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珊瑚怜不得,却教移作上阳花。
宁老师提前点播完全剧后锐评:“全剧最出彩的就是名字了,除此外可谓一无是处。”
韩璟闷笑一声,也不生气:“收视率挺高的。”
“那是你们肯给宣传投钱,”她啧了一声,把平板扔他怀里,“妆造还算过得去,算你古装扮相里最帅的。”
他闻言凑过来:“跟当年比呢?”
“什么当年?”
“装傻是吧,在新郑那会儿,”他轻轻捏她一下,“整个王都就你不正眼看我,好几次我都快没自信了。”
宁昭同闷笑一声:“咱俩那时候说得清清楚楚,我帮你拦着韩青要的死缠烂打,等她结婚就解除婚约。这摆明了没可能的事儿,我为什么要正眼看你?”
他都要生气了:“那时候太师还有妻室呢!”
怎么就不说没可能了。
“哎,不要尬黑,我认识韩非不到一个星期他就跟我说清楚了,说跟赵氏不是真夫妻,”她揉了揉他的脸颊,“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还拿着提,到底什么过不去啊?”
他一噎。
过不去——
“好吧,是有点,”他叹气,往她腿上一躺,“后来一直特别后悔,觉得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还跟你订了婚,结果你嫁给太师了。”
她丝毫不给面子:“你后悔有锤子用你后悔,那时候你追我我八成也看不上,我不喜欢小男孩儿。”
韩璟不满:“他就大我不到十岁!”
“少来,三年一代沟,你俩中间都隔着天堑了,”她瞥他一眼,“而且那时候韩非不是你救命恩人吗,你好意思抢他老婆?”
他听笑了,摇头:“可能不好意思。”
他被生父继母赶出大梁,在暴雪里一路南下到新郑,如果不是韩非把他从流民堆里捡出来,他可能早就冻死在那个雪天了。
更别提韩非后来教他识字带兵,还将新郑两万禁军交给他,让他成为四境最年轻的少年将军。救命再造之恩,于是直至韩非入秦之前,他曾真心实意地将韩非视为父亲一样的人物。
但也因此,当他坚定选择冒着僭越犯上的诟病侍奉王妻,自此余生都没有再动摇过。
他爱她,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地方。
她也笑,转了话题:“合同的事怎么样了?”
韩璟稍稍坐正了一点:“我是明确不续的,袁十堰态度不错,没有强留我。”
“好,到时候找个律师一起去,不要留隐患,”她顿了顿,“那职业规划呢?”
职业规划。
他笑了一下,把早就想好的答案说出口:“当明星也挺好的。”
“开始喜欢塑造角色了吗?”
“说不上吧,现在的资源也谈不上塑造什么角色,”他摇头,又笑,“但现在觉得影片制作还挺有意思的。”
她没太明白:“影片制作?”
“你会不会嘲笑我?我想学学怎么当导演。”
宁昭同一下子眼睛都亮了,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啊玠光将军,咱家终于能有搞艺术的了!”
韩璟握住她的手:“我听说很难。”
“是挺难的,除了审美积累还要学理论和技术,不过不用怕,咱们有的是时间,导演岁数大很正常,”她安慰道,“咱们有优势,以后让太师写剧本,花薛预泽的钱拍。”
韩璟失笑,把她抱进怀里:“我要请你当女主角。”
她也笑:“没问题,咱拍个文艺片,不那么看脸的那种。”
“看脸也没问题,”韩璟认真,“阿绮就是最漂亮的。”
老男人在半个月后才有消息,而淬锋那边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静。
宁昭同把思绪挥开,拎着包上了熟悉的车。封远英还在休假,司机也就是个面熟的程度,最后也没聊上几句。
一进门,她本来有心要问一问淬锋那边的情况,一看沉平莛困倦的样子,就没能开得了口。她搂着他睡了一会儿,晚饭时间他才慢慢醒过来,抱住她的腰,缓缓深深地吸入一口气。
她的味道。
“很累吧。”她轻声道,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发现他鬓角又有零星的白色了。
“还好,”他把她搂进怀里,“就是很想你,日日夜夜,分分秒秒。”
这男的真是越来越黏糊了。
她笑:“那把我缩小揣怀里算了,免得你心神不定还赖我影响你工作。”
他闷闷笑了一声,收紧手臂:“留下来陪我两天。”
“要上课呢。”
“我送你,亲自送。”
“那不行,”她拒绝,又笑着亲了他一下,“不过看你诚心留客的份上,我就过两天再走吧。”
沉平莛家里宁昭同的衣物都堆了半个衣柜了,两天不回家还真不算什么事,但淬锋那边一直没消息,她实在有点挂心:“半个多月没动静,什么任务要那么久。”
沉平莛头也不抬,眼镜戴着二郎腿搭着,看的是《女君明光》:“我不好问。”
“我知道,我就跟你抱怨抱怨。”
“半个月没消息你就着急,你从前不是要天天担心玠光将军。”
宁昭同转过头:“你都看到他的戏份了?”
