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想来应该正在气头上,姑娘这时候过去妥当吗?”
“有什么不妥当的?这世上有的人不是想躲就能躲得过的,哪怕是眼下风平浪静,过后也会来找我的不痛快。与其被动等人上门找,我还不如痛痛快快送上门去。再说我平白无故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娘在天之灵也不得安生,我也应该找人要些补偿。”
补偿?
子规更疑惑了。
姜觅但笑不语。
她要补偿的对象,当然是刘氏。
徐氏去世后,那些田产铺子全被刘氏接手。
安国公府一大半的家产,该是多么丰厚的一笔财富。财富最能动人心,刘氏还能心甘情愿把这些东西交出来吗?
以前刘氏拿原主年纪小当借口,在原主及笄之后依然绝口不提,哪怕原主为此闹过一阵子也是诸多借口搪塞,所以答案应该是不会。
一到安怡堂,迎接她的人是姜婉。姜婉一脸的憔悴,哪怕是敷过脂粉,依然可见眼睛的红肿与眼下的青影。
“大姐,昨日都是我和洵儿自作主张去找你,姨娘也是不知情的。姨娘知道后把我和洵儿骂了一顿,不顾身子还病着执意去求父亲收回成命。”
“你的意思父亲之所以改变主意,都是孟姨娘的功劳?”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你误会姨娘。父亲应是有多般考虑,姨娘的诚心只是其一。”
姜觅讥笑道:“我看孟姨娘不是诚心,她是脸大。她如果不是脸大,怎么会以为自己一个妾室能左右父亲的决定。”
“大姐,你对姨娘的误会真是太深了…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你应该知道她们的不怀好意,也应该清楚她们的别有用心,你怎么能信了她们的话,而和我们生分了呢?”
“以前我觉得你们确实不一样,但是如今看来你们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姐…”
“我要见祖母,你快进去禀报。”
姜婉见姜觅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懊恼。
姨娘说的对,是她们太心急了。这一次她们算得上功亏一篑,多年的经营谋算都成了空,还白欢喜一场。
事已至此,只能再徐徐图之。
她进内室传话后一直没有出来,姜觅被晾在外面。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她才扶着刘氏姗姗来迟。
刘氏一脸的不虞,在看到姜觅之后眼皮嘴角更加耷拉。姜觅对她的摆脸子视而不见,开门见山就要拿回徐氏的东西。
“以前我还小,祖母替我管着倒是合适。如今我早已及笄,也到了议亲的年纪,祖母若是还霸着不还,一旦传扬出去世人还当你是想贪墨儿媳的嫁妆。”
刘氏以为姜觅说的还是记嫡子的事,早就想好了一通严厉的教训敲打之词,没想到姜觅提的却是徐氏的嫁妆,生生把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心口瞬间被压了一块巨石,堵得她恨不得破口大骂。
这个孽障!
“哪个姑娘家像你一样,张口闭口就是议亲,你也不嫌害臊。你的亲事祖母会替你做主,你就不用操心了。等你出嫁之时,你娘的东西我自然会交到你手上。”
所以是暗示她活不到那个时候吗?
她顶着又蠢又坏的人设,难道还要忍气吞声吗?
姜觅顿时不干了,撒泼道:“我不相信祖母。祖母太过偏心,谁知道你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你是不是想把我娘的东西分给别人?”
刘氏被气得憋了一口老血,梗得她气血翻涌。她忍着气,耐着性子安抚姜觅。“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浑话?我说了等你出嫁之时东西一样不少,你就别疑神疑鬼了。”
姜觅看着她,满眼的怀疑。
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说:“好吧,那祖母可要说话算话。”
“我是你祖母,不是你的仇人,我还能害你不成。”
“谁知道啊。”姜觅嘟哝一句。“这次的事让我心里很不痛快,我娘在天之灵恐怕也难安。我想去给她寺里添些香火钱,祖母你拿五万两给我。”
什么香火钱要五万两银子?
