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惟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变了几变。
府里上下搜了一个底朝天,唯有这个地方没有找过。他几步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八卦锁,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锁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此处是姜家的风水之处,这个锁的开法也只有家主知道。除了他以外,唯一知道怎么开锁的就是母亲。
他的心跳突然快了许多,抖着手开锁。
锁的开法极其复杂,他越是着急就越容易出错,折腾了近一刻多钟后才把门打开。推开厚重的门,扑而面来的是尘封已久的气息。
只是这久被封存之地,却有人进出的痕迹。他一眼就看到地上那如同飘零花瓣的一抹浅粉色,当下大喊出声。
“觅儿!”
第39章
覆盖着灰尘的地上散落着杂乱的脚印, 姜觅就在脚印最为密集之中静静地卧着。零乱的发盖住了她的脸,浅粉的衣裙上满是灰尘。
徐效已经扑了过去,一把将她抱起。
她饿了两天, 已然是瘦相毕现。巴掌大的小脸越显苍白幼瘦, 发干无血的唇昭示着她的虚弱脱水。乱发零散地划向两边,露出她额头上泛着血丝的一块青紫,一看就是被人在拖拽或是丢弃时磕到了什么地方所致。
这般模样,怎是一个惨字得形容。
“觅儿,你醒醒……到底是谁害的你?”徐效压着声音怒喊着, 哪怕明知眼前的一切是假,他还是忍不住哭起来。
姜惟刚一靠近,就被他挡开。
“姜惟,你不配做觅儿的父亲!”
这时姜觅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气若游丝地叫了一声“父亲。”
“觅儿,觅儿, 我醒了!”徐效抹着眼泪, 泣不成声。“你告诉舅舅,到底是谁害了你,舅舅拼了这条命也要为你讨个公道!”
谁也没有看到, 姜觅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服。
他立马又喊起来,“你不要怕, 舅舅不会再让那些人害你的,舅舅一定要把你带回安国公府!”
只是徐家不是好去处啊。
这孩子主意正, 他是拗不过。一想到日后这孩子要跟着自己吃苦受累, 天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他的心里就难受得紧。
姜觅装作迷茫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眼神慢慢变得清亮起来, 怔怔地看着姜惟,任由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无声无息地滚落。
她这个样子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又无家可归的乞儿,彷徨无助又凄楚可怜,一副想找人诉说又害怕受到伤害的模样。
姜惟被她看着,如同被无数支利箭射穿。
“觅儿,你不要怕…为父会给你一个公道。”
这句话姜惟说的很艰难,因为他知道这句话一出口意味着什么。
姜觅听到他这句话倒是高看了他一眼,至少证明他渣是渣,但还没有渣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而自己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赌一赌他的良心。
“我说的话父亲信吗?”
“只要你说,父亲就信。”
那就好。
姜觅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是祖母,是祖母害的我!”
这个答案姜惟一点也不意外。
除了母亲,阖府上下还有谁能开这间屋子的锁。然而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却是另一番挣扎与折磨。
一边是他的亲娘,一边是他的亲生女儿,他该如何抉择?
他的沉默如姜觅所料,姜觅慢慢垂下眼眸,有气无力地道:“父亲莫要为难了…所幸你们也找到了我,我也不会被活活饿死在这里。”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蓦地一阵心揪,不受控制地往深处想。如果不是徐效坚持进府找人,那么觅儿还有多久才会被发现?
三天,还是四天?到那时性命是否还在?
若是觅儿有个万一……
他不敢再往深处想,那个明明近在眼前却不敢触及的可怕猜测梗在心间,让他每喘一口气都是煎熬。
这时刘氏和余氏已经闻讯赶来,此时已到了门外。
两人原本都以为人在对方手里,还在等着对方打破僵局,没想到居然听到人在风水楼被徐效找到的消息。
如果是在其它地方被找到,还可以说是姜觅为了逃脱责罚而躲起来,但这风水楼门窗全锁,外人根本入不了内。
除非有解锁之法。
余氏嫁进侯府多年,也一直以为这锁只传家主,能开的只有姜惟,所以她压根没想到人会藏在里面。她又不傻,一听到姜觅在这屋子里被找到,瞬间就猜到了刘氏也会开锁之法。
而刘氏一路走来都半信半疑,这门唯有他们母子俩能开,以她对儿子的了解,此事定然不是儿子所为。
那会是谁做的?