沉平莛神情悠然:“先看了下大纲,发觉韩非先生写得实在精彩,这才从头开始看的。”
她一哂:“看吧,我自个儿担心去,毕竟也不是你男人。”
这话说得。
他失笑:“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嫉妒?”
“嗯,嫉妒,”他拿过手机,“为了拯救一下嫉妒的恶名,我帮你问问楚循吧。”
她立马看过来,眼神灼亮。
然而有时候有消息不一定是件好事。
宁昭同急匆匆地下车,差点嗑台阶上,沉平莛在后面扶了一把,也没说什么,加快了步子跟上去。
医护行色匆匆,而尽头的手术室外一堆裹着全套装备的人或躺或蹲,楚循背手站在旁边,面沉如水,骇得没有一个人敢劝他们离开。
警卫前行清场,看着这群全副武装的人如临大敌,朝楚循道:“您好,沉”
“不用,”沉平莛抬手,“就这样吧。”
楚循朝他敬了个礼,望见边上一脸焦急却按捺着没问出声的宁昭同,神色复杂了一瞬:“情况不是太好。”
“什么情况?”
“被迫击炮炸到了。”
宁昭同倒吸一口凉气:“他……”
地上的人陆续转醒,好奇地看过来,傅东君也在其中。他看了警卫一眼,将身上的装备全卸下来,走过来叫了一声:“首长,旅长,同同。”
喻蓝江在角落里抱着傅东君的枪,神情平静地看着一切。
更多的情况是大夫过来说的,而楚循也并没有阐明太多细节,沉平莛知道分寸,没有多问,只是握住她的肩头示意了一下:“让宁老师在这里守着吧。”
这不是个多为难的事,何况如果陈承平真出事了,楚循也不想让这姑娘只能看个遗容,于是沉默地点了下头。
宁昭同当即朝沉平莛做了个示意,跟着医护下去了解情况,甚至在恳求下还被允许进入急救室。她换了衣服在角落里缩着,看着满眼的蓝与红,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怎么让家属都进来了?”有人问。
“别问了。”
“人家也没碍事儿,待着就待着吧。”
“宁昭同?”
她猛地抬起脸。
那医生看她一眼就低头继续了:“真是你啊,当年你就是我救回来的。”
她喉间一哽:“大夫……”
“这你还记得住?”
“这名字有点熟啊。”
大夫笑了一下:“你们不知道,这姑娘抬来的时候半个身子都酥了,我都没想到真能救回来,特地看了下名字。”
“是,那可真巧。”
“你跟这位什么关系啊?”
她低头:“我丈夫。”
“哦,那你们俩……”大夫安慰道,“我们尽最大努力。”
“多谢各位大夫费心!”
一会儿又进来个医生,小声问她:“姑娘,你能不能让外面的人别堵着啊?他们身上太脏了,我们这好歹是个医院,这么脏对病人也不好啊。”
“啊,好,”宁昭同连忙转身,“我这就去。”
剩下的队员处理完伤势就被送回去了,虽然对这位忙内忙外的参谋长夫人实在好奇,但傅哥和喻哥都一副心情很差的样子,也没好意思开口多问,回去问迟哥估计也是行的。
不过……
“你有没有听到傅哥管嫂子叫妹妹?”
