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急死了都。”
娴月只管往里面递吃的,各色点心,用小葫芦装好的水,还有羊腿烧鸡之类,春饼馒头,凌霜拿过去,先给如意喂了点药和吃的,如意烧得糊涂了,说胡话,只叫“阿娘”,凌霜刚给她喂了两丸药,就听见那边娴月焦急叫道:“凌霜,凌霜,你人呢……”
“还在呢,没死呢,放心。”
凌霜又跑到那小小缺口那里,伸出手去,娴月立刻抓住了,攥紧了,道:“你别吓我,我这几天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几天?”凌霜问道:“今天是几号。”
“今天是三月十七,你被关了三天了。”娴月道:“你是不是烧糊涂了,快把药和东西都吃了,水也喝了,我花了一百两买通了看守你们的媳妇,但不知道能瞒多久,等会冯婉华过来把东西都搜走就完了,快吃快吃……”
“三月十七?”凌霜吃着药丸,皱着眉头道:“那今天不是牡丹宴?你怎么不去?”
“还牡丹宴呢?”娴月道:“谁还有闲心管什么牡丹宴,我就是趁三房去赴牡丹宴,才来找你的。
对了,我托了人送快信,消息应该还有两天就到苏州了,你再坚持两天,爹娘就会往回赶了,到时候就是咱们算总账的时候了。
对了,别说我,蔡婳也没去牡丹宴呢,她听说你被关了,从寺里赶回来了,忤逆了大奶奶,如今也在闭门思过呢。
我看完你,就让人给她个信,不然她也为你急死了……”
凌霜想说话,但胸口寒气上涌,顿时剧烈咳嗽起来。娴月听得更急,刚问了一句:“你吃了枇杷膏没,寒气最伤肺,以后落下病根不是好玩的。”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见娴月声音都变了,道:“不好,冯婉华没走,原来她埋伏我呢……”
她握着凌霜的手抽了回去,显然要应对娄三奶奶去了,凌霜也急起来,但门推不开,急得喊道:“娴月。”
“三小姐别白费功夫了。”娄三奶奶冯婉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道:“二小姐违背老祖宗的规矩,我要带她去见老祖宗了。
至于你,就好好在里面反省把,老祖宗说了,你不从实招供,是不会放你出来的。就算你爹娘回来,老祖宗也自有话说。”
她威胁了一阵凌霜,谁料到凌霜在里面骂道:“冯婉华,你给我等着,你要是敢动娴月一下,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回答她的不是娄三奶奶的声音,而是钉钉子的声音,娄三奶奶一不做二不休,叫了人过来,把那一个小小缺口也钉上了。
凌霜靠在门边,看着那小小缝隙里透进来的阳光,被一点点钉死。
她想起了娴月那天和自己的争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想苦笑。
往下走,往下滑,谁都可以来踩自己一头,原来是这种体验啊。
第88章 狠毒
娄三奶奶带着娴月去见了娄老太君。
“老祖宗,你说这事奇不奇,当日说得好好的,三姑娘犯错认罚,谁知道二姑娘竟然偷偷去撬了祠堂的门,姐妹拉着手在那说家常呢,又是送东西送药的。”她故意激将道:“我看,不如也别关三姑娘了,横竖关不住,放出来算了。
听说二姑娘已经写信给二哥二嫂告状了,他们正往回赶呢。”
娄老太君本就有怒意,被她拱火,更盛三分。
“她写信写到御前,我也是这道理。
娄家如今还是我管,娄家的规矩也不能变,把祠堂的门给我钉死了,凌霜一天不招,就别想出来。”她说完,看向一脸愤怒的娴月,道:“你既然这么想见你妹妹,拦也拦不住,牡丹宴也不去,你也去闭门思过吧,不用每天到我跟前来碍眼了。”
娄三奶奶顿时喜出望外,立刻带娴月回了暖阁,把她连同黄娘子和桃染阿珠一并关起来,说是闭门思过,其实在外面落了一把锁,只怕接下来也是和凌霜一样断食断水的待遇了。
这下黄娘子真着急了。
“这下可如何是好。”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虽然我们这有点心有水,也不怕冷,但如今落到三房手里,她把那些阴狠招数对二小姐用可怎么办,咱们如今真是陷在龙潭虎穴里了。”
“是呀,老爷夫人回来还要七八天的,这可怎么办啊。”桃染也急得不行。
反而娴月很冷静,坐在椅子上道:“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如果不是晚上的插曲,其实她也不会急的。
黄昏时候,牡丹宴散场,玉珠碧珠姐妹回来了,她们一到家,就知道了娴月被娄老太君关起来的事,简直比参加了十场牡丹宴还开心,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就过来嘲讽了。
暖阁关着门,但在她们看来,是如同瓮中捉鳖。
玉珠阴沉,碧珠就更冲动些,率先在外面阴阳怪气道:“哎呀,姐姐,老祖宗最近心情这样差,要是咱们也被关起来可怎么办啊?”
