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让许嘉星倒没那么紧绷,她道:“若是看到了,记住它的样子,原样放回去就成,不必拿回来。”
她看着雨兰衣服里没拆掉的白棉,“外头天冷,回头本宫多赐你几件衣裳。”
桃桃举手,“我可以去要碗姜汤。”
许嘉星笑了笑,“好,再顺便给你自己要碟子点心。”
雨兰有了种终于融入她们之间的感觉,她心里发誓,一定要把娘娘交代的事做好。
天一黑,云苍楼外便悄悄蹿过一道黑影,雨兰摩挲着走到当时的位置,一脚踩过去时,险些自己也滑了一跤。
娘娘当时竟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她连忙稳住身体,警惕了很多,脱掉身上多余的衣服,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潜到水下。
湖底很黑,雨兰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能在水下视物,她来来回回地探出头换气,终于在第五次潜水时,看到了湖底黑乎乎的草绳,一圈一圈竟有三指之粗。
这绝不会是人随意丢在这里的,雨兰心猛地一跳,又在草绳周围搜寻了很久,没再发现其他东西,她把草绳放回去,悄咪咪地回了主殿。
确认了草绳还在,许嘉星冷笑一声,果然,那人没有冒险取走之前的陷阱。
望着雨兰湿漉漉地裹着毛毯,她道。
“本宫再交代你一件事,从今日起,你便守在宫内,若是有人行迹鬼祟,靠近湖边或者有外面的宫人靠近湖边,记下她们的样子,立刻来禀告我。”
她重重道:“若是能抓到那人,日后你便是云苍楼的第三个大宫女。”
第70章
不得不说升职的魅力是巨大的, 自打许嘉星说了升位的话,雨兰时刻精神抖擞,监测着宫里的一举一动。
桃桃坐在廊下, 咬了口青枣,嘴巴微停,皱眉看着手上咬了一半的枣肉,明明外表还是水分充足鲜活的样子,里面却干巴巴的泛着点若有若无的霉味。
许嘉星也渐渐察觉到这些细微的变化。
磕掉漆却迟迟不修的桌角,茶碗裂开的小口子,以及宫里越来越多的流言蜚语。
皇上已经足足两个月没有召见过她,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 这边的灶冷了,自然就去捧别的妃嫔。
许嘉星从云苍楼的侧殿走出, 她额头轻微有汗, 走起路来身形比之前几日轻盈许多, 回到房间,她吃着蜜饯青梅压下偶尔升起的不适, 由着红乌替她揉腿。
郑太医前日来把脉, 这次的喜脉已经足够清晰, 他终于也放下那颗悬在空中的心, “娘娘此胎甚稳, 只需每日早睡休息, 那些安胎药皆不必用。”
许嘉星也安心,问起了宫里另一个怀孕的女人,“孙美人的胎, 你们太医院可有记档?”
郑太医:“有的,臣去看过, 孙美人好静不爱走动,胎像也十分正常,但自三月起,传唤太医的频率便从每五日一次到了每两日一次,可记档并没有写明情况,开的药也只是些寻常补药。”
许嘉星心中便有了数,她道:“若是日后突然有人叫你去为孙美人看胎,你便以我为由拒了,千万不可前去。”
她从前便怀疑,孙美人与她无冤无仇,何至于用一个孩子来陷害她,尤其当得知她因为落胎终身不能有孕后,更加重了这层怀疑,后宫女人皆重视子嗣,孙美人若非是脑子有病,便必然是背后有人指使。
只是这回陷害她不成,那幕后之人会换个什么法子再来针对她呢。
她思考着,明芙愤愤的声音响起,“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明芙手上是个粗布的荷包,有半袋之数,她委屈道:“娘娘,现在尚宫局的人也太欺负咱们了,今日我去拿份例,他竟随便打发了个小太监,只给了这么个破荷包,还不足数!”
“后面去问,他却说分量是足的,是我自己掌错数了!”
明芙恨恨道:“那么多银子从我手上经过,我怎么会算错!”
许嘉星静静听她抱怨,明芙说得自己都口干舌燥,她凑到许嘉星另一边捏着腿,“娘娘,咱们去求皇上为咱们做主吧!”
