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柯推了推赵芸芸,让她坐远点儿,别找她说话。
赵芸芸在亲爹的紧迫盯人下,撇嘴挪远小板凳。
赵新山这才视线转移,继续读他的稿子,然后介绍下一个报告的人。
队委会的组成是:大队长兼民兵队长赵新山,副队长许正义,妇女队长余秀兰,会计牛江。
除此之外,大队里能挣工分的正经工作:一个记工员,是赵芸芸;保管员叫何东升,五几年县里组织打土匪的时候腿上留下了点儿残疾,是村里的困难户;学校校长顾鸿光和老师吴英,则是知青。
这些人中,只有顾鸿光和吴英是知青,其他都是本土人。
庄兰听完队委会的报告,瞧着最前面站着的一溜儿队委会成员以及下头第一排坐着的顾校长和吴老师,终于意识到什么,小声问苏丽梅:“为啥顾校长和吴老师没跟村子里的人结婚,也融入到生产队了?”
她其实真正想问的是,生产队这么排外,俩人怎么就得到了村里的工作?
苏丽梅跟村子里男青年熟悉得快,消息灵通:“听说六一还是六二年的初冬,村里有几个孩子淘,上咱们屋后的那条河上玩儿,有一个掉冰窟窿里了,是顾校长和吴老师跳进去拽出来的。”
庄兰知道那条人工壕沟,不深,不过对孩子来说,确实有点儿危险。
“好像是因为这事儿,吴老师伤了身体,才一直生不了孩子。”苏丽梅说,“你说这么严重,村里人能不记着吗?”
庄兰点头,确实。
苏丽梅又说:“而且最重要的是,早期那批下乡的知青,都回城了,就顾校长他俩没走,他们是真打算留在生产队了。”
知青们少有能愿意永远留在农村的,那既然他们心里想回城,就是不稳定因子,村里怎么可能予以重任。
庄兰若有所思。
台上,汇报完毕,台下社员们哗啦啦地鼓掌。
赵新山重新站在最前方,对一众人说:“下面,就进行下一年大队的选举,我重新说明一下规则,都注意听。”
所有人都支起耳朵听。
“首先,今年由于某些情况,加了一个生产队小学的老师参与选举之中。”
“某些情况”——赵二奶一家受到社员们的目光。
赵二奶白眼,“看啥看?”
社员们嬉笑。
“安静!”
赵新山等底下静下来,继续说:“一会儿每人发一张纸条……”
他说话间,许副队长和牛会计搬上来一块儿黑板,在他身后放好。
黑板最上方依次写着:队长、副队长、妇女队长、生产队小学老师四个职位。
黑板右边儿竖着写着人名和对应数字。
此时牛会计冲社员们展示纸条。
赵新山手指黑板,“一张纸条上写四个名字,不会写的,就写对应的数字。”
底下社员们交头接耳,讨论规则。
往年选举,大家选得都是那几个生产队最有威望的人,基本没什么悬念。
不过今年多了个老师,让选举多了点儿热闹看,社员们都兴致勃勃。
“不准互通,都自己投自己的。”
赵新山很严肃,“我再补充一下!参加选举的人没有投票权,十八周岁以下没有投票权,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赵柯趁着这个空隙回头,嘲讽亲弟:“你都没有投票权,你左右为难个什么劲儿?”