“啥?”
“你们都没听到?”
“我操,迎面走来个政治局常委你还注意能注意女人。”
“说话注意点儿,那是我敢注意的女人吗?”
“我听到了。你们不认识她?宁昭同,是个女明星。”
“傅哥不是说自己妹妹是北大教授吗?”
“也是教授啊。”
“我靠,那么牛逼?”
“要不然傅哥天天嘚瑟呢。”
“笑死,但傅哥可没说自己妹妹和参谋长是这关系。”
“上次东北那演习嫂子好像来过。”
“来过,我在现场。”
“傅哥跟我们说了不好处,毕竟在单位嘛,在家里怎么说都行。”
“也是,那我们回去还是少说两句,问问迟哥就行了。”
“不过嫂子怎么是跟沉一起来的?”
“……”
“这……”
“别乱猜啊,傅哥好歹也是个二代,家里认识沉也不奇怪。”
“啊?有血缘的兄妹啊?不像啊。”
“什么有的没的。”
“什么?傅哥是二代?”
“笑死,这还有个什么都不知道的。”
……
宁昭同盯着病床上粗糙的男人面孔。
几道弹片的划痕泛着黑红,其余部分都是苍白的,还从没见过他血气那么差的样子。
但那些鲜活颜色褪去后,突然发觉他的眉眼长得也挺好的,眉毛丰密,有个自然的漂亮眉峰。
傅东君轻轻从后面抱住她:“守好几天了,回去歇会儿吧?家里还有人吧,也回去安排一下。”
“已经打过电话了,”她嗓子有点发哑,喻蓝江听了立马出门倒水去了,“没事,我也没做什么,就在这里坐着能有多累?”
傅东君叹了口气,蹲下来握住她的手,仰头对上她的目光:“老鬼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那么多人看着,他生命力又那么强,你有什么放不下心的?”
她失笑:“我就想让他醒过来能看我一眼。”
“哦,看你五天没洗过的头?”
“……明明只有四天,”她接过喻蓝江的水,道了句谢,一饮而尽,“行了,我今晚回去一趟,别劝了。”
“好,把他也拎回去洗洗,”傅东君指了下喻蓝江,“他脏得要死,让他不洗一个小时不准出来。”
喻蓝江不满:“你才脏得要死,老子昨天才洗过。”
“医院这淋浴间条件能洗干净?”
“那你不也一样?”
“我不一样啊,我昨天出门开了个酒店洗的。”
“你怎么不叫我?”
“我干嘛要叫你?”
……
她含着淡淡的笑,也不搭话,对上了楚循的眼神。
楚循同她对视片刻,移开了目光。
本来说好留两天的,结果出了这种事,沉平莛也没好坚持,亲自把宁昭同送回了家,自然也没带上喻蓝江。
熬了几天实在熬不住,她一觉沉沉睡过去,醒来时已经是八点过了。
韩非把她轻轻扶起来:“别担心。”
“……没担心,”她反应有点迟钝,头发乱得一塌糊涂,“外伤都处理好了,也没缺胳膊断腿儿什么的,就是估计有点脑震荡……”
“好,不会有事的,”韩非放缓声线,“起来吃点东西吧,午饭晚饭都睡过了。”
“好,吃一点,”宁昭同觉得身上软得厉害,撑着他的手想站起来,“感觉——等下,头好晕。”
韩非连忙扶住她:“怎么了同同?”
“有点怪,有点想——呕……”
空荡的胃部猛地痉挛起来,她推开他弯在床边,吐得眼前都发黑。
黑色,白色,红色,黑色。
白色。
消毒水的味道。
陈承平慢慢睁开眼,等待眼睛适应光线,许久,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醒了!”傅东君惊喜地叫了一声,“感觉怎么样?”
陈承平过了一会儿才找到舌头应该放的位置,一开口嗓音很是沙哑:“就那感觉,但我梦见我老婆了。”
傅东君神色微微一僵:“你哪个老婆?”
“老子他妈刚醒你就气我,”陈承平笑骂,“就你守着?”
