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渝州挑眉,笑道:“怎么听着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儿?你希望许雯丽胜一筹?”
翠翠白了他一眼,捧着肚子,由丈夫搀扶着在病房里来回走着。
悠悠道:“我平等地看待他们两人,都不是啥好东西,谁输谁赢不都是看乐子?”
她记仇得很。
魏华明像甩屎一样迫不及待要甩开她,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她恶心。
许雯丽表里不一,暗戳戳对付她,透露她的存款给她惹麻烦在前,一计不成又企图把她糊弄去当后妈,她也恶心。
两个恶心玩意儿,打起来才好呢。
可惜了,离得太远,错过了近距离围观的机会。
“不好说,没准这乐子你还真能看着?”
翠翠停下步子,侧首看他:“章工,你还知道什么?”
她一喊章工,配上那上扬微眯的眸子,不经意透出阴阳怪气的味儿来,章渝州回以戏谑语气:“不知道,就是掐指一算,虞顾问满意不?”
翠翠盯着他看一会儿,忽地展露笑颜:“贫嘴!”
章渝州这就不服气了:“谁先贫的?虞翠翠同志你咋又倒打一耙呢?”
“啊!咋了。”翠翠反问。
“……”
“没咋,你说了算。”
章渝州摇摇头,扶着她继续散步。
说话间,隔壁病床的孕妇似乎快进来了,伴随着不轻不重的数落声。
“天天嚷嚷不舒服,好好的家里不待,非得来医院,你要是给我生个大孙子我也认了,要是个烧火丫头,哎哟,我命苦哟……”
“梅丫,死丫头,赶紧来扶你妈。”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我的大孙子哩。”
老太太刻薄的声音愈来愈近,翠翠下意识皱眉,看章渝州,章渝州也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找医生换一间病房?”
他来办住院那天,这间病房已经住了两个孕妇,另一个昨天生完就出院了。
另一个叫杨友琴。
据说胎像不稳,可这几天除了她大闺女每天送饭,翠翠和章渝州都没见过这家的男人和婆婆。
翠翠觉得换房就小题大做了,笑着摇摇头,任由章渝州把她扶到床上半坐着:“晚上烧排骨萝卜汤吧,不要米饭了。来之前你先盯着小胖妞吃饭,不许给她零食。”
章渝州抬眸:“我问过了,前阵子她不爱吃饭不是因为零食吃太多。”
“那是为什么?”翠翠眨眨眼,有些困惑。
章渝州无奈,又好笑又好气:“一家属区那边有几个孩子笑她肥嘟嘟,几个没口德的大人开玩笑说她不漂亮,说小胖妞吃太多会把家里吃垮,孩子就担心把家里吃垮了养不起妹妹!”
“真是个小傻蛋。”
嘟囔着吐槽完小孩儿,翠翠眉毛竖起,凶道:“到底是哪几个煞笔无底线逗孩子啊?你带小胖妞找上门说理没?”
“去了,我狠狠骂回去了。”
“那就好。”
小孩子胖嘟嘟咋了,等过几年自然而然就抽条了,他们家虞初七又不是光长肉不长个儿,健康好看着呢。
翠翠一想到小小的孩子担心养不起妹妹就决定饿自己,顿时心疼得不行。
“今天下午过来送饭就先别带初七了,我感觉孩子晚上就要出来,到时候万一我又哭又喊浑身是血,肯定会吓着她,还是把她送崔平家里吧。”
“估计不成,上午我不带她来她嘴巴翘得快能挂油瓶了。”
“你看着办。”
话音罢了,病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翠翠抬头微笑喊了声:“杨大姐,检查结果怎么样?孩子还好吧?”
“挺——”杨友琴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她婆婆打断了:“好得很咧,抱几窝了还矫情得很非得到医院躺着,那能不好吗?”
抱窝,说的是母鸡孵蛋。
翠翠听了老太婆的损话,猛翻了两个大白眼,侧身取过床头柜子上的书,懒得再搭理人。
章渝州看了下时间:“只要排骨萝卜汤?红糖鸡蛋水要不要带一盅来?”
翠翠咂咂嘴:“要!”
“媳妇儿,你先歇着,我一会儿再来陪你。”章渝州把开水倒好放在床头柜,又洗了个苹果塞翠翠手里,吃的喝的小零食安排好,回家做饭去了。
他一走,隔壁床老太太就转了过来,一会儿盯着她手里的苹果看,一会儿瞅床下放着的,装满了东西的搪瓷盆和口袋。
“姑娘,你啥时候生啊?”
