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觅见她走近,突然对她发难。
“好你个姜晴雪,你是不是又在公主殿下面前说我的话坏话了?”
“晴雪才不是那样的人!”德章公主怒道:“你自己做过的事还不敢承认,被人揭穿之后还敢迁怒于人。”
“为什么公主殿下总护着姜晴雪,我哪里不如她?她不就是看上去比我瘦一些,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再瘦一些,我看你们还说不说她比我好看!”
她说着,递给德章公主一个隐晦的眼神。
德章公主表情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说的好听,什么再瘦一些,你瘦一个给本宫看看!”
“好,公主殿下你给我等着,我一定瘦给你看。”
姜觅看上去满脸的羞愤,怒冲冲地从德章公主身边经过。也不知是脚底打了滑,还是两腿有些软,她居然险些跌倒。
德章公主下意识要扶她,手伸去时又生生改了主意,变成了将她往外推。这一倒一推的工夫,没有人看到姜觅的嘴巴动了动,更没有人看到德章公主的眼睛眯了眯。
姜晴雪时机掐得极好,在她们推扯之时到了跟前。
“大姐,你怎么能对公主殿下无理?”
“姜晴雪,你少在那里装好人。你们给我等着,我一定瘦下来让你们刮目相看!”
她跑着离开时,身后传来姜晴雪在关切询问德章公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德章公主用骄蛮的声音讽刺她异想天开。
“说什么要和你比瘦,还说自己会很快瘦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
“我大姐就是这样,事事都喜欢和我比,让公主殿下见笑了。”姜晴雪看了一眼德章公主手中的步摇,道:“这步摇生出许多事,还请公主殿下收回吧。”
烫手的山芋没了利用价值,当然是物归原主的好。
谁也没有看到姜觅行到路的拐弯处时,回头深深地看了德章公主一眼,正好与德章公主的眼神撞在一起。哪怕离得远,哪怕面目表情和眼神皆看不真切,一种无形之中的默契却在空气中流转。
她没有回自己的采薇轩,而是直奔海棠居。海棠居的下人们见是她,吓得齐齐往后退。她一路杀进屋,屋子里只有脸色憔悴眼睛红肿的姜婉。
姜洵嫡子的身份如昙花一现,孟姨娘的假病变成了真病。
姜婉挤笑问:“大姐,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来看姨娘的?”
姜觅不耐烦地道:“我不是来看她的。你去问问她,上回给我的香还有没有,再给我拿一些。我就不信了,我还不能再瘦一些,到时候我定然要让大公主好好看看我和姜晴雪到底谁更好看。”
德章公主来侯府的事人尽皆知,姜婉一听这话便猜到她们必是又起冲突,忽然之间心头乱跳,某个疯狂的念头又不管不顾地冒了出来。
此次和祖母离京前,姨娘曾说过等她回京之后一切便能得偿所愿。她知道姨娘的意思,以后真的能成事。谁能想到事情不仅没成,反倒越发的弄巧成拙。眼看着好好局面变坏,离她预知的未来又远了一些,如何不让她心急。
姨娘事事不瞒她,她知道那香到底是什么东西。原本还想着以后机会难寻,没想到这个不知死活的蠢货自己送上门来。
既然是自寻死路,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她低着头,生怕自己眼底的疯狂被看出来。
“大姐,我觉得你比二姐好看多了…”
“你少啰嗦,快拿给我。”姜觅像赶苍蝇似的挥手,嫌弃地看着空了许多的屋子,显然那些被她砸坏的东西还没来及补上。
疯狂在姜婉的心底生了根,正在快速恣意地生长,片刻之间已经铺天盖地。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她转身去了孟姨娘的房间,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布包。
姜觅一把将布包抢过去,打开闻了闻。
正是那日醒来时闻到的气味!
“有了这个好东西,过不了几天我就又能瘦一大圈,到时候我非要让大公主好好看看,是她姜晴雪好看,还是我好看!”
姜觅说着,满眼的兴奋期待。
姜婉看着她,亦是同样的兴奋期待。当她急不可待地离开海棠居时,姜婉环视着空荡荡的屋子,唇角勾起了残忍而痛快的弧度。
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找死怨不得任何人!
姜觅一路疾走,眼看着快要到采薇轩,忽然和斜道上出来的德章公主撞了一个满怀,手里的布包飞了出去,里面香散了一地。
“我的香!”她大声惊呼。“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二妹妹讨来的,万一摔坏了我岂不是没得用,那我还怎么变瘦,还怎么和姜晴雪比美?”
“姜觅,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撞到的人是本宫!”德章公主被跟在身后的姜晴雪扶着,一脸的气急败坏。
姜觅像是才看到她们,无比心虚地嚷嚷。“你们…你们分明是故意的!”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和公主殿下逛园子,谁知道你会从那边冲出来,你再是与我不和也不能把气撒在公主殿下头上。”
姜晴雪这话简直是毫无遮掩的挑拨离间。
德章公主立马上套,指着地上散的那些香,怒道:“这是什么鬼东西!本宫还就不信了,世上还有一种香能让人闻了就变瘦?”
听她这么一说,当下便有下人捡了香呈上来。香是细盘香,这一摔断了七七八八。她捏起一截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蓦地脸色大变。
“姜觅,你居然敢私藏宫中禁物!”
禁物二字一出,如平地一声惊雷。
姜觅知道自己猜对了,也赌对了!
“公主殿下,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禁物?这不就是普通的香罢了。”
“什么普通的香?”德章公主眼中涌动着晦涩。“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香?这个香叫梦落!”
