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上垂手站着的尽圆抿嘴憋笑。
卫娴看他就是赖在这里不走,也懒得理他,起身进了里间。这几日她没睡过一个好觉,总睡不踏实,现在回到自己的地盘,别管有什么大事,她都要先歇两个时辰。
萧元河眼睁睁见她进里间,又不好追过去,只好坐在罗汉床上喝茶,喝了一壶之后,人变得没耐心起来,动来动去,一会儿伸长脖子看外面,一会儿悄悄打量屋里的陈设。
“王爷,要不要到东厢歇歇?”
这会儿,东厢应该已经收拾出来了。尽圆可不敢让他不舒坦,轻声询问,哀求意味浓厚。
“前边带路。”萧元河看够了,终于决定去东厢歇歇。
芝洲院回廊沿着主屋绕着,东厢离主屋并不近,绕过那颗高大的海棠往前,东厢窗下有一从开得极艳的芍药。
看着那活生生的花,想到卫娴眉间被他画上的芍药花钿,萧元河摇头晃脑,“画功退步了,都没这丛花的十分之一精髓。”
果然,画画不是他的专长。
东厢也很宽敞明亮,里面很多画具,只在六扇屏风后有一张矮榻,上面已经铺好了锦被,有个小丫鬟在点熏香,见他进来,赶紧上前行礼。
“姑爷还有何吩咐?”
这是卫府的丫鬟,练训有素,就怕没侍候好这位传说中的纨绔王爷。听说他十分奢靡,也不知道东厢合不合他的心意。@无限好文,尽在
小丫鬟忐忑不安。
萧元河摆了摆手,小丫鬟悄悄松了口气,退了出去,尽圆看他不需要人侍候,贴心地替他关上了门。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那些画作上,他一一走过,仔细欣赏,频频点头。
卫六画功还是那么好,想起小时候有一回宫宴,八皇子非要跟她比画,她不愿意,被八皇子欺负哭,还是他给解的围。
想到这,萧元河心血来潮,寻来一只笔,自己磨了墨,调了颜料,挥笔将当时的情形画了出来。
他画得认真,满心沉迷于画画,就连卫娴午觉醒来,过来找他,他都没画完。
卫娴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萧元河俯身站在她的画桌前,墨发全都束到头顶,袍袖挽起缠在臂膀上,正在认真作画,阳光透过窗花洒在他身上,在他身上晕出一圈淡淡的金光,虽然衣饰不整,却俊美耀眼。
卫娴的心无端快速颤动,不受控制。
她看到他的笔下,宫殿巍峨,宫院繁华,满庭芳翠,人物逼真,热闹宫宴跃然纸上,又有一种大气磅礴浑然天成的气势。
没想到他不是画不好,而是他不愿意画好,他的画功并不比她差。
“卫六,你醒啦?你来看,本王的画技如何。”@无限好文,尽在
金光中的少年听到动静转头望过来,脸上得意洋洋,“哎呀,好久没画画了,手都生了。”
他扔下笔,朝她走来,“我们什么时候出门,晚了铺子都关门了,我还想带你逛街来着。”
少年神采飞扬,明亮的瑞凤眼清澈无比。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时而顽劣,时而稳重,时而多情,时而单纯。
“王爷没有午歇吗?”卫娴压下心中波澜,淡然问他。
“本来想歇的,但是看到这里这么多画,我也留一幅,”萧元河走到她面前,弯腰看她的眼睛,“本王墨宝,轻易得不到呢。”
灼热的气息拂过脸颊,眼前是璀璨明眸,卫娴差点没把持住。
“谁稀罕!”她猛然转头,“赶紧走,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什么主意?”萧元河一边将自己的袍袖弄好,一边问。
“你要是不走,我就去清点我的好处了。”卫娴迈出房门。
萧元河追在她身后:“走啊走啊,赶紧点完赶紧走,听说今天康宁坊开了间打铁铺,里面刀剑一绝。”
卫娴:“……”
芝洲院的西厢房边上有一间大屋是卫娴的库房,早上运来的大木箱都堆到了这库房中,堆得满满当当。卫娴让人寻来账册,指挥着登记造册。
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让她叹为观止,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也不知道他上哪弄来的,其中还有一块绝世美玉,未经雕琢,足足有棋盘大小。另有一个箱子里装满黄金,吓得她赶紧把外面的小丫鬟打发了,只留尽圆尽方两人在屋里。
“王爷,这是何意?”这一箱子黄金足有几千两。
萧元河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去,她凑过去之后,他在她耳边轻轻吐出让人气炸的话语,“这是我二叔的私房钱,你可要帮我藏好了。”
“萧二爷?你把他的金子拿来做什么?”卫娴震惊得语无论次,“不对,他的金子你怎么能拿到手?你……”
偷字太下作,她不敢开口。
“嘿,嘿,嘿,你想什么呢?这是他中饱私囊准备献给张太师的,不如先让我拿来赔礼。”
威武王府,萧家二爷在自己房中急得团团转,脸上冷汗直流,酒色掏空的身子虚浮,脸色煞白。
“怎么办怎么办,又不能报官,到底是哪个王八糕子偷了我的金子?”
他好不容易攒下的,连夫人和老娘都蛮着,就准备着买通官路,再升一升官阶,路都搭好了,就等着今夜送过去,明日他就是新上任的吏部侍郞,可偏偏这临门一脚给搅和了!