想来想去也只有势力渐大的余家,余家背后有太后和陛下,若想破解一个八卦锁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在半路相合,各怀心思。
她们进来时,刚好听到姜觅的那句话。
“你胡说!”刘氏一看到她的样子也吓了一大跳,心里把余氏骂了一个狗血喷头。“我是你的亲祖母,我怎么会害你。你再仔细好好想想,你是被谁带到这里的,究竟是什么人故意害你,然后栽赃到我头上。”
这个什么人,就差没点余氏的名。
余氏以前是对她客气,那是因为她是婆婆,又是自己心爱男人的母亲。眼下脏水泼到了自己头上,那是万万不能再客气了。
“母亲,你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儿媳听着怎么不太对。若是儿媳记得不错的话,这间屋子只有侯府能开,也只有侯爷会开。”
刘氏冷笑一声。
“你少在这里给我祸水东引,我是觅儿的亲祖母,侯爷是她亲爹,我们岂会害她。倒是你们余家这些年网罗了不少能人,手底下想必有不少精通机关暗术之人吧。”
刘氏倒是没有说错,承恩公府这些年招贤纳才,从民间暗中搜罗了不少能工巧匠,说是要为陛下造一座长生塔。
余氏一时语噎。
八卦锁是不好解,但若有能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巧就巧在在他们余家这些年还真找到了不少精于机关暗术之人。
既然这一点没有办法洗清,她只能从姜觅下手。
“大姑娘,你说此事是老夫人所为,你可有证据?”
姜觅像是被她问倒,虚弱地摇头。
“我…是那些人自己说的,我没有证据……”
刘氏底气又足了一些,越发肯定是有人嫁祸自己。
“觅儿,你再仔细想想,是什么人把你带到了这里?”
“我…我没看清…”
这就更好了。
刘氏松了一口气。
“你这孩子,你没看清怎么就乱说。”
“是他们说的,他们说是祖母让他们那么做的……”姜觅越说声音越小,看上去有些心虚的样子。
刘氏越发挺直了背,“耳听为虚,那些人就是故意误导你,让你怀疑到祖母头上。你也不想想,我是你的亲祖母,我再是不喜欢你也不可能害你。”
这个老虔婆,终于亲口承认不喜欢她了。
她垂着眸,无声流泪。
“原来祖母真的不喜欢我。”
刘氏这才察觉自己一时情急说了真话,赶紧找补,“你这孩子怎么听话只听一半,祖母就是打个比方……”
“你不是打比方,你说的就是真心话!”姜觅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他们把我打晕之时,我迷迷糊糊听到他们说…要怪只怪我命不好,要怪只怪我没有投个好胎!我就应该跟我哥哥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惊呆了,最先回过神来的当然是徐效,毕竟徐效正是陪着她演戏的那个人。
戏是演的,但事情却是真的。
徐效还不知道她已知姜润失踪的真相,当下急问:“觅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润儿当年失踪之事另有隐情?”
姜惟下意识看向刘氏,眼神慌乱而痛苦。
刘氏心绪大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你们别听她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祖母心里有数,他们说当年我哥哥根本不是被货郎引出府拐走的,而是你让你身边的胡婆子偷偷把他带出去,然后再把他偷偷送出京!”
刘氏这下真的乱了。
如此隐蔽之事,她自以为自己做得是神不知鬼不觉,多年来从没有人发现端倪,这个孽障是如何得知的?
不。
她不能承认。
事情都过去了那么多年,就算是润儿被找到了又如何,一个几岁的孩子能记什么事,应是早就忘了当年的种种。
“觅儿,你是不是伤了脑子,人也糊涂了?”
姜觅真想给她鼓掌。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
这就是所谓的至亲,这就是所谓的祖母。
一个伤了脑子疯了傻了的借口,足可以堵住自己所有的活路。如果不是自己扯了徐效进来,又赌上了姜惟的良心,恐怕就算是当场揭穿了她的阴谋算计,最终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这令人窒息到要发疯的侯府,真是一刻也不能多待了!
“祖母,我没有糊涂,糊涂的是你!当年你怕徐家会连累侯府,所以你便想出一个阴损的法子。先是把我哥哥藏起来,对外声称他失踪被拐,从而谴责我娘没有看好孩子,迫使我娘悲痛自责之下与父亲和离。可惜你人算不如天算,没有算到那时我娘已经怀了我。哪怕是再悲痛再自责,为了我,我娘也要留在侯府!”
当年的真相竟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