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拿着计划书说了半天,中途王爷家的小五凌嘉裕来了一趟,似是要与王爷商讨什么问题,见有客人在,也不吵闹,安静等在一旁。
水恒那话题说着说着就说到自家小五的教育问题上了,说这孩子逻辑强,思想活,一般二般的先生根本镇不住他,为了让这孩子听先生的话好好读书,水恒那是遍寻名师,花了大功夫了。
叶峥便也凑趣说,自家的安儿然儿也到了十万个为什么的年龄,看到什么都好奇,都要问,他也是和云清正头疼预备着给请个先生算了。
水恒一听就笑了:“阿弟还请什么先生,左右我府里适龄的学童就小五一个,他的先生教一个也是教,教三个也是教,不如把你府瑞安儿然儿送来和小五一起读书,他们彼此有个玩伴,王妃也很喜欢阿弟那一对孩子,必要好好照料的,再说了,启蒙先生那是最重要的,阿弟此刻去哪里再寻一位好先生呢?安儿然儿如此聪慧,若请到的先生不如意,反倒耽搁了。”
叶峥也这样想呢,还寻思着要是找不到好的,就留在府里他抽空自己教。
送来雁云郡王府里学习,也成,毕竟王爷给自家孩子请的,必然是最好的老师。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傍晚回家一说,云清还没说什么,云罗氏先担心上了。
“那王府高门大院的,又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送安儿然儿去那里,会不会被欺负啊?”
这种担心也有道理,要是其他王侯人家,或者送入宫当什么皇子王子伴读,叶峥必不肯的,但水恒一家的性子他还算了解,小五那孩子见了几次都是彬彬有礼的,丝毫没有跋扈气息。
于是安慰全家:“郡王也来过我们家几次,那性格敦厚你们也知道的,王妃也是爽朗人,安儿然儿要一起读书的孩子是王爷家的小五,那孩子性格像了王爷,也是矜贵有礼的,连句高声话也不会说,反而是安儿古灵精怪,上回把人家小公子拉得团团转。”
又问安儿:“还记得上回去王府拜年,招待你一下午的小五哥哥吗?”
安儿正在玩小马车,闻言点点头:“记得的,爹爹是说嘉儿哥哥。”
叶峥见他还记得,就问他:“上回和嘉儿哥哥玩的开心吗?再去找嘉儿哥哥玩好不好?”
安儿黑葡萄眼珠转转,看看大人,又看看然儿,小嘴叭叭:“开心的,可是安安会想然宝,然宝也一起去可以吗爹爹。”
叶峥摸摸他小脑袋:“上回然儿是风寒了才没去,这回你和然儿自然是一起去的。”
又问然儿:“上回你不是跟爹学写字很开心吗,爹给你们找了个老师,专门教你们写字好不好啊?”
然儿皱着小眉头想想:“可以写一下午吗?”
叶峥笑:“然儿想写多久就写多久。”
然儿老成地点点头:“那好的吧。”
四岁的安儿和然儿,性格就不同得很分明了。
安儿更天真活泼,精力旺盛,也不怕生。
然儿则更老成些,与其说像云清性子,不如说有点云爹的意思,再有就是,这孩子相对来说懒些,不太爱动弹,也不如安儿那么叭叭能说,通常是别人说一大堆,他愿意就回两句,不愿意就不说话,玩自己的。
于是王府之行就此定下。
其实安儿然儿满打满算才四岁,本不用这么早就忙着学习,但叶峥和云清最近越来越忙,顾不上管他们,云罗氏和云爹年纪又有了,不是说带不动两个小孩,只能说,以云罗氏和云爹还有家里其余人的见识,已经跟不上好奇心旺盛一天有几百个问题要问的小哥俩了,不如就送去念书,还能多个玩伴。
不过说好了只送半天,上午送去王府,下午回来,跟着云爹上街或者跟着云清去郊区跑跑,都成的。
第106章
万里之遥的京城。
雁云州送来的东西出了大风头了。
这两天京城上流圈子里的话题逃不开就这几样,精油、香皂,蜡烛、土豆。
