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峥拿出在集上买的大张红纸,在云清和爹的帮助下裁成好几条,一共是三副对联和无数小方块的红纸。
对联上,叶峥按照上辈子看到过的,写了一个纳福迎新对,一个新春大吉对,还有一个吉祥如意对,纳福迎新贴在小院门楣上,新春大吉贴堂屋外头。
另外还有各式各样的福字,叶峥写得兴起,觉得得让家里人都参与一下,便抓着云清,让他也写个福。
出乎意料的是,云清持着笔,观察了其中一个福字半天,竟然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出来,虽然从运笔笔画上都能看出稚嫩,但字体最重要的间架结构,云清模仿了个十成十,一个福字像模象样的。
叶峥挑眉:“清哥儿,你学过?”
云清摇摇头:“并无。”
“好家伙,云清,你这是有天赋啊,你若从小念书,我这种蠢材岂不是连个站的地方都没了!”
叶峥不吝夸奖,把云清说得脸颊微红,桃红一般。
“阿峥才不蠢。”云清不许叶峥说自己。
“好好好,我就随口说说。”叶峥转了转眼珠,心中升起个主意,不过此刻还不急。
叶峥让云爹也写一个,云爹大摇其头:“我不成,大老粗一个。”
云罗氏也隔着厨房看热闹:“你爹他耍烧火棍还成。”
叶峥便写了一个却了一点的福,说这叫全家欢,要家人共同参与,磨着云爹用毛笔在福上补齐一点。
云爹被他缠得满头包,如临大敌般拿起毛笔,在福子上随意一点,丢下笔叫我往外跑:“我出去逛逛。”
生怕叶峥弄十个福字让他点。
叶峥耸耸肩,又招呼云罗氏:“娘,你也来!”
云罗氏:……
她就不该瞧这热闹!
云罗氏一步三蹭地出去了,好在叶峥没有为难她,也只让她画了个点而已,云罗氏手抖,那墨点子又粗又长。
自觉十分不好意思,搓搓手:“我这写坏了,要不扔了吧。”
叶峥摇头:“不,娘这一点有气势,一看就福气大,一会儿贴米缸上。”
还,还要贴米缸上啊,这要是来个客人,岂不丢死人了。
叶峥又朝草哥儿招招手:“你也来。”
“我,我不成的,还是别了吧。”
他又不是云家的人,只是帮工的,再说他这么个人,哪就有福气了,可别把晦气传染给云家才好。
这么想着,草哥儿用力摇头。
叶峥很坚持:“不难的,放心吧,你试试就知道。”
草哥儿不好违逆东家的意思,用力擦了擦手,捏起笔,在叶峥的指导下,在福字上头点了一点。
不过他这一点又小了。
草哥儿有点沮丧,他果然是个没福的吧!
叶峥却道:“这一点虽小了些,却很圆润饱满,你写的时候心里在想小豆子吧?”
草哥儿一怔,又去看那墨点,圆圆的,小小的,可不就是他家豆子嘛!
这下草哥儿的沮丧一扫而空了,整个表情都飞扬了起来,天爷,他不仅摸到了笔,还画了个小豆子呐!
午后,做完云家的活计,草哥儿坚决拒绝了云家人要留他和小豆子吃年夜饭的邀请,人家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一个外人掺和到里头算咋回事呢,草哥儿可不是这么没眼色的人。
云罗氏见叫不动他,就把家里做的好吃的都给草哥儿拣出一份让他带回去和小豆子吃,草哥儿捧着塞满了食物的篮子正要出门,云清又追上来,递给他卷成长筒的一副红纸。
草哥儿不明所以,回到家摊开一看才发觉正是中午叶峥写的对联中的一副,还有那张他画了个点的福字,也叫他一起带回来了。
草哥儿不由再一次红了眼眶。
小豆子已经循着食物香味跑出来,瞧见桌上的对联和福字:“阿爸,这是啥,好漂亮呀。”
“这是对联,这是阿爸画的小豆子,像不像你呀。”
“哇,阿爸好厉害,阿爸会画小豆子!”