许嘉星凉凉睁眼,“皇上为太后心思悲切,是不会进后宫的。”
“连在皇陵守灵的七王爷都要回来了,皇上已经恢复了。”明芙立即拿出证据,“前几日赵嫔和孟嫔娘娘还去承远殿伴驾了。”
她满怀希望道:“后日皇上和大皇子的生辰,谢妃娘娘请了旨,宫里必定会聚一聚。”
“娘娘不如那日求求皇上,皇上久不见娘娘,见面三分情呢。”
许嘉星不置可否。
明芙有些着急,但娘娘近些日子对她颇为冷淡,她不敢再劝,想了想,她扭头去唤了方嬷嬷。
方嬷嬷来得很快,她也持后日许嘉星面见皇上的想法,“奴婢思来想去,之前孙美人在咱们宫前受惊,皇上恐是有些误会,娘娘还是同皇上解释解释吧。”
许嘉星不禁笑了一声。
从前嬷嬷总要她谨记后妃之德,若是皇上在她这停留三日以上,便一刻也等不得地让那些依附她的妃嫔来分走一些恩宠,还要她把皇上送来的珍宝也赏赐给她们,做足了贤德的样子。
这会儿子皇上不来了,嬷嬷竟也会着急了,但那些受她扶持的嫔妃有一个来为她说话吗?
连最柔顺最恭敬的余才人,怕也有十日没来云苍楼了吧。
可笑她从前看不清,就算是那宫里最爱以贤德标榜自己的谢妃,也不见她把皇上往外面推,她在那里不伦不类地谦让,恐怕背地里多少人笑话她是个傻子。
她淡淡道:“本宫自有决断。”
方嬷嬷皱眉,娘娘怎么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还想要再说,明芙赶忙扶她往外走,娘娘最近嘴毒得很,嬷嬷再磨蹭磨蹭,指不定要被娘娘训成什么样呢。
挥手让红乌跟着下去,许嘉星望着窗户外高高的明月,月光皎洁却清冷,身边三三两两落着星子,是黑夜里最亮的存在。
许嘉星心里无比抗拒和皇帝相处,哪怕只是想着要与他共枕而眠,她的胸口就直犯恶心。
然而在冰冷的宫里,没有皇帝的恩宠,怎会平平安安舒舒坦坦地活下去。
嬷嬷指望她做个高高在上的贤妃,皇帝可以摆出来的敬重比缥缈无依的宠爱更长久,哪怕将来不是自己的孩子登基,新帝也得孝敬好一位严格自持的太妃。
许嘉星曾一度被嬷嬷的说法折磨,一边是皇上骤然翻脸贬斥后妃,一边又是皇帝对自己超然于外的宠爱,她深陷在对皇帝的爱慕里。
然而现在她的想法决然不同。
成安帝的命很长,上辈子,他好好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待了三十多年,放着现成的皇帝不靠,指望着那不知名目的新帝让自己安享晚年,简直是笑话。
她从盲目的感情里抽身出来,冷眼瞧着皇帝,无比明白这个人对女人的挑剔。
许嘉星一遍遍地说服自己,父亲好好的,许家也好好的,皇帝还没做出最让自己厌恶的事,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不能缩在云苍楼任人宰割。
只要再次踏进后宫,她就一定要做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让她的孩子一辈子尊贵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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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星决定赴宴,云苍楼小小的兴奋了一下,洒扫的人也卖起了力气,只是宫墙角落能干干净净,那些萎蔫的花与破损的物件,却无能为力,只能寒碜地立在那里。
明芙小心地抱着她刚摘回来的花挡住瓷瓶上的缺口,又被方嬷嬷呵斥着取下,太后过世没多久,怎能张扬地就摆上这么鲜艳的花。
许嘉星:......