尤其是那精油和蜡烛,圣上在朝堂上都夸赞了好几回,连带夸赞了雁云郡王,说我儿有情有义,连去了如此偏远的地界都惦记着京里父兄,有什么好东西都给父兄送一份。
随东西来的还有一封信件,信里对一路艰难,当地困苦,问父皇讨银子支持之类的话题一概没有提起,但凡说起就是好的。
比如雁云州一年四季温暖,对太子的咳疾有益,大皇兄在边疆冻了脚关节,若能来雁云,那冬日里关节必不会疼痛,还有什么雁云气候好风光也好,几位小弟弟小妹妹若能在雁云,当也会愿意出门爬山,吃果子云云。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父皇,圣驾自然是不好离京,于是反着说,随信附赠的几瓶精油有舒缓神经排解压力的作用,父皇每日用上一些揉按太阳穴,对缓解头风有奇效。
总之说的都是那些关心友爱的话,很是有点报喜不报忧的意思。
随信还附赠了一篇土豆亩产千斤的计划书,说儿臣和同行的叶峥叶知州偶然发现此物,产量大,不用精耕细作也不挑地力,种下去就可有很大收成,已经在雁云试验过,雁云最穷山恶水的蟠龙郡和永年县都能亩产八百斤,父皇可遣大司农安排在京畿种下去,待得三月后收获,就可知土豆产量。
想必经过农事官们的选种育种后,之后土豆的产量还能更上一层楼。
随信还附赠了两千斤土豆,五百斤土豆粉,一百斤红薯粉和雁云当地的特色米线,请父皇尝鲜。
后头还夹带一分土豆美食的各样做法清单。
明光帝直接在朝会上宣读了此信件。
别说大司农了,文武百官听得有亩产千斤的粮食作物被发现,都喜不自胜。
大司农更是哭到在朝堂上,连夸圣上治国感动了上天,上天才会降下此等祥瑞之物,乃是大启之福,是百姓之福啊!
明光帝被拍得浑身舒畅。
连下几道圣旨褒奖雁云郡王,其中一道还提到了雁云州知州叶峥,赞他恪尽职守,矜矜业业,乃中流砥柱。
下头吏部官员一听,哦懂了。
看来叶峥这三年一度的在任考评是稳了。
叶峥先给云清念过京中周、谢、闵,三位兄长发来的祝贺信,把里头对家人的问候先带到了。
放下书信,叶峥面上带笑,显是真心为他们高兴:“周兄升了半级,现在为正六品修撰了,谢兄也升了半级,现为从六品,三人里升迁最快的是闵兄,一下从从七品检讨升到了从六品编修,乃是整一级,和谢兄平级了。”
对这个结果,叶峥也不意外,闵良骏传胪之才,人又机灵会左右逢源,关键他身世也好,有家里人的帮扶,官途自然平坦些,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个结果,老成持重的谢元德没发表什么意见,心高气傲的周纪明却是有点微词。
当然,他这微词主要不是冲着闵良骏去的,而是言谈间有些酸溜溜自嘲,说些出身贫寒,不如那等世家子弟有家中为他主张等等的话。
这也是人之常情,在他们几人里周纪明是第一名状元,升迁速度还没有排名第四的传胪快,心里总得有些想法。
但叶峥知道周纪明不是那等有坏心的,给他的回信里就多花了点笔墨,写了些安慰之词。
其实周纪明两年不到就升了半级,这个晋升速度不慢了,尤其他待得地方还是翰林院,翰林院说起来是官府机构,本质上就是一所大型学府,学士们处理文书文史类工作,学习治国理政知识,兼着闲暇时候陪圣上谈谈心,玩乐玩乐,都是翰林学士的工作。
只不过明光帝年纪已有,他对召翰林学士陪玩的需求不是那么大了,不然明光帝若是乐意弹琴画画,斗鸡走狗,吟诗作赋,这些也都是翰林学子陪玩工作之一。
前朝某个翰林学士因为养斗鸡养的格外好受皇帝青睐,又有因着斗蛐蛐的水平高而连胜三级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若这样事发生在本朝翰林身上,他们若想不开,岂非气死了?