云清垫着脚贴对联。
叶峥捧着浆糊指挥:“左边高点,再高点,太高了低一点,成了就这样。”
云罗氏拿着小福字也在贴,她虽不识字,但这福字年年见得到,福是认得的。
一张张福字爬上了窗户、橱柜、粮袋、当贴到米缸的时候,神使鬼差的,云罗氏想起叶峥的话,把那张她点了一个粗黑墨点的福字给贴上了,哥婿说这张有大福气呢!那米面源源不断进来才好。
这些都是正福,还有倒着贴的,倒福字贴在簸箕和垃圾桶上,防止往外倒垃圾的时候把福气倒掉。
叶峥辅助着云清贴好对联,也从书案下神神秘秘掏出张福字,是云清写的那张,沾了点浆糊贴他们自己房门上了。
午饭随便吃了点东西填填肚子,叶峥抱着云清午休片刻,出来专注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就到了年夜饭重头戏了。
云家的年夜饭没有吃什么不吃什么的规定,叶峥建议主菜弄两个锅子,一个麻辣烤鱼锅子,再弄一个羊肉汤锅,主食就不用煮白米饭了,厨房里摆的满满当当都是主食,还可以在汤锅里下水饺吃。
大雪天没人不爱锅子,得到了全家一致赞同。
云清杀鱼片鱼,云爹和云罗氏把在院子角冻得硬邦邦的羊腿取出一条来,羊腿太硬,爹上了斧子,劈成大块带骨的肉,叶峥又让将羊腿别放回去,美滋滋捧到厨房,让云清用他的刀工片出几大盘纸片般的羊肉卷,牛肉和猪肉也各片出两盘来备用。
烤鱼不是第一回做了,云罗氏已是熟手,这里用不着叶峥,他就去侧屋割了一把绿油油的韭菜,又弄了点黄豆芽和绿豆芽,因侧屋的炭盆放着也是白放着,叶峥干脆在侧屋摆了些架子,做了一个简陋的小暖房,专门冬日里发些菜蔬自家吃,又从仓库里摸了两个芋艿。
拿着这些进厨房的时候,云罗氏已经把鱼煎上,正在切白菜豆腐和油泡,叶峥弄了点水把韭菜豆芽和芋艿洗了,让娘切一切加两个锅子里。
天微黑的时候,云家的年夜饭做好了,烤鱼和羊肉两个锅子,一盘卤味,一碟油渣白菜煮豆泡,一大盘猪头肉,一碟烧鸡,并开胃小菜若干。
叶峥端着菜往堂屋走,鼻子里嗅的是村里的烟火气,一抬头发现天上又在悉悉索索下雪了,距他从夏日炎炎穿到这里,日子过得好快,一眨眼都过年了。
云清拿着祭灶的东西出来,见叶峥傻呆呆在院子里站着,忙让他赶紧进屋,别冻着。
叶峥觉得这一切美好得简直不可思议,哎了一声,吸吸鼻子进去了。
云清和娘在灶房里贴灶画,祭灶王爷。
爹在堂屋里也拿着香烛糕点等物祭在两个牌位前,这就是云家的上一辈了,叶峥跟着拜了拜,心里念道:希望先祖在天上好的同时,也发发力保佑家里一切都好,全家平平安安,来年我若能顺利考上秀才,定杀猪宰羊祭拜二老。
云清和娘也分别拜了拜,许了愿望。
这年代没有烟花爆竹,但村长年年会组织几个村民在村中央的空地上烧毛竹,以示除秽扫邪,去年云清和爹去过了,今年就在家歇着,轮到别家去。
当听到村里隐隐约约传来竹管炸裂的声音,家家户户就像得了指令似的,开始吃年夜饭了。
村里没大户人家那么些个规矩,在场都是自己人,拿起筷子就是吃。
烤鱼麻辣鲜香,羊汤味美浓郁,下在里头的蔬菜吸饱了汤汁,滋溜一口不要太美。
两个锅子下都煨着炭火,保持锅子咕嘟咕嘟的状态,叶峥夹起一片薄薄的小羊肉在汤锅里涮几秒,烫到羊肉变色捞出,在调好的油碟中蘸了蘸,略微降温后一口包入口中,羊肉鲜美甘甜在口中爆开,又烫一筷子牛肉,牛肉有点老了,但片得薄,下锅十几秒就熟了,吃到嘴里比羊肉略有嚼劲。
猪肉是上好的五花,油脂丰沛,在烤鱼的汤汁里烫熟,就着蒜片咬一口,怎一个得劲儿了得。
这样的吃法云家三人还是第一次见,云罗氏一开始有些担心,这生肉烫一下能好吃嘛?