“咱们不会的,”玉珠接话道:“你想啊,咱们又不是那种偷藏男人衣服的□□,也不是整天打扮得勾栏女子似的出去勾引人的狐狸精,老祖宗怎么罚,也罚不到我们头上啊……”
碧珠顿时笑得银铃一般,见里面没有反应,又道:“姐姐呀,你说,关在祠堂里是什么感觉啊,听说祠堂晚上可吓人了,外面到处是柏树,风一吹影子就到处摇。又阴又冷的,还有老鼠呢……”
“老鼠倒是小事,要是跑进来什么蛇啊,蝎子啊,那可就好玩了。”玉珠不无挑衅地说道。
桃染听不下去了,骂道:“谁在外面鬼叫鬼嚷?
要是有谁敢动咱们家的小姐,迟早报应在自己身上,死于非命。”
娴月也冷笑道:“还用什么蛇和蝎子,我们门外不就有两只吗?”
黄娘子从来忠厚,也道:“小姐,难道世上真有那种畜生不如的人,连自家的骨肉也下得了手谋害,就不怕报应么?”
玉珠和碧珠自觉已经占尽优势,哪里把这些话放在眼里。玉珠咯咯笑道:“妹妹,你看,我瓮中捉了两只鳖,想怎么玩她们就怎么玩,玩腻了就弄死了。你说这鳖能怎么办?还能咬我们一口不成。”
“是啊,什么蛇啊蝎子啊,祠堂能有,说不定暖阁也会有呢。”碧珠和她姐姐也是一样的狠毒,道:“要是水火无情,就更好玩了。”
“火啊,那不是烤熟了吗?”玉珠恨娴月恨得牙痒痒,道:“依我看,最好起一把火,把有些狐狸精烤死算了,烧烂她的脸,看她还会不会到处勾引人了。”
“别说了姐姐,我要害怕得睡不着了……”
“睡不着,那就睁着一只眼睛睡嘛,别像有些人一样,在梦里死了,那就好玩了,哈哈哈”
两姐妹一唱一和,在外面越说越狠毒,黄娘子听得眉头紧皱,桃染到底经过的事少,脸色苍白。好不容易等到她们俩走了,是冯娘子过来道:“两位小姐,开晚饭了,吃完饭再来这玩吧。”
她们一走,黄娘子就神色凝重地对着娴月低声道:“二小姐,我看事情越来越危险了,咱们得早谋后路才行。”
“是啊,小姐,你是万金之躯,就算她们是吓唬人,咱们也不能赌。”桃染神色焦急地道:“还是我写张纸条,想办法递给我哥,让他找云夫人去。不然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或者找崔太君,夫人走前,嘱咐过咱们的,崔老太君和咱们老夫人是同辈,她上门来要见你,老夫人也会放人的。”
娴月神色凛然,道:“云姨和崔老太君都帮不上忙的,最多我可以去她们那避一会儿,但她们管不了娄家的家务事,我一走,凌霜更危险,谁来照应她?真等七八天爹娘回来,凌霜撑不到那时候。”
“小姐……”桃染还想再说,被娴月抬手制止了,只能和黄娘子一起,忧心忡忡地坐在一边,守着娴月。
但她们都低估了玉珠碧珠姐妹的恨意。
一更天过,已经是深夜,外面树影却忽然摇晃起来,还传来呜呜的怪叫声,桃染吓了一跳,黄娘子老成,凑近去看,皱着眉头回来了,欲言又止。
“别管她们,让她们闹。”
但外面又亮起了火光,有人叫道“走水了,走水了”,吓得桃染和黄娘子魂飞魄散,就要护着娴月走,谁知道她们一乱,外面立刻传来噗嗤笑声,正是玉珠碧珠两姐妹。
“唔,冯娘子,你手上的火把可要小心点啊,别烧到谁家的千金小姐,那就不好了……”玉珠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但那火光却十分嚣张地在窗外四处摇晃着,带着威胁的意味,桃染脸色惨白,双手绞住手帕。
“小姐,水火无情……”黄娘子劝娴月。
“不用管。”娴月淡淡道:“等三更就好。”
玉珠碧珠在外面闹了一阵,又故意叫冯娘子在暖阁的门口加一把锁,意有所指地道:“这下真是关门打狗了,谁也走不脱了,哈哈哈……”
娴月神色不动,冷着脸不说话,直到那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蔡婳是二更到来的。
当时万籁俱寂,连娴月都不知道她是如何不惊扰任何人,偷偷走到暖阁来的,只听见有人轻声敲着门道:“娴月,娴月你睡了吗?”
