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早知道一个傻了十几年的人会好,或者说早知道对方这十几年来都是装傻,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赐婚。
还有这个蠢货,当真是骗得她好苦!
嫣然那个没用的东西,人都嫁进侯府近十八年,竟然没能看清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人是真蠢还是假蠢。一门心思都放在男女那点破事之后,以前既没能掌家,还没得抓住男人的心,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枉她当年的一番成全。
“你别以为隽儿好了,你就能上天了。你也不想想,你嫁给他之前已有心悦之人,天下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这个。”
“这又不是我错,是太后娘娘你造的孽。我这人最是坦荡直白,一早就说了自己有心悦之人,是你明知这一点还要将我赐婚给王爷,真正想恶心王爷的人是你,不盼着他好的人也是你,他若是真要记恨,那也是你,与我何干!”
余太后那个气啊,心中的火气再也压不住。她抄起手边的杯子扔过去,没想到姜觅居然躲开了。
“你居然敢躲?”
真是好笑。
不躲难道站着不动等着挨打?
姜觅不客气地坐下来,且坐没坐相。
“太后娘娘你莫气,万一气死了,那就看不到我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有人护着还有花不完钱的好日子。那样的话,我会觉得遗憾的。”
“你好大的胆子,你当真不怕死吗?”
“怕啊。”姜觅目光渐冷。“我知道你想要的不止是我的钱财,还有我的命。我正是因为怕死,才不得不奋起反抗。我若是任由你拿捏,哪天死了都是白死,所以我不得不和你对着来。你怪不到我头上,要怪只能怪你们坏事做尽,报应可能就要来了。”
这样的话,何止是忤逆,简直是大逆不道。
余太后气得浑身发抖,“给哀家掌嘴,掌嘴!”
候在一旁的嬷嬷早就耐不住了,冲过来就要扇姜觅的脸。姜觅早有准备,在她上来之前反制于人,抬手就是一个巴掌过去。
那嬷嬷被打懵了,反应过来想再次朝姜觅动手时,姜觅已经到了余太后面前,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一块碎掉的瓷片,正抵在余太后的脖子上。
“你…你敢对哀家不敬!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谋逆,你这是谋逆,是不是萧隽指使你的,你们狼子野心…”
不得不说,这老妇不愧是宫斗的赢家,到了如此境地心里所思所想还是权谋那一套,竟然想把谋逆的大罪扣到萧隽头上。
“太后娘娘好算计,这都能推到王爷头上。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妾室,装什么母仪天下,装什么正宫太后。”
“你…你这是要造反,来人哪,来人哪,还不快把这个犯上的贱人给抓起来!”
“你喊什么喊。”姜觅将瓷片抵到了余太后的皮肤,似笑非笑道:“如今郦京内忧外患,你那好儿子知道王爷好了之后,恐怕比你还害怕。你猜,他会怎么做?”
怎么做不重要,但想让他们死的目的不会变。
余太后是陛下的生母,所谓知子莫若母,她比谁都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嫉恨先太子,又有多忌讳萧隽。一个傻子倒也无妨,倘若真的好了那就万万不能留。
“你们找死!”
“不是我们找死,是你们想要我们死,不过你那好儿子不会现在对付我们。小人嘛,自然会使一些小人行径,断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定王爷的罪。”
余太后这下终于信了,这个蠢货原来真的一点也不蠢。她心里的怒啊、悔啊、恨啊一股脑全涌了上来,恨不得用眼刀子把姜觅给杀死。
“你也是装的?”
“我没有装啊,我就是这样的性子。”
“你…”
“太后娘娘想杀我?那真是可惜了,你现在还不能动我。我家王爷正愁没借口呢,一旦我出了事,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你可真看得起自己,真当他会喜欢你。”
“他喜不喜欢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如果出事,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余太后闻言,面色阴晴不定。
这话没错。
萧隽如果确实是多年来装傻,足见城府之深。眼下京外还有顾氏逆贼盘踞,对方选择在这个时候不装了,必然是觉得有了抗衡之力。如果她处置了姜氏,岂不是正好给对方递了刀。
姜觅松开了她,将瓷片往地上一扔,然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裙扬长而去。
……
勤政殿的气氛比永福宫也好不了多少,压抑而紧张。
他在看到萧隽进殿的那一刹那,忽然感觉阴气杀气四面而来,恐怖与害怕同时占据他的心头。
早有人先一步将王府发生的一切禀报给他,他眼神凌厉,有怀疑还有惊骇,一时之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候父皇还在,皇兄也在。他听得最多的就是父皇的训斥与皇兄的维护,父皇的眼里只有皇兄,皇兄若是千般好,他就是万般不如意。皇兄不仅有貌美高贵的太子妃,还有聪慧过人的儿子。
而他呢,除了看父皇的脸色和仰仗皇兄的怜悯之外一无所有。就连年仅几岁的皇侄,他都要讨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说错一句话。因为那孩子实在是太聪明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像是能将他看透。
他小心着,讨好着,终于有朝一日扬眉吐气。
训斥他的人,死了。
他仰仗讨好的人,也死了。
还有那惊才绝艳的侄子,也傻了。
一夜之间他成了君王,一跃成为天下之主。此后再也无人敢训斥他,他也不用再讨好谁。曾经聪慧过人的孩子,变得又傻又呆,成了他手中的木偶傀儡。
他以为这些人永远被他踩在了脚底下,直到此时。
眼前这个人,让他莫名感到恐惧。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前几日还又呆又傻的人,怎么会突然好了。
“隽儿,你这是好了?”
