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手套,再看看纸上熟悉的字迹。自嘲冷笑,发狠道:“冯泰和要打击我和我爸,居然舍得拿他亲生女儿的性命做局,厉害,当真厉害!”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章渝州牙关紧要,眸底既有悲痛,又满是怒火,心情压抑到了极点。
唯一一个情绪波动不大的当属翠翠。
不过这回她很有眼力见地没说扎心话,而是冷静无比分析:“把她弄到这儿来的有三组脚印,脚印是从溪边过来,也从溪里返回,这条溪往前一公里就是闵仓河,离河最近的蚌湖大队,我怀疑冯丽雅曾去过蚌湖大队。”
郝建设心里咯噔了一下。
“蚌湖大队?可我记得蚌湖大队不在这个方向。”
翠翠能说她手里有最详细的地图吗?
没法说,只能这样解释:“到底你是本地人还是我是本地人?你不信就顺着这条路走一遍就知道了,这条溪往下八百来米是瀑布,侧面有小路往右拐七八里,就进入蚌湖大队的范围。”
郝建设深深看着翠翠,翠翠目不斜视,也回视他。
郝建设重新回到冯丽雅身边,细细打量。
冯丽雅面部淤血发绀、肿胀,面部和眼睑结膜近穹窿部、球结膜的内外眦部常可见圆形、针尖大小的出血点,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腿伴有点状出血的尸斑,牙颈表面出现玫瑰色或淡红棕色。
“死于机械性窒息。”
翠翠不太明白这些专有名词,郝建设难得有解释的欲望:“活活掐死的,看,脖颈处的手指印也证实了这一点。”
“不过要想知道她到底遭受了多少痛苦,还得由法医验后才能得知。”
郝建设轻捻着冯丽雅外套上的泥沙,思维抛锚,渐渐发散到上个礼拜在闵仓河发现的三具尸体上。
若是虞翠翠给的路线无误,那三具尸体和冯丽雅相距不到八公里。
八公里,不算远,这个范围内同时出现两批凶手的可能性并不大。
要知道,杀人犯的作案手法往往有迹可循,而作案地点也会倾向于选择他们最熟悉的区域。
上次发现的三具尸体面目全毁,派出所根据尸体的其他特征和周边人口排查,几乎就能断定他们是蚌湖大队的何金银、何有财、许三牛三人,然而奇怪就奇怪在,何金银三人竟活得好好的。
马宝几人分开讯问队里人,大家提起何金银、何有财时并无异样,对两兄弟的遭遇甚为同情。
而何金银和何有财除了话少,不太敢露正脸,也的确没查出猫腻。
不敢露正面是因为两个月前,何金银家失火,他跟何有财两兄弟都烫伤了,烫得面目全非。因着伤势吓人,兄弟俩有意躲开村里人,每每见到熟人都别开脸不说话,大伙儿见状颇为体谅,便渐渐淡了往来。
唯有说到许三牛时,有那么一两个人感慨他最近不像从前那样傻了!
但也没多想,毕竟谁去观察傻子怎么养呢?!
许三牛本身在大队就属于边缘人,他既没亲人也没朋友,谁也不会特意关注他的动向。
他突然跟何家两兄弟同进同出,蚌湖大队的人也只是觉得何家两兄弟可怜,因为自卑心不敢同其他人往来,只能找个傻子搭伴儿。
问讯报告里没瞧出端倪,郝建却觉得有古怪。
但又一直没参透哪里古怪,直到这一刻,仿佛醍醐灌顶,他似乎想通了违和之处。
三组脚印,正好三组!!
若此三人非彼三人呢?
如果真正的何金银何有财许三牛早已被害,有人顶替他们的身份,特意潜伏在这儿呢?
想想这阵子小小的玉带镇都发生了什么。
两个月前何家兄弟被火烧;
半个多月前佐藤久保在051厂附近被抓,其中一人还交代他们躲在小白山上大半个月才等到裴青云一行人;
一周前三具无名尸体出现;
三天前冯泰和打电话质问,以他的时间线算,几乎是无名尸体被发现的那日,冯丽雅上的火车;
而现在,冯丽雅躺在这儿,身边有三组脚印。
那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杀害冯丽雅的不仅杀了何金银三人,并且还跟佐藤久保有关,会挑中章鱼做替罪羊正是因为佐藤久保在051被抓。
那么,抓人的是虞翠翠,对方又是如何锁定章鱼的呢?
只有一个可能,厂里有特务!
如此,那些让人困惑不解的点全都能说通了。
凭对方能模仿章鱼的字,又能拿到放在聂家的手套,意味着不仅051里有他们的人,他们甚至渗透进了部队大院。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想到这里,郝建设神色一凛,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章鱼,你和弟妹先回去,冯丽雅的事我来处理。”
章渝州皱眉:“你想到什么了,打算怎么处理?”