“蔡婳小姐。”
桃染立刻跳了起来,凑近窗边,推开窗户,暖阁的地高,相当于二楼,蔡婳站在下面的石头上,提着个小小的灯笼,用袖子掩着灯笼光,神色焦急。
娴月也知道她没有大事不会这样冒险过来,连忙走到窗边道:“发生什么事了?”
蔡婳犹豫了一下,大概是怕她知道了也只能干着急,但最终还是说了。
“凌霜烧得厉害,我让小玉打探消息,她说根本都叫不应了,只怕是晕过去了……”
娴月的身形顿时一晃,桃染连忙搀住了,连声叫小姐,下面蔡婳见状,抿了抿唇,又犹豫了一下,和盘托出道:“还有,我听说家里菜单上有蛇羹,只怕三房真的能弄到蛇了……”
“小姐!”这下子黄娘子都急了。
桃染更是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连蔡婳也仰着头,焦急地看着娴月。
正如凌霜私下和蔡婳说的话,娄家二房里,卿云像娄二奶奶,是家中的门面,最体面最热闹的部分是她们,凌霜像爹,是家里坚实的主心骨,平日里不温不火,关键时候才显出他们的作用,再难的事都能挺住。
但如果一切的一切都失败之后,谁也没办法的局势里,娴月会是那个最后兜底的人。
而这次也一样。
她没有说什么,甚至也没有再询问,她也不像其他人一样焦急,她只是看了看黄娘子,问道:
“听说当年娘是深夜用被面结成绳,从楼上缒出去的。”她平静地问黄娘子:“二十年过去,黄娘子还记得那种结怎么打吗?”
第89章 深夜
深夜的望春街,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犬吠声。
似乎是谁家在抓贼,或者是追逃走的奴婢,隐约看见举着灯火的家丁,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鬼鬼祟祟的,不敢大张旗鼓的样子。
巡夜的金吾卫对这个动静自然反应快得很。
望春街这一块,住的都是高门大户的世家,即使夜禁,也没那么森严。
金吾卫也有些忌惮,要是逮到逃走的奴婢,也会帮他们送回去。
宋平是今晚巡夜的队长,金吾卫巡夜多用步行,提灯二人,执戟二人,佩刀四人,押尾的则是执长枪的二人,再加上正副两个队长。
宋平提着灯,佩着剑,走在众人前面,听见那动静,立刻带着众人往那赶,要是真遇到贵人家的逃奴,只怕少不了兄弟们每人一封赏银。
他绕过一个巷尾,还没看见灯火,没提防与人撞了个满怀。
撞他的是个年轻姑娘,丫鬟打扮,十分娇俏美貌,提着个半明不暗的灯笼,裹着披风,宋平只当这就是被追的逃奴,没想到丫鬟只是开路,后面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娘子,搀着个娇娇弱弱的小姐。
这样的暗夜里,她整个人都裹在披风里,甫一照面,抬起脸来,眼神对上的瞬间,宋平居然有瞬间的站立不稳。
黑暗中,她的脸像盛放的芍药花,明明连妆都不怎么带,一张脸却如同工笔细描的画,睫毛,花瓣般的唇,脸颊如同胭脂醉染,连鬓边的散发都轻盈得如同梦境。
那丫鬟立刻挡住了她。
“小姐。”
丫鬟叫一声小姐,警惕地盯着这大胆的金吾卫,用灯笼当作武器一般,隔开了他和自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