等看到叶峥吃得欢,她忍不住也试了一筷子。
后来?
没有后来了,反正云清和娘都吃撑了。
比起薄如蝉翼的肉片,云爹更好大口吃肉,那一锅带骨羊肉有一半是云爹啃了的。
叶峥则每样都吃了些,觉得都好吃,尤其是烤鱼,重口味的他热衷烤鱼一万年。
到了后来,几人的肚子都撑得溜圆直打嗝,但桌上的菜才去了三分之一。
“不成了不成了,我得起来遛遛,老头子你也别吃了,扶我出去走走,再吃肚皮要破了。”
爹娘相携出去散步。
云清也担心地摸了摸叶峥鼓突的胃部,给他揉起了肚子。
叶峥边享受夫郎的揉肚皮服务,边揉了揉云清的肚子,本以为也能摸到一个溜圆的小肚皮,谁知明明吃了那么多东西,云清的小腹还是一排硬硬巧克力板,真是令人不嫉妒也难。
初一不用早起,叶峥缠着云清直睡到日上三竿。
起身后,云罗氏将已经准备好一个篮子递给他们,嘱咐他们路上注意雪滑。
那篮子里放着糖盐酒和肉菜。
这是溪山村的传统,初一早上准备些能力范围内的酒菜去给村里独身的孤寡老人拜个年,不挑东西,有能力就多拿些,没能力就少放点。
今年云家情况好了,云罗氏也不小气,多放了些熟肉。
叶峥和云清将东西送往几户老人家,回来的路上就见到老李头的三儿子李狗正一瘸一拐地走,看到他俩的时候还瞪了一眼。
云清多眼尖一人,结合他腿伤的部位和那愤愤的样子,当即推测出上次自家院墙里捕兽夹夹到的贼人就是李狗。
等李狗过去,云清才和叶峥说了。
叶峥哼笑一声:“偷鸡不成蚀把米。”
自从上次院子闹过贼,叶峥就把显眼的东西都收进屋子里,云爹也加固了院墙,并在不起眼的地方多放了几个松动的捕兽夹,李狗有这一次便罢了,反正他也没得手,若还贼心不死,云家人就不会轻易饶他了。
年初二,叶峥和爹娘去游云寺烧香顺便拜年。
云清和娘在大殿里烧香,叶峥和云爹则熟门熟路走来后厨,对里头忙碌的和尚们说:“大师们,新年好啊!”
“叶小郎君新年好!”
“阿弥陀佛,新年吉祥。”
有那等年轻的和尚,见到叶峥就迫不及待:“叶小郎君,今年啥时候开始营生啊,一见到你,我这肚子里的馋虫又出来了。”
“阿弥陀佛,甚为期待。”
叶峥想让家里人多休息几天,斟酌道:“年下家里事忙,恐怕得过了正月十五……”
还没说完,便有僧人急切:“那便正月十六,说定了!”
叶峥:……
成吧,十六就十六,开了去年的老汤烧,也不费劲。
正说着话,明净和尚从屋外哈着白气进来,见到叶峥就和他问好:“叶小郎君,月余不见,长高了。”
叶峥的确处在猛烈发育期,最喜欢听人说他长高,闻言笑出一口雪白的牙,恭维道:“明净师父也圆润了!”
明净闻言摸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