她每日一睁眼看着她宫里的素净就很不习惯,想她还没进宫前,月江阁是多么奢靡温软,哪如现在,被嬷嬷布置地跟个尼姑的住处一般。
以后她必定要把这些东西都给扔出去。
在雨兰的侍奉下,许嘉星坐在了梳妆桌前,谢嬷嬷从屋外走进来,瞅着许嘉星乌黑散开的头发,伸手去拿桌子上的头油,“娘娘怎么没抹上桂花油,这头发要日日不缀的抹着,梳出来的头才好。”
许嘉星按住她的手,“放下。”
“桂花油厚重,本宫不抹。”
她叫过雨兰,指点着雨兰为自己挽发,雨兰手很巧,三两下就明白了许嘉星的意思,小心挽出了一个精致的惊鸿归云髻。
这个发髻落在许嘉星的头上,不显高调,反而衬得人脖颈修长,有仙人之姿。
谢嬷嬷微怔,看在这头发确实恰如其分,她没有再强求,转头拿起了桌上的脂膏,“今日是大皇子的生辰,娘娘作为她的庶母,打扮不可太艳丽,便用这款吧。”
许嘉星再次道:“不必。”
她亲手为自己涂上由桃桃做的,郑太医检验过的脂膏,脂膏细腻,没有重重的粉尘味,涂在肌肤上,雪白光滑。
一瞬间,谢嬷嬷晃然愣住,仿佛那个当初犹在闺帷里明艳骄矜的五小姐又回来了似的。
那时候的小姐年纪还小些,被叫起去永宁伯府,对她选的口脂极不满意,直接由着性子换掉,大太太也只笑意满满地纵着。
许嘉星从铜镜里看到谢嬷嬷站着发呆,轻轻用螺黛描眉。
谢嬷嬷这两年统掌了她的服侍妆容,她本是母亲送给姐姐的嬷嬷,由大的变成跟小的,总觉得自己临危受命,能做主子的主了。
她哼笑一声,“这里无需你伺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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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华殿里,宫人们脚步匆匆,轻巧地布置好每一处位置,皇帝新年后第一回 合宫夜宴,多少娘娘小主等着这天呢。
“柔嫔姐姐,大皇子呢?”孟嫔坐着轿辇第一个先到,她背后夏知灵跟着冲柔嫔行礼。
柔嫔坐在太华殿上首侧位,皇后不在,今日便相当于是她的半个主场,“皇上下午把照儿叫走了,晚上带着照儿亲自同来。”
“大皇子与皇上同月同日出生,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没这个福气呢。”
孟嫔摇着扇子坐下,夏知灵巧笑倩兮,也恭维道:“昨日皇上便去了娘娘宫里,现下又带走了大皇子,皇上待柔嫔娘娘真好。”
柔嫔笑了笑,“宫里好容易聚上一回,妹妹快入坐吧。”
后妃们其乐融融,每日都赶着对柔嫔说句吉祥话,有的人眼神还落在戚昭仪身上,盼望着她的女儿过生辰时也能得皇上恩准,热热闹闹庆贺一场。
许嘉星在人到了半数时赶到了,她一进殿,众妃们说笑的声音立时少了一大半,神色莫名地看着淑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穿得可真花枝招展,生怕皇上看不到她吗?”
她们窃窃私语,诋毁的话一说出口,也泄露了隐藏其中的羡慕嫉妒,还有某些人的错愕。
本等着看淑嫔冷落的笑话,谁成想她跟从前受宠般一样装扮,甚至,更高调了,要知道当初她最受宠的那些时日里,也是规规矩矩,不曾穿这些新奇的衣裳。
“她衣袖的褶子还真听好看,走起路似有若无,甚是灵动,是宫里哪位绣娘新做的吗?”
说着说着,她们便把话题拐到了许嘉星的衣服上。
“没听说啊......”
明芙格外高兴,她耳朵灵,听到那些话还悄悄告诉许嘉星,与有荣焉道:“娘娘,您今日选这件衣裳真是对了,看她们还打听是谁做的呢。”
许嘉星老神在在地坐在位置上,余才人坐在大殿边上,想过去行礼,见着大家对许嘉星不错眼的诸多谈论,最后也放弃了。
酉时,皇上穿着明黄的锦纹龙袍,牵着小小的大皇子一步步走上台,他看着瘦了很多,想来是真真切切为太后的去世悲恸。
“都起来吧。”
皇上一到,万寿宴则顺利开始,宫人们一道道传着热菜,乐师们轻柔伴乐。
大皇子最灵秀,他第一个跑到殿下,跪在地上给皇上磕了三个响头,“儿臣祝父皇万寿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