“托皇叔的福,隽儿好了。”
“好了就好,这些年的事你可还记得?”
萧隽看着他,目光如渊。
“皇叔是指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当然是他做过的那些事。
须臾间,萧昶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无论记不记得,这个侄子已经不能再留。若真是好了,恐怕也会记恨于他。若一直是装傻,那就更不能留。
“你这些年傻着,委实闹出不少不成体统之事,不记得也好。”他挤出一个自以为慈爱的笑容。“这些年你受苦了,皇叔一直盼着你能好。如今你终于好了,皇叔很高兴。”
“皇叔真的高兴吗?”萧隽的声音没什么波澜起伏,如同旷野中的冰天雪地,那么的远那么的寂。
“当然是真的,你好了就好。如今朝中人心浮动,京外逆贼围困,皇叔正是用人之际,必将委你大任。”
他说的委以萧隽的大任,其实任命萧隽为使臣,前往京外与义军谈和,并将义军们招安为朝廷所用。
谁不知京外的云州义军首领是顾家曾经的家将,若萧隽不能降服他们,他自然有罪名扣到萧隽头上。若萧隽将他们招安,事后他也定会寻机会除了他们以及萧隽。
“隽儿,这事必须你出面才能成,你一定会帮皇叔的对不对?”他看着萧隽,施以自己最大的威压。
但萧隽面色不变,眼神亦是无波,就那么空冷冷地看着他,倒让他无端又生出几分惧意,丝丝密密的寒气从脚底爬上后背。
这时有人匆匆来报,说是大事不好了,应州的逆贼也到了京外。
萧昶一听,大惊失色。
应州?
那岂不是说明他的十万大军已经折损,若不然为何没能拦住应州那帮流匪,还让他们杀到了京城。若是应州那帮人和云州那帮人沆瀣一气,他被困在京中岂不是没了活路。
“隽儿,你可一定要帮皇叔啊。左右都是劝降,索性都交给你了。”
“皇叔难道不怕我与他们联合?”
“朕信你,你可是萧家的子孙!”萧昶的眼底划过一抹隐晦之色,“自从你生病之后,你我叔侄二人已许久没有好好说过话。这宫里也有不少的变化,朕陪你四处走走。”
他说这话时,朝身后最为信任的太监使了一个眼色。
萧隽垂眸,随他一同出殿。
他们越走越偏,远远看到一座幽静的小亭。小亭中似乎有人,看衣着打扮应是后宫妃嫔的模样。
“如今你好了,若是你母妃知道定然很是欢喜。”萧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萧隽没有回答,眼睛一直看着亭子里的女子。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记忆中熟悉的身影。他的心仿佛掉进了万丈深渊,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用。
萧昶看见他表情的变化,眼神越发隐晦。
“你长得极像你母亲,朕有时候在想,若你是个女儿家,那就好了。”
若是个侄女,他也无需要动手。若是个侄女,他也不必要做坏人。
“隽儿,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一定不会让你母妃失望,一定不会让朕失望的,对不对?”
萧隽看着他,眼神极冷。
“皇叔所言极是,我一定不会让我母亲失望的!”
第65章
冷风瑟瑟, 寒意刺骨。
风裹挟枯黄的叶,战战兢兢地随处飘落,没有目的无所归依, 便是有心尘归尘土归土却找不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萧萧风声中, 叔侄二人对立着。
不知过了多久,小亭里的女子被人带离,而萧昶见目的已经达到,下令召见朝中重臣进宫议事。
议事的内容,自然是萧隽出使京外劝降义军。
诸位朝臣们在进宫之前大多听说了萧隽好了的消息, 如今亲眼看到事实,一时之间皆是惊奇之色。再看那长身玉立,如玉如剑的儿郎,不少人暗道当年那位聪慧绝伦的皇长孙理应如此。
萧昶道:“魏显乃顾氏旧部, 隽儿的母妃是顾氏女,那魏显若是不愿招安, 便是不念旧主之情。隽儿, 若魏显拒不招安,朕准你便宜行事,当场将其诛杀!我大雍生死存亡, 如今全系你一人之身,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让朝中臣子与天下百姓失望啊!”
这么大的责任压下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足见萧昶之用意。
有人小声议论, 说萧隽病才刚好就担此重任, 陛下实在是太过心急。还有人说萧隽好是好了,也不知好到什么程度, 如此之巨的使命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尽管如此却并无人出来反对,毕竟形势不由人,谁都盼着有人能解城外被围之危。
萧昶正是知道这点,才敢这么不要脸。
“隽儿,事不宜迟,朕这就拟写诏书,你即刻出京!”
这也太急了吧。
纵然不少人都巴不得赶紧推个人出去,却也没想到陛下会如此心切。毕竟慎王才刚好,看上去脸色白得吓人,也不知道身体受不受得住。往常人人都道陛下疼爱慎王,如今看来或许言过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