所以叶峥让周纪明放宽心,勤勉工作,比起那些把翰林院当成清贵养老机构的翰林学士来说,周纪明是有真才实学在身上的,假以时日,他的光芒一定会被圣上看见。
写完一章吹干放在一边,提笔又写。
上头是劝谏的话,下头就要走温情路线了,先表白表白他和周纪明相同,也是农家子出身,言下之意我是理解周兄你的,又拿自己的经历安慰他。
周兄你只要在翰林院按部就班地工作,清贵又清闲,且那前途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小弟我比你更加不如了,当了污浊地方官——这话不是贬低,而是在陈述一个潜规则一般的现象:
在大启官场,那些一封官就在京城高端机构,比如六部,更高端一些翰林院,这些从未离京去过地方的,被称作清流官,有着清高的、干净的、超脱的、不凡的意思,而那些去到下头各地的官员,被称为污浊官,是说他们远离京城权贵地,与下头平民百姓接触多了,身份也就不清贵不超脱了。
有些极端点的清流官,是很看不起下头地方官的,这就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小姐们,看不起码头扛大包的苦力是一样逻辑。
这种想法放到后世那是不可理解的,在后世当官要讲究个接地气下基层,越贴近百姓越是拿得出手的资历,这年头是完全反过来的。
叶峥还是后世想法,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但周兄不是啊,他是土生土长的古人,自然遵循这个年代逻辑,叶峥写出自身经历,的确是可以安慰到周纪明的。
重点写完了周纪明的书信,其他两封就好回了,叶峥在信中表达了对二位兄长升迁的真诚祝贺,又问候过府中其他人好,最后,把闵良骏特别关心的那个风靡京城的四君子套装各附了二十套,让他们自用也可,做人情也好。
把这几封书信连同一大堆雁云州特产交给走镖的带回去,云清那边也已经整理好了大通镖局这个季度的报表,和镖局送来的银钱严丝合缝对上了。
这倒不是不信任王大通他们,而是在商言商,一个详细的报表能体现出很多常人没注意到的东西。
做完了报表,云清让叶峥过目。
叶峥却随意看一眼就放一边不管了,还撒娇:“清清,我这知州每天要看雁云各地送上来那么多文书,看得我眼睛都疼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和镖局那摊子生意都由清清一人照管嘛,别说我完全信任清清你做好,就算清清任性胡来全部亏了,这不还有我这个做夫君的给你兜底,报表我就不看了吧?”
云清知道这是阿峥有意放手让自己去施为,也不为忤,收起报表:“那你既然不需要听报告,我正好去趟城郊,陈风刚才回说城郊那边有点事要我去处理。”
本想节约下的时间可以和清清酱酱酿酿一下的叶峥:笑容逐渐裂开。
云清在叶峥额头上亲一下,动作和亲安儿然儿似的:“你乖乖在家,我先去了。”
叶峥露出“坚强”的围笑:“放心吧,就算清清不在家,阿峥也会照顾好自己的,绝不会让清清为我担心的。”
云清笑着看了一眼这个茶言茶语的小夫君,还是抬脚起身和陈风走了。
好不容易迎来周末的叶峥:……呜。
看着云清身影走出二门,叶峥也没别的想法了,只好老老实实掏出地图继续研究。
第二天照旧去官衙上班。
李淼屁颠颠端茶送水说事,说完了朝桌子上一看,咦?
大人又在研究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这是一张燕云地图,那板块形状他认得出来,就是上头标的东西他又看不懂了。
这公厕是何物,厕字他晓得,是茅房的意思,公厕,莫非是专让男人上的茅房?
那女人上的茅房,就是母厕了?可这图上也没有母厕啊?
不对不对。
这公母一向用来形容动物,而非人类,叶知州榜眼之才,应该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这垃圾桶,桶他也知道,垃圾是何意?莫非是一种食物,专门用桶盛装?可是看着又不像,沿街有那么多垃圾桶点位,总不能把食物放在街上任人取用吧?
还有标明了高度的,那高高的水塔,佛塔李淼知道是供佛的,水塔又是什么,供奉水神的塔?
真稀奇了,这叶知州一向最厌鬼神之说,斥为迷信,咋会忽而就愿意在城中修个水塔了。
不明白不明白。
好在还有两词他看得懂,一是慈济堂,二是学堂。
京中和江南一些富裕的州府里是有慈济堂的,会收容无家可归的小孩和老人,也有叫敬老堂和育婴堂的。
学堂就更好理解了,应该是书院的意思,最有名的学堂就是京城的国子监,达官贵人之子入学的地方,其他还有大德之人开办的私人学堂,比如京城的衡华书院,徽州的清崖书院,江南道的成均书院,还有大闽府的鼓平书院,共同被称为大启四大书院,这四大书院虽没有带上国子监,但所有人都知道,国子监是皇家背景,又凌驾四大书院之上。
李淼摸着下巴,难道大人有开善堂和学府的意思?
第10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