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来的时候,姜觅正在试喜服。听到下人来报后,也没把凤冠喜服换下,就那么一身华丽地迎视着众人打量,也感受着那些个羡慕嫉妒。
所谓云裳不压海棠红,胭脂难改芙蓉色。哪怕凤冠偷工减料,哪怕喜服不太合身,依然挡不住她的貌美。
柔嘉公主带着夸了她,其他人也跟着奉承。她看似极为享受别人的吹捧,眉开眼笑得意洋洋一脸的骄傲之色,下巴都快抬上天了。
众人开始送添妆礼,柔嘉公主先是解释了德章公主之所以没来是因为偶感风寒,并非是故意为之。
“大皇姐不能前来,特地托本宫带了一份添妆礼。”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柔嘉公主准备的添妆礼是一支金镶玉的华胜,而德章公主的礼则是一对米珠耳饰。
姜觅轻哼一声,一脸的不悦之色。“大公主一向不喜欢我,她来不来我也不在意。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我这个当皇嫂自然是不会同她计较。”
柔嘉公主像是极认同她的话,凑趣道:“那以后皇嫂可得让着本宫。”
“那是自然,得亏那日你劝我,我才能想通,否则我还真就辜负了太后娘娘的一番美意。”姜觅满眼感激,“若不是你设身处地为我着想,我还真想不到那一层。你说得对,什么世家夫人当家主母,哪里比得上一品亲王妃。以前我对殿下多有误会,实在是太不应该。没想到殿下不仅与我投缘,还最懂我的心,从今往后殿下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么?
柔嘉公主愣了一下,她真没想到自己假意说的那番话,居然让这个蠢货将自己视为知己,这倒是意外的收获。她当下笑得温婉,看上去和姜觅还真像一对好姐妹。
众女皆惊。
二公主居然和姜大姑娘如此要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姜觅无比得意地睨视着众女,“明日过后我就是王妃了,你们都听好了。我看谁还敢瞧不上我,谁还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她说这话时,目光扫视了所有人,十足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众女一听这话,一个个像吃了苍蝇般难受。
慎王是个傻子又如何,但架不住极得陛下的宠爱。姜大姑娘嫁过去就是一品亲王妃,在场所有的人以后纵然嫁得再好也越不过去,除非是嫁给太子。
姜晴雪原本见她和柔嘉公主亲近已是极不舒服,如今一想到她以后的身份,想到自己以后在她面前要行君臣之礼,心里越发的难受。
她得意地昂着头,道:“姜晴雪,今天就算了。明日过后,你要是再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就让人挖了你的眼睛!”
所有人皆是一脸惊愕。
前些日子武昌侯府发生那么多的事,她们还以为这位姜大姑娘应该有所改变,没想到变是变了,却是变本加厉更加的坏了。这以后她们还真得小心行事,千万别得罪一品亲王的正妃。
姜晴雪心头大恨,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凭什么啊!
原以为府里没了姨娘,碍眼的人也已离开,母亲又掌了家,自己的日子应该是无比的顺心顺意。哪成想府里没了姨娘,父亲更是日日宿在前院书房,这么多天再未踏入过满庭芳。碍眼的人离开之后,那姜婉像是变了一个人般成天装可怜缠着她不放,让她烦不胜烦。
自母亲掌家之后才知父亲赔了几十万两银子还搭了最好的庄子和铺子出去,气得母亲心口疼了好几天。尤其是看到府中账本上那少得可怜的银子,别说是捞油水,怕是还要贴补银子进去。而有的人搅风搅雨搅得别人不得安宁之后,自己拍拍屁股走人,还养得一脸的红润好气色,完全不管别人的死活。
她真的好恨!
这样一个蠢货,居然还能当王妃。瞧那一脸春风得意忘形的样子,还真是越看越让人觉得碍眼。
“大姐,我们好歹是姐妹。你再是心里有恨,也当知我和我母亲都是无辜的。害你娘的另有其人,害你的也不是我们,你实在没有必要迁怒……”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你能耐我何!”
姜觅一脸的娇纵,堪称狂妄至极。
她越是这般,所有人越是觉得不意外。
柔嘉公主赶紧出面打了圆场,她这才作罢。说自己是看在柔嘉公主的面子上,也念在是自己大喜的日子,否则一定不会放过姜晴雪。
姜晴雪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不是被相熟交好的姑娘死死拉着,只怕再也维持不自己人淡如菊端庄有礼的作风。但这口气实在堵得难受,临走之前她故意走在最后,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时,她突然对姜觅露出一个同情讽刺的笑。
“你再是得意又如何,慎王就是个傻子。”
她以为自己这么一刺,必能扎姜觅的心,却没想到姜觅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拉近。她顿时大惊失色,瞳孔都在颤抖。
“傻子又如何,我以后是一品亲王妃。姜晴雪,收起你那些个小心思!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你以后见了我最好小心一些,礼数周全千万别被我挑出错来,否则休怪我大庭广众之下给你难堪。”
“你…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还是你觉得我应该怕什么?”
姜晴雪骇住。
这个蠢货还真是什么都不怕!
她脑子一热,有些话不管不顾出了口。
“你真以为自己以后能富贵荣华一世吗?”
姜觅笑了。
“姜晴雪,你是在诅咒我吗?还是说你是在告诉我,陛下不可能保慎王殿下一辈子荣华富贵?”
姜晴雪大惊。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姜觅,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
这真是那个蠢货吗?
