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咬着後槽牙,手臂上青筋都要暴起来了。她一手紧紧攥着伞柄,仿佛有几吨的风狠狠灌上来要把她的伞刮走一样,阻力大到不行;另一手,却必须死死地抓住那个钢铁怪人的手臂,不仅仅承载着一堆钢铁的重量,还有两个活生生的人。莉莉安额头暴起了青筋,忍不住用力低吼了出声,手臂无限拉扯着,她几乎都感觉不到伤口撕裂的痛觉了。反正死不了,就往死里坚持就对了,硬生生是两边都没有松手。
莉莉安觉得自己这一趟下来,身体可以抽长个几公分没有问题。
伞面终究比较小,重量毕竟太大,只能起到一个暂时的缓冲作用。然而这个缓冲就可以足够了,比起几个人直接砸到地面上,还是这样更保险一些。
风声在耳边呼啸着,莉莉安感觉到一阵耳鸣,後槽牙都要咬碎了,但是她还是清晰地注意到了头顶上传来的一点崩坏的声音。莉莉安咬牙,用力朝着他们两个吼着,“迫降,你们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伞缘那一个小小的破口瞬间就被风撕裂了,刹那间分崩离析。
下面是广袤无垠的荒漠,一片金黄,头顶是灼热的太阳,空气都扭曲了。沙地干燥又柔软,也好在是这种环境,不然要是真的沥青地面肯定是要摔成肉酱的。
莉莉安觉得自己的脑子肯定出来问题,竟然主动去做别人的肉垫。後背在粗糙的沙地上狠狠地砸进去,然後又被管理拖行了一小段距离,肩膀上的衣料都摩擦得破损了,莉莉安甚至可以感觉到那种砂砾进入自己皮肉的疼痛感,一片湿润的凉意从肩膀处渗透出来。莉莉安仰头倒在荒漠之中,又被天空中肆意发热的太阳给晃花了眼,一种头脑昏乱、手脚无力、眼前发黑的感觉又重新出现了。
好想死......
上次她一个人在沙漠里面坚持到最後,就是现在这种心情。要不是遇到十戒帮的人开着越野车经过,她说不定就真的死掉了。她并不是感谢那些人救她一命,他们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救她一命,她只感谢她自己的坚持和坚强,可是这不代表,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可以重新复习一次这种可怕的经历......
当她再次坠落到沙漠中央,莉莉安真的想直接躺屍就算了,深刻的无力感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几乎都要把她淹没了。在这一瞬间,她有无限的後悔去接受斯塔克的建议......
从生理和心理上来说,她都已经濒临溃败的边缘了。可是偏偏,就算是现在,她那麽想要直接放弃的时候,也还是硬要从被榨干的身体里面,再挤出几滴新鲜的血液,让自己动弹起来......
莉莉安勉强撑起身子,身边是刚才被她护住的银森。
他那个严肃的无框眼镜已经撇掉一个眼镜腿了,镜片有了些许裂痕,不过人好歹没什麽大碍。要是刚才她把自己当垫子挡着他,他都能挂掉的话,那莉莉安就真的什麽都不管不顾了。
她会跟着斯塔克他们一起出来,除了算出斯塔克是一个相当了不得的人,这一次极有可能会成功,她想蹭一下运气之外,有一个小小的部分,是因为银森。毕竟他是她来到这个忽然现代化、完全陌生的城市化世界之後,面对着严酷的荒漠环境、又辗转遇到了杀人不眨眼的十戒帮,第一个遇到的称得上是正常而又优秀的人类。
他身处困境,却也秉持着一颗善良的心,帮助她辨认这个世界,面对她刚开始过分古怪又不正常的言行举止,他没有深究,也没有嫌弃,非常耐心地教导着她。甚至把她这个无根无萍的人,隐隐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和夥伴。不论她要做的事情在别人看来有多麽的惊世骇俗,他除了担忧,更多的便是教导。他会把他所知道的现状和道理尽数说给她听,耐心又细致地把事实展现给她,然後让她自己做判断,像是一个宽厚又温和的长辈。毫不夸张地说,他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的一束光。会给她倒水,给她做饭,和她说话,教她一些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告诉她该怎麽融入这个世界,好让她不显得太过孤僻和怪异。
看到他没事,莉莉安真的打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差点没有过於松懈而脱力摔回地面上去。
现在,莉莉安和银森两个人都算没事了,可是斯塔克呢?
莉莉安身累,心也累。极其缓慢地调动起自己的身体,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中逡巡着,眼睛已经逐渐失焦,被过分的阳光灼得浑身难受,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攀爬、撕咬,吮吸着原本就要被榨干的精力和水分。满眼都是干燥到可怕的黄沙,看不到尽头,先前那种脱水的、窒息的感觉一下子卷土重来,不受控制地在她的大脑里面反复强调着、重播着,真是让人恶心的环境。莉莉安她就要干枯了,真的就要撑不下去了.....
“在那里!”银森看到了那一堆存在感极强的钢铁,赶忙起身跑过去。
一转眼,莉莉安就看到了那个深深陷在柔软沙地之中的钢铁小巨人。
用意志力撑起身体,莉莉安有些踉跄的走过去,下一子就跪坐在斯塔克的身边。
好在是他的脸朝上的,要是朝下说不定就直接被沙子闷死了。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银森正扒拉着那细碎的沙子,想把他从坑里面挖出来。可是流沙太过柔软,扒出来之後也总是慢慢地流回去。
莉莉安伸出手去碰那个面罩,它却像是有些变形卡住了一样,难得移动。莉莉安感觉到了阻力,微微抿唇,手上原本就脱力了,现在还来搞这出?莉莉安感觉手上有千斤重,可是她总不能这样不管不顾吧,再坚持一下就好了......莉莉安在心底无底线地安抚着自己,给自己打气,最终还是把面罩暴力拆卸下来,便放在了一边,连扔出去泄愤的欲望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