梦落两个字,再次如惊雷着地。
相传元祖皇帝的发妻陈皇后患有不治之绝症,听说那绝症发作起来如同削骨剥筋,非常人所能忍受。陈皇后患病之后备受痛苦折磨,夜里时常痛醒惨叫,活得生不如死,最后苦求元祖皇帝给她一个了断。
元祖皇帝万般无奈之下终于同意,不忍她临死之前还要受苦,命人研制出了一种香。那香有安神之功,闻之能催人入眠,最后在睡梦中安然离世。为免被心人利用,在陈皇后去世之后元祖皇帝下旨将那香列为禁物,不许外传更不许使用。
而那个香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梦落。
梦里花开又花落,尘归尘土归土。
“公主殿下你一定是弄错了,这香是我找二妹妹要来的。前些日子我闹节食,孟姨娘便是拿来此香让我用着。我用了之后光知道睡不知道吃饭,确实瘦了好些。这样的好东西怎么可能会是禁物?”
“什么好东西,这分明就是禁物!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私藏禁物是什么罪?”
姜觅似是被吓得不轻,面色越发白得吓人,仍然昂着头梗着脖子,“不,不,我没有。这东西不是我的,不是我私藏的…是孟姨娘和姜婉…对,是她们给我的,你要抓就去抓她们!”
说完她作势要跑,被德章公主身边的宫女拦住。
德章公主冷笑连连,声音更加娇蛮。“今日这事本宫既然撞上了,万没有不管的道理!晴雪,你去通知府中众人,本宫要亲自审问此事。”
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姜觅不对付,她如此执意插手侯府之事很明显是在针对姜觅。没有人觉得意外,更没有人觉得不对。
姜晴雪面有迟疑之色,并非她不愿意看到姜觅和姜婉出事,而是她怕自己的名声被连累。她们是一脉相承的姐妹,侯府私藏禁物之事一旦传出去,她也落不了什么好。
“公主殿下,此事是我家事…能不能不要声张?”
“私藏禁物是大罪,怎么就是你们侯府的家事了?”德章公主柳眉倒竖,“我若不问个清楚,岂不是等同于包庇。”
“查就查,有什么了不起的!”姜觅忽然大声嚷嚷起来。“公主就了不起,你说禁物就是禁物,我还就不信了。都说了是孟姨娘给我的好东西,你们偏不信。那就查啊!谁怕谁!”
“姜觅,这可是你说的!”
德章公主和姜觅你来我往,话赶着话把此事定了下来,只把姜晴雪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这两个人一个跋扈一个蠢坏,碰到一起果然没好事。
转念一想事到如今她不可能再拦着,无论查出什么结果都和自己无关,何不由着她们去。若真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倒霉的是别人。
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姜觅和德章公主交换了一个眼神。
姜觅做着嘴形:谢谢。
德章公主轻轻摇头:不客气。
她之所以故意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先前姜觅假装摔倒之时说的一句话,姜觅当时说的是:等会你来找我,我有一物需要你辨认。
所以刚才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姜觅让她辨认的是什么,眼神之中不免带出几分同情与怜悯。后宫同后宅一样,多少算计多少阴私。无论她们如何小心翼翼,总有防不胜防之时。
她一声令下,命令召集府中所有人。
她是君,姜家的人是臣,不管心里有多不满她的胡闹,君臣之礼不可废。莫说是姜惟,便是刘氏也不敢不来。
母子二人面色皆不好看,不约而同地看向姜觅。刘氏的眼神充满责备与不悦,而姜惟则是黯然与复杂。
很快府中上下都到齐,包括余氏和称病中的孟姨娘。
孟姨娘一脸病容,看上去像是病得不轻。姜婉扶着她,母女二人站在最边上,看上去好不可怜。
“你们躲什么?”姜觅最先发难,“我问你们,你们给我的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什么香?”孟姨娘疑惑问着,然后拼命咳嗽起来。
姜婉替她顺着气,小声地说了几句话。她似是这才想起什么,说卖香的人告诉她,那不过是普通的安神香。
这是承认了,好像又没承认。
“公主殿下你听到了吧,这就是普通的安神香,哪里是什么禁物。”
“本宫怎么可能会有错,本宫说是禁物就是禁物,你们还不快从实招来!”
德章公主手一指,吓得孟姨娘赶紧带着姜婉一起跪在地上。
“公主殿下,老夫人,侯爷…妾真的不知道什么禁物,那卖香的告诉妾,这就是普通的安神香。”
不得不说,她是个聪明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咬死一半否认另一半才是上上策。若打死不承认香是她们给的定会适得其反,唯今之计只有咬死自己不知情。
“那本宫问你,这香你是从哪里买的?”
“妾是从一个游方的僧人手里买的。”
游方的僧人。
好借口!
“孟海棠!”姜觅指着她,“这样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也敢给我用!”
“大姑娘息怒,妾怎么敢随便给你用。这香妾自己也是用过的,用了之后确实睡得香甜。前些日子你闹着节食,妾见你饿得实在是难受,便想着若是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饿,这才把香给了你。你自己也用了,还跟妾说东西是极好的,妾哪里能想得到这样的好东西居然会是禁物!”
“公主殿下,事情都清楚了,孟氏全然不知情,这事就是一个误会。”刘氏适时开口。
不管真相如何,在刘氏看来侯府的脸面最为重要。姜惟至始至终都保持沉默,如同一个旁观者。余氏和姜晴雪不想沾这事,母女二人像是看戏的局外人。
一屋子的人,各怀心思。
德章公主看上去有些不甘,看向姜觅。
“姜觅,这香你真的用过?”
“用过。”姜觅点头。“事先我全不知情,是月容擅自换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