赵枫:“……你不懂。”
实际上,他根本就忘了他没有投票权的事儿……
“啥左右为难?”赵芸芸闻风转过来。
赵柯似笑非笑地看赵枫一眼,给自家弟弟在外面留颜面,没有说出来。
台上,赵新山开始念参与选举的人名,让他们上台:“赵新山,就是我本人,许正义……赵柯……”
赵柯站起来。
“喔哦哦——”
底下一片起哄声,比刚才胡和志热闹好几倍。
胡和志脸色不好看。
而赵柯也不臊,哪儿起哄的最大声,就盯哪里。
但别看她面带笑容,眼睛里透出的意思却是:再嘚瑟,削你们。
那一堆儿男青年顿时露出几分“怕了怕了”的神色,然后笑成一团儿。
村里的社员们全都笑看这些年轻人,尤其他们的长辈,以至于再看赵柯,都带着几分慈祥。
这时候被叫到名字,起身从后往前走的庄兰就有几分尴尬了。
赵枫特别使劲儿地鼓掌。
台上,赵柯瞥几眼自家弟弟没出息的模样,又看了看庄兰窘迫的脸,也抬起手,啪啪鼓掌。
村里男女青年们这才注意到从后头缓缓往前走的庄兰,也都跟着赵柯为庄兰鼓掌。
庄兰脸上的窘迫褪了些,面上浮起一丝笑。
虽然是因为赵柯,可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这样直白的善意,以前……只有家里人无限的偏心和贬低。
庄兰站在赵柯身边,低声说:“谢谢你。”
赵柯没听清,“什么?”
庄兰说:“我说谢谢你,我知道我选不上,也不是故意要跟你争,我就是不想没试就放弃。”
另一侧,胡和志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赵柯这次听清了她的话,笑道:“光明正大地竞争,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她就是占本土优势,这是事实;庄兰有资格竞争,也是事实。
反正光明正大,有啥好介意的。
赵新山让人发纸条,又拿着喇叭叮嘱:“记住数字,都别写串了,交上来就改不了了!”
底下回应:“知道了!”
“投票是匿名,不准交头接耳,不准偷看!”
“是。”
社员们的笔都是自带的铅笔,没有就朝别人借,等人写完了他们再写。
第一个名字和第二个名字,基本写得都很快,到第三个名字和第四个名字,尤其是第四个名字,社员们才慢下来。
收了赵二奶东西的几家人,眼神悄悄瞥向西边儿赵二奶一家,好些人心里琢磨着:反正匿名,自己偷偷写赵柯的名字,也没人知道。
就在纸条上第四个位置写上了赵柯。
知青那头,其他知青顾念和庄兰的关系,第三第四位都写了余秀兰和庄兰。
唯有傅杭,没有犹豫,一笔一划写下余秀兰和赵柯。
赵柯名字的最后一笔收笔,傅杭心里有些异样,迅速折上纸条。
而赵二奶家几口人,第四个名字统一写了胡和志,第三个名字,以前他们也都写余秀兰,不过现在两家关系僵,就全都写了队长媳妇儿李荷花。
而赵新山和李荷花家里几口人则全都在第三写李荷花,第四写上赵柯。
十五分钟后,赵芸芸拎着个桶下去收纸条,转了一圈儿,确定没有遗落,回到台上。
牛会计负责唱名,赵芸芸负责在黑板上记录。
“赵新山一票。”
“许正义一票。”
“余秀兰一票。”
“李荷花一票。”
“赵柯一票。”
……
每念一票,赵芸芸就在对应名字下画正字的一笔。
有的人从一开始,就一骑绝尘,比如赵新山和许正义,正字一个接一个,毫无意外。
而余秀兰、李荷花、赵柯三人的票,则是穿插着反复被念到。
起初三人比较平均,慢慢地,赵柯名下的正字开始比两人的长。
赵柯稳了。
赵芸芸背对着台下,边写边冲着台上的赵柯挤眉弄眼。
赵柯没理她,目不斜视,十分淡定。
赵柯身边的庄兰并不意外她票数不多,神情也很正常。
但胡和志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而随着唱名进行到后期,底下社员们的神情也跟着越来越诡异起来。
实在是胡和志的票太少了。
赵二奶一家愤怒地目光扫过好些个社员。
被扫视的社员们心虚,彼此对视时的眼神似乎都在无语质问对方:你们为啥也都写赵柯?!
但写都写了,能咋办?
他们谁都没想到大家都仗着匿名悄咪咪地改写。
这些社员都暗暗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还东西,他们都惹不起赵二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