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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历史 > 将台美人 > 将台美人 第5节
  苏婵朝他一步步走过去,准备将药碗按往常放置在床头小桌上,却被他先一步接了过去。
  他的手托在碗底,触到了她的手指。
  四目相对,他抬眸瞧她,眼神又冷又厉。她心间微微一颤,忙垂下眸子,放任他接了过去。
  她将手背过去,不动声色地缩了缩,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见他只是托着碗,却并不下嘴,她想了想,好心提醒道,“会有些烫。”
  高行修抬眼瞧她,眼神有些暗示意味,却见她只是淡淡垂着眸,并不迎接他的目光,自然也没有任何表示。
  他心中微堵,仰起头,一个人将药慢慢喝完了。
  苏婵有些不自在站着,默默听着他一点一点喝药的声音。突然,她蹙了蹙眉,脸色一变,猛地捂住嘴。
  “阿嚏——”
  一声不大不小的喷嚏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苏婵有些窘。高行修又冷又亮的眸子朝她看了过来,她往后退了几步,脸微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今日淋了雨,可能有些风寒,别传染给了你。”
  高行修不动声色,将喝光的药碗放下,淡淡道,“我要喝姜汤。”
  她刚才是打了一个喷嚏没错,不过他也用不着这般小心吧?苏婵心里腹诽,面上还是温和问,“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嗯了一声,言简意赅。苏婵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柔声道,“好,你等一等。”
  过了一会,她煮好了姜汤端进来,他却没有接。
  “坐过来。”他道。
  苏婵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他,想了想,轻轻挨着床边坐下,“怎么了?”
  高行修:“你喝。”
  苏婵有些懵,轻轻啊了一声。
  “我说你喝。”高行修与她平视,声音又磁又沉,“不是不舒服吗?”
  苏婵后知后觉明白了过来,心中顿觉得有些暖。不过这是他的碗,她怎可与之共用,委婉地拒绝了,“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还是你喝了吧,锅里还有。”
  高行修却仿佛没有听见,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眼底带着无形的威压,似有一种她不现在喝就不罢休的感觉。
  苏婵被这压迫的眼神刺的毫无反抗之力,渐渐垂下了头……算了,她喝就是了。
  她正准备迎着头皮低头去喝,碗底被他不动声色地接过。他端着碗,执起汤匙舀了一口。
  “有些烫。”他道,放在唇边吹了吹,然后将汤匙递到她的唇边。
  苏婵顿时有些坐立不安,美眸划过一丝慌乱,“我可以自己……”
  高行修没有收回手,也不说话,只是沉沉地盯着她。
  苏婵面色发烫,到嘴的拒绝终于没有再说出口,像是妥协,又像是惧怕,终究乖乖张了嘴。
  执着汤匙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姜汤虽然辛辣,但温度已经温淡,不热不烫刚刚好。她喝了第一口,他执起汤匙又吹一口,再喂给她。
  他喂一口,她便喝一口。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月亮已经爬出来了,淡淡的月辉洒在窗牖外,给屋里的一切踱上一层朦胧的银边。
  有几缕发滑滑地垂了下来,她伸手随意挽在了鬓边。
  水葱一般的纤纤玉指挑起黑色的发,将它轻轻别在了耳后。女郎垂眸喝着姜汤,神色克制又安静,只是微微颤动的羽睫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思,绯红渐渐弥漫上白皙的耳尖,原来她的眼下还有一颗淡淡的痣,生的极为妍丽。
  他淡淡收回目光。
  姜汤辛辣,灌在胃里整个身子都暖烘烘的,苏婵强忍着饱腹感,还是一口不剩地将其喝完了,喝完了最后一口,她几乎是跳着一般站起了身。
  她笑容很勉强,对他道,“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柴门再一次被阖上,淡淡的香气也随着佳人的离开而沉寂下去。高行修倚在床头,单手枕在脑后,一个人静静看着屋里的夜色,神色明灭不定。
  他勾起薄唇,在黑暗里极轻极轻地笑了一笑。
  。
  不知是不是那碗姜汤的缘由,苏婵回屋之后便睡了一个好觉,夜里还起了一层薄薄的汗。第二天起床后,她一扫阴霾,顿觉神清气爽。
  她站在庭院,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呼吸着雨后新鲜潮湿的空气,然后开始了每一天的打扫庭院的工作。
  今日苏婵在绣房里多待了一会,到了日暮西垂才回家,路过那片垂柳地时,杨氏今天又坐在河边洗着衣服。
  “阿婵。”杨氏看到她,招了招手,“你阿爹的病不要紧了吧?”