“没,挺多人的,都在外面,”傅东君说着就准备去推门,“太师他们也在,我去叫他们。”
看着陆陆续续进来的人,陈承平都有点惊讶:“你们……我去,你们都能来,她忙得看我一眼的时间都没有是吧。”
楚循坐到他病床旁边,清凌凌横他一眼:“闭嘴!”
“我靠,老大,能不能对病号好点儿。”
韩非开口:“陈队长不用担心,同同没事。”
陈承平没明白:“没事不来看我?”
傅东君嫌弃:“等人家慢慢说。”
“哦,行,老大扶我一下,我想坐起来。”
楚循有点烦这一张比一张帅的男人面孔,但还是搭了把手,余光瞥到什么晶晶亮亮的东西,一愣:“你右手上什么东西?”
陈承平低头一看,也愣了。
他的无名指根上套着一个戒指,没有镶嵌什么东西,但设计感相当突出,有种粗粝凌厉的美感。
陈承平一下子都有点手足无措了:“她、她来看过我?”
傅东君吸了一口气,看喻蓝江:“这几天没什么奇怪的人来过吧?”
喻蓝江一看就心气儿不顺的样子:“你问我?有,两个护士小妹,一个护理大妈,没准儿谁看上他了,硬给他套上的。”
韩璟看了两眼:“德米亚妮,意大利牌子,夫人买的。”
“为什么?”韩非问,大家也都看来。
“哦,”韩璟把水果放到陈承平床头,“我前不久刚成为这个牌子的中国区代言人,夫人用的是我的折扣。”
“……”
喻蓝江拍拍他的肩膀:“那还是你比较惨。”
陈承平笑得脸上都要开花了。
她给他送戒指!还给他套无名指上!她就是想嫁给他!
“我想去看看王后。”林织羽突然开口。
他家最近开始搞二期装修,要一直看着,基本上都是薛预泽一起住的。那边有点远,他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
众人这才发现这个裹得过分严实的清瘦青年,陈承平看清是他,都有点受宠若惊:“您也来看我啊?”
林织羽有点闷,取下口罩,楚循和傅东君视线落上去,都呆了一下。
傅东君心说以前还觉得师妹吹过了,现在觉得九州第一美人这名头都俗了点儿。
其他人抗性还算不错,韩非解释道:“同同之前一直在这边守着,昨日才归家,有些不适,如今还在医院里住院检查,就在隔壁的医院。”
期南旗下的,想着方便。
陈承平一听,连忙追问:“啥情况,她没事儿吧?”
林织羽手指轻动捏了几下,漂亮的眼睛看过来:“应当无碍。”
韩璟和韩非点点头。
虽然还在检查,但如果她情况真的很危急,他们俩也不会过来这一趟。
楚循有点不解:“这位是?”
“老大,这位是国师,”陈承平小声解释,“国运都能算,神准。”
国师?
楚循看着他。
你他妈脑子是不是被迫击炮崩坏了。
不过这小子怎么能长成这个样子啊,这还是人吗?
林织羽看了楚循几眼,突然去床头的果篮里薅了一把龙眼,往陈承平被子上一撒。
陈承平一愣:“不是,啥意思?”
“巽一,”林织羽看着楚循,“初六。”
楚循有点不想对上那张太出格的脸,打算赶人了:“谢谢各位过来探视,时候不早,让他休息休息吧。”
韩非颔首:“那就不打扰了。陈队长,好好休息,不必忧心。”
“啊、好,我这儿没事儿,你们去守着她吧,”陈承平目送他们,等三人都出去了,小声问,“林织羽最后那句啥意思?这人每个字儿我都不敢错耳。”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傅东君从手机里抬头,看楚循,“巽一,初六,进退,利武人之贞。”
楚循脸色微微一变。
武人之贞。
喻蓝江都听困了:“反正她没事儿是吧?我说宁昭同。”
“嗯,信大卜的,”傅东君示意,“你去隔壁睡会儿吧。”
“不对!”陈承平突然意识到还有什么问题,“她干嘛突然给我送戒指!”
喻蓝江骂了一声:“少他妈得便宜卖乖啊!”
不要给我多好。
还有最开始来那位,一直说的沉就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