,又写了啥,再三犹豫挣扎后,她忍住了拆信偷看的冲动。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咚咚——”
黄婉音被乍然响起的声音惊得抖了一下。
手里信封掉落在地,她手忙脚乱捡起信随手放在茶几上,吁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好到处的笑,才去开门。
“巧慧?你咋来了?”
门外严巧慧亭亭玉立,手里拎着一盒月饼。
见到黄婉音,先是牵起嘴角笑了下,而后似乎觉得笑起来很勉强,她又略敛了敛。
“黄阿姨,我,我想问点事儿。”
黄婉音“哦”了声,有点诧异,但还是将门彻底打开了:“啥事啊,来来来,进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