翠翠随口应了句:“就在这两天。”
那老太太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一看就是在打什么鬼主意,精光乍现的。
“你这一大堆都是些啥啊,生完还要不要,不要的话就送给我儿媳妇吧。”
瞅着有衣服褥子,奶粉……这小两口日子也过得忒富裕了吧。
翠翠抬头。
诧异地看着她,这老太太脸皮厚得出乎她的意料啊。
“不送。”
她冷冷回答,说完再次低头看书,明摆着不想理会她。可那老太太惯会装傻充愣,被拒绝了不气不恼,理直气壮地抱怨道:“嘿你这姑娘,也忒没人情味了,不送就不送,咋还瞪我老婆子呢。”
“就是你这样娇气的小媳妇太多才带坏咱们厂的风气,一个个身体好得很,非得浪费家里的钱住院,这医院是一般人能住的吗,一天就是好几块,家里男人一个月的工钱也就够住一个礼拜,真是一点不知道心疼……”
她叭叭一堆,一会儿指桑骂槐,一会儿凶她自个儿的儿媳妇。
翠翠撇嘴,表情开始不耐烦,抬起头就照她说的那样,瞪了过去。
她一双眸子狭长冷凝,直直盯着人时威逼感扑面而去,老太太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傻了会儿,反应过来立马嚷嚷上了,“你咋平白无故瞪人啊?懂不懂尊老爱幼啊,大家都是一个厂子的,说说,你到底是哪个车间的?我找你们领导谈话去。”
翠翠冷嗤一声,“你爱幼吗?你没爱,那你管我尊不尊老?管管自家事就得了,还管到别人头上,好笑!”
“老太太,病房里不止有你儿媳妇,还有我这个外人,你呢少在这儿吵吵,更别跑我病床边转悠,否则,若是有东西丢了第一个就找你。”
杨友琴婆婆脸色变了变。
没想到翠翠会当面顶回去。
现在的年轻媳妇们面皮薄得很,被说几句大都忍忍就算了,谁能想到这长得漂漂亮亮的小媳妇脾气这么火爆,一句不顺耳的话都听不得。
果然娇贵得很!
“你当我老婆子什么人,会惦记你那三瓜两枣?我说你这姑娘缺德唷,无端端骂我三只手,缺德!”
翠翠莞尔一笑:“最好不惦记。”完全没有发怒的意思,仿佛压根没把对方放眼里。
杨友琴和大女儿梅丫尴尬得脚趾抠地,垂首不敢抬头看人。
老太婆发现明着吵吵不过,一贯有用的内涵也不顶事,气得胸腔发闷,晓得在翠翠这儿占不到便宜,就把火气发到儿媳和孙女头上。
“没看到有人气你奶啊,多大个人也不来帮忙,吃这么多年干饭就成了个哑巴。”
边骂,还边上手拧梅丫耳朵。
“奶,疼!”
杨友琴心情不已,赶忙伸手劝阻:“娘,你别这样——”
“还有你,这回要是不生个带把的出来这家你也甭回了,嫁到我们老苟家这么多年,腿一撇一个丫头片子,也不知道是咱家祖坟香没烧好,还是你上辈子就是个缺德鬼,这辈子专门嫁过来断咱苟家香火!”
“也不看看家里的条件,你每个月就拿那么二十多块,不想法子攒着,非得来医院霍霍干净……生梅丫仨姐妹时没见你这么矫情。”
杨友琴脸色煞白,嘴唇嗫喏着,想说什么,但在老太太常年的淫威下她早就软弱入骨,不敢反驳。
连帮女儿的动作都变得不那么坚决,她低头的瞬间错过了梅丫眼里的难过。
翠翠实在听不下去了。
这老太太就跟麻雀似的一直叽叽喳喳个没完,说的还全是些让人一听火气戾气就止不住上涌的话,让人想给她大嘴巴子。
“能不能安静点?”
她随意扫了三人一眼,掀开被子下床。
杨友琴看她听着大肚子一脸不爽走过来,呆了呆,以为她要跟婆婆打起来了,下意识扬起笑容开劝:“虞妹子,你别理我们家老太太,她就是嘴碎话多……”
苟老太恶狠狠瞪了儿媳妇一眼。
反了,敢骂她了。
再回头看向翠翠时神情戒备:“你想干嘛,你离我远点。”
说着,还往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道:“这病房是公共空间,我想说话就说话想说多久就多久,你别过来啊……我告诉你,你要是跑我跟前摔了碰了,这肚子出事我是不认的,别想碰瓷讹钱。”
苟老太平日没少用这一招恶心人,这会儿一瞅翠翠朝她的方向走来,下意识以为自己要被讹了。
“哼!”翠翠低眉瞥她,似笑非笑道:“哇哦,这莫非就是以己度人?看来您老人家平时没少干碰瓷的缺德事呢。”
“……”
苟老太脸胀红。
翠翠说完也不管她什么反应,径自朝门外去了。
苟老太被人这么揭脸皮,心里烧得慌,这憋屈劲儿无处发泄,视线在儿媳和大孙女身上扫了扫,最后干枯的爪子朝大孙女胳膊伸去,狠狠拧了两把:“白养你这么大,人家骂你奶脸上你还跟个鹌鹑似的,一点出息都都没有!”
梅丫才十二岁,和苟老太差不多高。
直接被苟老太的口水喷了一脸。老太太平日没有刷牙的习惯,可想而知口水带着股熏人的恶心味儿。
不过她却没什么反应,麻木地任由奶奶掐,任由她骂,一看平时在家里苟老太就是这样对孙女的。
杨友琴其实也心疼女儿,只是眼下对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是肚子里的老四。
只要老四如她所愿生了儿子,老太太看在大孙子份上肯定会把她供着的,到时候对三个女儿自然会更好些。
在这种想法下,杨友琴告诉自己忍一忍,也用眼神示意梅丫再忍忍。
“木头木脑,脑子随了你妈不机灵长相也随她,但凡你长得跟刚才那个女的差不多,蠢就蠢点不愁嫁,好歹能帮村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