  “劳烦嫂嫂怪念着,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杨氏点了点头,好奇道,“阿婵,你最近怎么出来的这么勤快?都遇见你好几次了。”
  苏婵怔了怔,温柔笑道,“最近绣坊的生意多,又催的急,我便多接了一些单子,去的也频了一些。”
  “你呀,是个懂事听话的,我若是有你这样一个女儿,也就知足了!”
  “嫂嫂说笑了。”
  两人的声音轻飘飘荡在河边。一处偏僻的角落里,黄四埋伏在树荫下,阴恻恻地盯着说话的苏婵。
  第6章 第 6 章
  ◎外人◎
  黄四这几天偷偷埋伏在这里多时了,对苏婵的路线早就有了大略的掌握。这里是她每日的必经之路,他又从刚才两人的对话里听出苏婵最近会天天出门,那么到了傍晚,她必然会路过这里。
  到了天将黑时,这里鲜少会有人。到时候趁着杨氏那几个老婆子不在,他便将她一把捆了拖到这里行风流事,那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黄四恶狠狠地盯着苏婵看,舔了舔饥渴难耐的唇,心中升起势在必得的念想。
  。
  十里大营,火把通明,亮如白昼。
  不断有马蹄声嘶鸣响起,士兵们严阵以待,面色肃穆,身上均穿着盔甲戴着兜鍪,在篝火下折射出一道道冰冷的光。
  周奉年走了出来,鹰眼冰冷地逡巡着底下士兵。“还是没有左将军的下落?”
  “继续去找!”
  士兵们训练有素地迅速散开,很快便消失不见,一个个火把如同星罗密网般投向了远方的暗夜中。
  周奉年望着那星星火光,不禁忧从中来。自左将军坠崖后已经整整过了五天,崖下几乎翻了个遍,仍是没有任何下落。将军究竟去了哪里?
  视线中一道颀长身影顺着火光悠悠走来,来到他的身边,“周副将不必忧心,这没有找到,也是一件好事。说明将军一定还活着。将军吉人自有天相,此次定会平安无虞。”
  周奉年转头,看向杨修文那一张面带微笑的脸。不知为何,看到他的笑,他总是会感到一阵不舒服。文官与武将自古便不对付,他强压住心中不耐,平声道,“但愿如大人所言。”
  杨修文一脸笑吟吟,道,“我此次奉陛下之命,以随军使的身份前来督促平叛,虽然暴民已被镇压,但是左将军却下落不明。军中不可一日无将,这段时间还请周将军带领其职,安抚流民,我回去之后,也好向朝廷有个交代。”
  “此事就不必大人操心了。”周奉年道,“将军治军严厉,军中素来纪律严明,就算是出了这等事,也不会自乱了阵脚。况且现在将军生死未卜,并不宜乱了军心。倒是现在,我有一件事需要大人协助,好回去一同上奏朝廷。”
  杨修文狐狸似的长眸掀起,悠悠道,“哦?何事?”
  周奉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怀疑,军中有内鬼,和暴民沆瀣一气,欲要置将军于死地。”
  “周将军莫不是在说笑?”杨修文神色微微讶异,似是听到了一个什么笑话,“将军战神转世,素有战屠之名,又是我大萧国的赫赫功臣。以人杀神,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将军的命?”