“你别管,从现在开始,冯丽雅相关你们都不知情,尸体是我发现的,至于那两样东西你自行销毁。”见章渝州还要说话,章渝州示意他闭嘴,“特事特办,冯丽雅的冤我记住了,谁害死她我也绝对不放过,只是此事很可能牵扯到日本间谍和军中败类,不能当做单纯的谋杀案来办,你放心,我还不至于为了撇清你的嫌疑就毁尸灭迹,只是尸体要如何出现,交到哪方手里,得好好思量。”
“至于冯丽雅……是我对不起她!”
“行了,你们赶紧离开。”
郝建设挥手赶人,赶完章渝州和翠翠,他立马骑车下山叫人。
这事整得有点大还非常复杂,冯泰和显然蛮不讲理有备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李胜利等人,若想调查出真正结果而不是沦为权力倾轧,势必得报告到他伸不进手的地方。
郝建设自认为考虑得尚算周全,可他却算漏了一件事。
山珂,即佐藤郁子等不及了,下令窝藏在蚌湖大队的手下伪装成本地农民报了警察,就在他下山的同时,马宝载着报案人,小李载着马法医正从蚌湖大队往山上赶。
一左一右两条路,正好岔开了。
“翠翠,怎么停住不走了?”
章渝州狐疑的看着翠翠,翠翠反而回头瞪他,章渝州被瞪得莫名其妙,就听她讥诮道:“婆婆妈妈,又要讲法律讲程序正义,没想到吧,郝建设也保证不了你要的正义。现在好了,他刚离开,已经有人摸过来了。”
吐槽完,她扭头往回跑,章渝州长腿跟上。
他速度已经很快了,但远不及翠翠,等他赶到时,花丛里已经没有了冯丽雅的影子。
“翠翠——”章渝州抓住她衣袖,无声问道。
翠翠翻了个白眼,反手抓住他往高处灌木丛里躲。
冷笑低语:“放心,她身体好好地,我暂且容她在我的空间囊里躺一阵,我也想看看找麻烦的到底是谁!”
对她来说,破坏她的稳定生活,那就是找麻烦,这种人她只会无差别还击。
更何况,章渝州现在是她罩着的人,居然有人想陷害他,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我帮了这么大的忙,你要给我做红烧肘子!”
“做做做。”
章渝州明显松了口气,他真担心翠翠一时冲动犯下大错。
翠翠还能不知道他的想法?
用力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当我傻子呀,你都通知郝建设了,我肯定会保住冯丽雅的尸体,否则岂不是有嘴说不清?叫你看扁我。”
“这怎么叫看扁,我明明是怕你厉害过头。”
章渝州连忙哎呀哎呀服软,他面上嬉皮笑脸,内心其实没轻松到哪儿去,他现在只希望能尽快让杀害冯丽雅的凶手伏法。
“来了。”
两个警察正是上回跟着郝建设到村里查毛长荣案子的那两位,翠翠认得他们。
带路的那个就有趣了。
脸上脖颈处的伤疤画得以假乱真,就凭他大费周章伪装自己,翠翠就敢断定他不是个好东西。
她俯下身体,压低声音吩咐章渝州:“我把这三人弄走,你去抓那个易容怪!”
“好。”
章渝州没问她要做什么,相处这么久,两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翠翠一定是发现了那人不对劲才会这么安排。
她的引人法子简单粗暴得很。
直接释放精神力半控制住马宝小李和马法医,再朝远处扔石头,操纵三人做出查看的样子,从头到尾面都没露。
左石还在四处找冯丽雅的尸体。
可周围都绕了一圈也没找到,还以为自己记错了位置,压根没察觉跟在他身后的马宝三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艹,那个女人呢?”
“难道被野兽叼走了?”
“警官,我真的——”
他转过头,身后空空如也,那三个警察呢?
左石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寒意,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四处张望,林子里安静得过分,只能听到风声,鸟叫声,以及潺潺溪水的哗哗声。
“同志,同志,你们在哪里?”
他压下那股没来由的慌,一双三角眼狠戾非常,手缓缓摸向裤兜的木仓。
突然,风从身后擦过耳畔。
左石瞳孔瞬间放大,迅速拔木仓转身,没曾想对方出招奇快,一招就把木仓打落在地,左石暗道糟糕,转身想逃,可他哪里能逃得了,下一秒就被章渝州按倒,侧脸狠狠压在地上,那逼真的疤痕竟掉了一截。
“你是谁?”
第51章
章渝州抽掉自己的皮带,将男人双手反扣在背后绑好。
左石不想坐以待毙,伺机反扑,章渝州没给他机会,一脚踩在他膝盖关节处。
“啊!”
左石只觉得骨头碎成渣子,疼得想满地打滚,眼神如刀子,愤恨地看着章渝州:“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