这事还不能声张,萧二爷是又气又急,直接昏阙过去,害得柳氏及萧诗绘惊慌失措,哭天抢地,如丧考妣。
卫娴对这几千两黄金手捉无措,思来想去不知道放哪里。
这超出了她能处理的范围,要不要去找爹爹,跟他老实交代。
萧元河倒是没事人一样摆摆手,“随便找个地塞进去就是了,刚才不是挖了两坛女儿红?再埋回去吧。”
似乎觉得这主意不错,他眼睛一亮,“就这么办!”
说完兴匆匆抱着箱子走了。
卫娴赶紧对尽圆吩咐道:“先把院里所有人都带出去,半个时辰不得靠近。”
“是。”尽圆赶紧出门绕近路把所有人都支开。
尽方悄悄靠近卫娴,小声跟她咬耳朵,“王妃,我听说吏部最近有些变动,但是吏部尚书压着底下人不让说。”
“什么变动?”卫娴竖起耳朵。
尽方悄悄道:“吏部郭侍郎患了重疾,前阵子就在准备棺木了,病得极重,听他家下人说是得了不治之症,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是方神医看的诊,命他们家早早准备后事。”
“方神医也看过郭大人的病?”
尽方点头:“听说方神医还给了个吊命方子,所以郭大人才可以如常上朝。”
卫娴电光火石之间想明白了为什么有人对仇大人的儿子动手。
户部和吏部向来阵营分明,如果吏部有缺,那很可能从别部调任,吏部想插手户部,那己方阵营的缺就得让步,那如果是互相交换调任,户部的是尚书出了事,吏部是侍郎出了事,总体看来,还是户部吃亏。
“这消息你如何得知?朝中大臣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卫娴狐疑。
“我有一个同乡在郭大人府上当差,就负责厨房煎药,王妃大婚那日,他寻了个机会来看我。”
尽方脸红。
她们在房中说话时间长了些,萧元河去而复返,怀里还抱着那个箱子,探头进来问:“王妃,你再不来,我就把你的海棠树挖回福王府去。”
第33章
回廊边上的海棠树裁种了几十年, 枝叶茂盛,树干粗壮,树根边上因为刚挖出两坛藏酒而泥土湿润, 花匠还来不及寻来草皮覆盖,新泥惹眼, 其上洒落几朵海棠花点缀。
卫娴寻来两把锄头, 萧元河弯腰用锄头深挖,华贵的浅紫长衫沾了泥也不在意,衣袖挽起,露出一截白皙有力的手臂,修长手指紧握锄柄,一挖下去就翻起一大块泥。
“小心些,别伤到树根。”卫娴看得心惊肉跳, 总怕他把海棠的根也挖断了。
她手里也拿着锄头,尽圆要帮忙被她打发走了,不过萧元河没让她动手。
萧元河边挖边笑:“放心,这活我熟。”
灵活避开树根, 没一会儿就挖出一个半丈深半丈宽的大坑。汗从他的脸颊流下,湿了后背,他往后撩开头发, 笑得灿烂。
“你看,这就挖好了, 对了,再寻两坛好酒来。”
“寻酒作甚?”
“一看你就没藏过宝,等会儿我们只说喝了两坛酒还埋两坛回去, 往后谁知道你在这里埋过金子?”@无限好文,尽在
“原来如此,看王爷这么有经验……”
“嘘。”
萧元河赶紧阻止她往下说, “有人听墙角。”
说完,他又提高音量,“那是,本王府里的竹林中就藏着很多好酒,王妃,等会儿我们回府接着喝!不瞒王妃,这酒在地下一埋,吸了地气,别有一番风味。”
院外小丫鬟侧耳倾听着,飞快跑走了。
“有人?”卫娴担心起来,“那还能埋这里吗?”
“怎么不能?”
萧元河从深坑往侧旁深挖了半丈才将箱子放下去,然后填上厚厚的土隔层,还跳进坑里踩实直到看不出来是两个坑。
故布疑阵,即便有人挖到了这个坑,也只会挖到两坛酒。
“你就不怕有人把这树周围都挖了?”卫娴用帕子替他擦汗,以防汗水流进他的眼睛里。
萧元河嗤笑:“真到了这时候,也别想什么金子了,保命要紧。”
卫娴想了想,好像也是,人家都正大光明来她院子里乱挖了,要么她出了大事,要么她家里出了大事。
不过第一次干这么刺激的活儿,卫娴心跳起伏剧烈。
“卫六,刺激不?以后我要是混不下去,我就记得还在你这埋过一箱金子。”
他凑在她耳边小声呢喃,说的全然不是什么甜蜜情话。
“你……你为何混不下去?”卫娴一边躲开一边结结巴巴地问。
萧元河是萧氏子孙,又是公主独子,陛下这么偏宠他,有什么混不下去的?
“吓你的。”萧元河将刚才箱子压出来的印子细心抹平,还蹲在地上将折断的草清理好,直到看不出来那里曾经放过一个沉重的箱子。
卫娴没那么轻易相信他的话,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尽圆拎来两壶卫府的陈年佳酿,好奇地扫了一眼,没看到大箱子,猜到他们可能已经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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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王妃,大家都退出去搬菊花了,夫人说院里是应该摆些应景的盆裁,等会儿就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