  周奉年并不说话。这个念头其实在将军坠崖的时候他便隐隐有了猜想。朝廷命他们此次率军平叛□□,他们便奉旨前来了。这场□□平息的很顺利,几乎没有费一兵一卒,但是却在最后丢了一个将军。如果军中没有内鬼,暴民不可能在起初很是配合的情况下最后关头又突然倒戈。一切细节现在细细想来都太过蹊跷。
  就好像是,平息□□是假,暗算将军才是真。
  或许……他心中突然有了更不妙的猜想。
  周奉年眸光一转,作出一幅沉吟的表情,似是被他说服,缓缓道,“大人说得对。”
  “将军英勇盖世,谁又会去害将军呢?也许是属下多想了。”
  。
  落日溶溶,春风徐徐,已经有了柳絮,轻飘飘地飘在风里,映的白墙黛瓦更显一抹姝色。苏婵在廊下帮苏大洗头,两人言笑晏晏,时不时传出一两声笑,风中飘过清淡又悦耳的笑声。
  苏大坐在廊下晒太阳,苏婵站在他背后,给他一下下梳着头。
  她的动作很轻柔,“阿爹,您的白头发又多了。”
  “人老咯。不中用了。”苏大调笑道,“阿婵嫌弃了?”
  “才没有。”苏婵道,“我想一直守着阿爹,等到您老的走不动路了,还有我能够照顾你。”
  “竟说胡话,你爹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行。”苏大叹了一口气,感慨道,“等你嫁了人,时不时带着孩子来看看我就行。阿婵啊,你什么时候找个好人家嫁了,我也能和你早去的娘有个交代了。”
  “爹,不着急呢。”苏婵柔柔道,“就让我再多伺候您两年吧。”
  “你呀!你!”苏大宠溺又无奈地摇头。
  高行修推开窗牖的时候,苏大已经回屋了,只剩下苏婵在廊下低着身子洗头发。美人腰身下塌,背对着他,微微歪着头,十指纤纤插在发间,一缕一缕搓洗着湿漉漉的长发,从侧面看去胸前丰盈堆积,露出纤细的腰线,更显得细腰如同酒坛翁口。
  高行修的目光肆意且缓慢地流转在她身上,带着一点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暗沉与轻狂。
  苏婵洗好了发,一边侧头擦拭着发尾,一边缓慢地往屋里走。锅中的米蒸好了,冒着属于米饭的清香热气。苏婵盛好了饭。
  苏大坐下,见苏婵自顾自坐在桌前准备吃饭,不禁朝屋外努了努嘴,问道,“不去送给外面那位吗?”
  以往每次做好了饭,苏婵都是先去端给高修的。
  苏婵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暗了暗,低头拿起筷箸,“我有些不舒服,怕过了风寒给他。阿爹,最近这几天你就替我送吧。”
  苏大只得应了,又想起高修那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样子,心里有些犯憷,不禁叹了一口气,“你说他究竟是什么人啊,可别给咱们家惹祸上身才好。”
  “终究是个外人,还是个男人,等他伤养的差不多了,就让他走吧。你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可别被人撞见了,省的乱嚼舌根。”
  苏婵低低应了,“我晓得的。”
  她最近也是这么想的。
  。
  回家祭奠老母的教书先生这几日终于回来了,李怀玉一早便去了县学学堂。
  李怀玉的书房平日因着温习的缘故,李母并不经常进来打扰,如今他去了学堂,她便推开书房,准备进去好好打扫一番。
  李怀玉平日里学习刻苦,经常翻阅书籍,书案上的书籍一眼看上去乱糟糟的,有些不规整。李母关上窗牖,被风吹着的书页停止了翻动,她将一本本书籍整整齐齐地码好。
  一张纸从底下压着的书籍里轻飘飘落了出来。
  李母并不识字,看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但是她能看出这与李怀玉平日写的字不太一样,字迹十分隽秀用力,似是被人极其用心的一笔一划所写。而且偌大的白纸上,只写着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