刘氏感觉自己眼前阵阵发黑,恨不得让人把这个碍眼的孽障打出去。
“你这孩子花钱不能没个轻重…”
“祖母,那是我娘留给我的钱。你别欺负我年纪小,以为我不知道那些田产铺子的产出是多少。别说是五万两,就是五百万两,这些年也有了吧。你不肯给我,难道是想…”
“好了!”刘氏实在听不下去,一颗心“突突”乱跳。“五万两太多了,两万两吧。”
“三万两,不能再少了。”
“行。”刘氏磨着牙,让郑嬷嬷取来银票。
三万两银票到手,姜觅还是满脸的不情愿。
“祖母,我们可是说好的,到时候我娘的东西你要全部还给我,这些年的产出也不能少。”
刘氏忍着气,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好”字。
姜觅挥了挥手中的银票,对姜婉露出一个炫耀的表情。
姜婉一贯乖巧懂事的表情险些没绷住,眼底的嫉妒都快溢出来。她嫉妒姜觅这么讨人厌,却因为是嫡女身份可以为所欲为,更嫉妒姜觅有取之不尽的钱财,不像她和姨娘每个月省吃俭用。
姨娘说了,这一时之气必须要忍。千里之行,路途中的坎坷阻碍都无需在意。终将有一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
……
郦京城中有一大寺庙,名为法清寺。
法清寺位于城墙内的东南角,因着地处繁华的京中,寺中的香火极为鼎盛,离得老远都能闻到浓郁的香烛气,寺中上空也被香烟笼罩着。
姜觅当然不可能真的添三万两银子的香油钱,她之所以向刘氏开口要银子就是试探对方的态度。
试探的结果很明显,那么一大笔财产,对于刘氏而言已经是吃到嘴的肥肉,无论如是不可能轻易吐出来的。
她拿出一万两银子添了香油,得到了寺中监寺的特别对待,自然是不用和普通香客一样挤在前殿烧香烧纸,而是被请到了寺中的另一处香火殿。
这个香火殿不仅清静,还可以当场抄写经文烧给亡者。她没让寺中的僧人随侍,仅让子规守在殿外。
她抄了经文,还写了祭文,一并放进香炉中。
佛像庄严肃穆,慈悲地睥睨着众人。香烟袅袅慰亡魂,如果徐氏和原主真的泉下有知,她希望她们可以安息。
突然窗户一响,她看到有人跳进来。
先进来的是一个黑面胡茬的男子,然后他接过一个蓬头垢面戴着脚锁链的中年男人。哪怕是面容迥异,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黑面胡茬的男子。
萧隽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外面传来嘈杂声,她心下一紧。
“快躲起来!”
萧隽看了她一眼,扶着那中年男人朝佛像后面去。
脚步声近了,殿外传来“仔细搜”“跑不远”之类的声音。子规得了她的命令,原本是要一直守在外面的,当下神色焦急地进来。
“姑娘,有禁军,我们赶紧离开吧。”
姜觅摇头。
禁军搜查,必是和萧隽有关。
她不能走。
很快禁军就到了,在看到她们之后都愣了一下。其中有一个年纪看上去最小的,瞬间闹了一个大红脸。
原因无它,只因美人太过娇艳。
这一行的禁军为首之人是柳仕原,他当然认识姜觅。
郦京城的世家公子们,哪个不知道这位姜大姑娘,垂涎的人不少,敢招惹的人却寥寥无几。再是好看的花,一旦烫手又扎人便无人敢碰。
“原来是姜大姑娘,我们公务在身,还请姑娘见谅。”
“我管你们公务不公务的,今日我在这里给我娘祭奠,若是你们搅了我娘的亡魂清静,我和我娘都不依,信不信我娘晚上去找你们!”
世人信佛者众多,忌惮鬼神者也不少。哪怕是身为禁军,或多或少对佛门和鬼神都有敬畏之心。
这处香火殿一眼能看完,除了抄写经文的桌子蒲团之外,便是香案和佛像,并不是一个适宜藏身的好地方。
柳仕原不想和姜觅纠缠,他自诩前程无量,唯恐被一些别有居心的女人缠上,尤其是像姜觅这样身世麻烦的姑娘。
“姜大姑娘放心,例行搜查而已,绝不对扰了姑娘祭奠。”
姜觅冷哼一声,别过脸不看他。
他示意其他人不动,自己准备过去佛像后面看一眼。
佛像的后面,萧隽那双空洞幽沉的眼睛突然一变,涌现出恐怖的噬血之色,右手也已经按在剑鞘之上。
一步两步……
柳仕原的脚步声步步逼近,眼看着就到了佛像跟前。
千钧一发之时,突然响起一道姑娘家娇蛮羞恼的怒斥声。
“看什么看?信不信我让人挖了你的眼睛!”
柳仕原眉头皱起,转头看去。
只见自己的一个属下胀红着脸,“我…我没有…”
“你还说你没有?你分明是对我有了觊觎之心,当着佛祖的面也敢生出污秽的心思,简直是胆大包天!”
“姑娘误会了,我…我真没有…”那人正是一行人之中年纪最小的,猛一见姜觅这般姿容的美人,难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哪里知道一个姑娘家被人看了几眼,居然会不顾矜持喊出来,当下臊得那叫一个无地自容。
姜觅越发来劲,嚷道:“你有,你分明就有!你们身为禁军,居然在佛门之地也敢轻薄良家姑娘,信不信我去宗天府告你们!”
这还真是胡搅蛮缠!
怪不得有人说这位姜大姑娘除了一张脸之外,再无可取之处。换成哪家的姑娘被男人多看两眼早就羞得避到一边,哪里会不管不顾地嚷嚷出来,还叫嚣着要去见官。
柳仕原无奈,只好折身回来。
他自小被家族寄予厚望,最怕惹上不该惹的麻烦而坏了自己的前程。这位姜大姑娘性子最是难缠,看那一沓抄好的经文和香炉里的香灰,显然对方在此地已有些时辰。若真遇到那两个逆贼,恐怕这位姜大姑娘早就吓得半死,怎么还可能大呼小叫的无理取闹。
“是我们打搅姑娘了,我们这就走。”
他给那几人使了一个眼神,然后齐齐退出去。
出门时他瞪了那禁军一眼,低骂一句,“瞧你这点出息!”
那禁军的脸已红得快要滴血,嘟哝道:“长得那么好看,性子怎么那么坏,真是白瞎了……”
白瞎了她这张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