侯府最近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真的全是巧合吗?
“你…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这个问题问得好。
“蠢就是蠢,哪里有什么真假。”姜觅手一松,吐出一个字。“滚!”
姜晴雪下意识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听到这个字后再也不作犹豫,几步就跟上了柔嘉公主等人。
那一行人三三两两地私语,谈论的无非是安国公府过往的繁华与如今的萧条。她们之中的一人悄悄回头,一眼就对上姜觅平静的目光。
姜觅认得这个人,正是宗天府尹顾大人的女儿顾爱莲。顾爱莲看不上原主,原主也瞧不起顾爱莲。顾爱莲的母亲膝下无子,不得不认了一个庶子养在自己名下,此事被原主知道后嘲笑了许久,因而结下仇。
先前她反对姜洵被记为嫡子一事时,姜晴雪便用此事激过她。她对顾爱莲没有恶意,当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友善的笑。
顾爱莲见之,眼睛里全是复杂之色。
一行人走后,姜觅便让秦妈妈把她们送的添妆礼单独收起来。那些东西她当然不会用,谁知道有人没有夹带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长夜漫漫,过了今夜她要就离开徐家。自穿越后她的心从无所归依,一直都在流离失所。原本以为徐家会是她的安身之地,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别。
秦妈妈和子规会随她入王府,自然是没有离别之感。
唯有徐效,一个大男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度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怕影响姜觅休息,他真的会看着外甥女哭一夜。
姜觅很想告诉他,自己有朝一日一定会回来,但是又觉得这样的承诺未必能实现。此一去前路未知,要么是粉身碎骨,要么是从龙显赫。
因为办喜事,阖府上下灯笼处处。晕黄的灯火中一切变得有所不同,白日里所见的萧条也多了几分温暖。
舅甥二人在门口话别,寒凉的夜风穿堂而过。
徐效情绪还未平复,不时打着哭嗝。
姜觅拍着他的背顺气,道:“我这一走,舅舅你要好好保重。钱财全是身外之物,哪怕是全部散尽也不怕,最紧要的就是你的身体。”
“你别担心舅舅…舅舅这些年别的不会…最会苟且偷生了。”
“能苟住就是本事。”
“你这性子不像你娘,倒是有几分像义母。义母曾说过……这人生在世不过……吃喝二字,若不能吃不能喝,一切全是虚无。”
原主没有见过安国公夫人,姜觅也无从得知那位外祖母是什么样的人。但能说出如此豁达的话,想必应是一个极为通透的人。
冷风袭来,寒意阵阵。
徐效连连催她快进去,她听话地退到了屋内。
隔着半开的门,她看到徐效走两步停一步,抹着眼泪步履沉重。高大伟岸的身形仿佛瞬间佝偻了一些,灯火之中似乎生出不少华发。
“姑娘,你是不是舍不得舅老爷?”子规小声问道。
她点头,又摇头。
“子规,你相不相信,终将有一日我还是会回来。”
子规虽不解,却习惯相信她。
“我信姑娘。”
“我也相信我自己。”
……
皇帝为表对萧隽的恩宠,这次大婚的规制等同于太子,一应仪仗气派皆是非凡,引得百姓们争相围看。
世人感慨之余,更意外于萧隽居然会亲自来接亲。
姜觅也很意外,她没想到萧隽会来。隔着凤冠的流苏,那身着亲王品阶制式的喜服的男子迭丽到令人失神。如果不是太过面容木然,如果不是太过眼神空洞,这般矜贵貌美的王爷该是何等的卓然不凡意气风发。
她以喜扇遮面,一步步朝萧隽走去。慢慢离近之后,她突然生出一种紧张的情绪和错觉,好像自己真的在一步步迈入婚姻的圈套,将会有眼前的那个人共度一生。
宫人们扶着他们一前一后上了象征身份的轿辇,她在左,萧隽在中。轿辇以明黄的珠帘蔽之,他们能看见外面的情景,外面人也能清楚看到他们。
护卫仪仗出行的是禁军,姜觅一眼就从那一群禁军制服中认出柳仕原。方才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对方看了自己好几眼。
两人坐好之后,仪仗起驾。
这么大的阵仗和摆场,谁见了不说一声萧隽受宠。
姜觅却知道龙椅上的那位极爱做表面功夫,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向世人展示自己宠爱萧隽的机会。
萧隽像个没灵魂的玉人,坐得端端正正着面无表情,那置于膝上的手似是无意识地在比划着什么。若不是姜觅一直用眼角余光关注他,定然注意不到他的小动作。他不停地比划,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当姜觅辨认出他比划的是什么之后,心下顿时一紧。
皇室子孙大婚,皆要绕城一圈,以示天家威仪。仪仗绕到南城门附近时,忽然听到有人惊呼一声。
“顾家逆贼顾世子押解归京了!”
姜觅闻言,下意识看了萧隽一眼。
难怪啊。
难怪萧隽会亲自来接亲,必定是皇帝的意思。
那个人是懂如何恶心别人的,也不知道憋了多少对先太子和顾家的恶意,居然把萧隽的大婚和顾霖的押解归京安排在同一天,还故意让他们相逢在这样的境地。
一片嘈杂声中,她听到车辙声渐近。
精铁所制的囚笼内,关着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发髻梳得十分利落,清清楚楚地露出原本的面目。看上去削瘦无相,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
“天哪,真是顾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