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冷道:“我要出宫。”
成安帝皱眉,这弟弟囫囵个儿地回来他本来极为高兴,可自他进宫后便处处如同刺头,成安帝自认已经多番忍让,可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却让他着实难办。
成安帝觉得自己耐心都快在他身上用完了,张口便想提点几句,纪太后直接打断他,如珠似宝地问着男子:“怎么了?是宫里让你不舒心吗?”
她哽咽道:“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说,母后一定成全你。”
纪太后发丝微乱,眼里满满的疼爱和乞求,“晗儿,别再离开母后了。”
这个自称母亲的女人脆弱如紧绷的琴弦,仿若只要自己说句不,她便能离开吐血昏厥,男子手指微蜷,最后道,“让我的下属进宫。”
他不再提要走的话,纪太后便心满意足,越过成安帝,直接下了懿旨,又道,“你的宫室早就修缮好了,便让他先住在那儿可好?”
纪太后凝视着男子,看得出他是个不轻易接近人的性子,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袖角,见他没拒绝,欣喜道,“外头热,你吃了吗?和母后一起用点吧。”
看着两人并肩朝餐桌前行走,被无视个彻底的成安帝摸摸鼻子,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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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武被按着接旨的时候还懵着,看着之前眼睛还长在顶上的侍卫们这回尊敬的模样,他顿时明白发生了何事,长长地舒了口气,摆手让袁老板回去继续看店,自己揣着银票跟着侍卫们走进了明黄的皇城。
“这位大哥,我这次进去,住哪儿啊?”
侍卫拱手行礼,“太后娘娘有旨,周公子住在七皇子的青霄宫。”
青霄宫,是前殿的一处宽敞的宫殿,原本是小皇子们午间歇息的地方,新帝登基后,直接重新扩建了两倍,现下空着无人居住。
原本这宫殿给谁大家并不知晓,但如今太后说是七皇子的,那便就是七皇子的。
饶是已经过惯了富裕日子,周武仍旧被皇宫里辉煌震惊到,放下桌上一千年前的金樽,周武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老大,呃不,七皇子什么时候来见我啊?”
侍卫:“这属下便不知道了,公子耐心等着吧。”
皇宫深深,没人带路周武也不敢乱走,把青霄宫逛了个遍,吃完了一桌子山珍海味,在月亮升在黑黝黝的天上时,七皇子终于回来了。
“老大!”
周武连跑带蹦地凑到男子边上,打听起了今日所发生的事,男子三言两语地回答,周武也拼凑出了个完整的故事,他咂摸着嘴,“没想到啊,我随便认个老大,就是个皇子。”
他冷不丁一笑,“还是皇上的亲弟弟。”
周武可机灵着呢,今天下旨他进来的是太后,皇帝在太后面前都要矮一辈,如今太后把老大当眼珠子似的疼爱,那他们岂不是能在大宴横着走。
“老大,以后,你就叫萧沉晗了?”
男子一张脸冷然道,“我是来见桃桃的。”
此话一出,周武躁动的兴奋瞬间冷静,他围着萧沉晗转了好几个圈,突然道,“老大,你没把你进宫是来找女侠的事告诉皇上吧?”
萧沉晗眼神落在了周武脸上,没有说话,周武急道,“老大,你哥现在可是皇上,让他知道你喜欢女侠,肯定要逼女侠嫁给你。”
他看着萧沉晗陡然凌厉的眼眸,快速道:“女侠性子那么刚,逼她嫁人,那不是让她讨厌你吗!”
萧沉晗的手瞬间捏紧,‘讨厌’,哪怕只是可能,这两个字也让他难以承受。
周武赶忙道,“老大您放心,女侠当年对你那么好,必然也是想你的,可你们毕竟多年未见,感情还是要循序渐进。”
他明明一个单身汉,却有种操心儿女的惆怅,“无论如何,至少现在,别让皇上知道。”
见萧沉晗不再像刚刚那样紧绷,周武问道:“那今日,您见着女侠了吗?”
萧沉晗缓缓摇头。
明明人已经在皇宫,他却莫名地,近乡情怯了。
“我不敢。”
周武心中讪讪,强悍如老大般的人物,对着女侠却是一步也怕踏错。
萧沉晗低低道:“桃桃让我写信,我没写。”
离开后的每一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桃桃,然而他不敢与桃桃联系,他怕那些人循着那些信,找到桃桃,伤害她。
这样想法,在薛家因他满门被灭后,更加刻入骨髓,在师傅费尽全力把他救回后,这个念头甚至更进一步,他不敢再打听桃桃的消息了。
于他,桃桃的平安远远胜过折磨的思念。
去年,在他终于灭掉最后一波跟踪他的杀手后,他终于肯放心踏进京城,然而当他寻到当年的许家,现在的宰相府,得到的却是桃桃已经进宫的消息。
不待他想办法,他又发现了有人在找他,果断离开京城后,萧沉晗带着他们绕了无数个圈子,终于确认这回的跟踪不是灭口,而是找回,得知他可能是七皇子,萧沉晗模糊的记忆浅浅地闪回。
女人温柔的呓语,冰冷的皇宫,熊熊的大火。
他能确定自己就是那个失踪的皇子,周武当时兴奋地拍桌,这不是见女侠的好机会吗。
当时他也这么想,于是不再躲藏,坐在了皇室马车上,摇摇晃晃回了京城。
可到了,他却不敢就这么去见桃桃。
“她会不会忘了我?”
周武囧囧地听着从来冷静自持地老大反复地纠结,果断道,“老大,咱们不是去镇国寺问了吗?女侠每年都去,每回都没找着你的信,肯定没...没...忘......”
萧沉晗睁着清冷的眸盯着他。
青霄宫,周武蹦着惨叫的声音一声声响起,“老大老大,定计划定计划,慢慢来,女侠一定原谅你。”
“唉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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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今日又去承远殿侍寝了,看谁还说我们娘娘要失宠!”云苍楼里,二等宫女绿腰冲着地上洒水,这个月皇上少来云苍楼,言语间对娘娘也是淡淡的,外头的人可会见风使舵,绿腰去端膳食时总能听见人窃窃私语。
“小声些,晚上是明芙守宫,被她听见了少不得你一顿罚。”
绿腰连忙捂住嘴,左右看看,同屋的宫女红乌拉着朝回走,“明芙本就生气今日娘娘要了雨兰没要她,你还敢说这些话。”
绿腰嘟嘴,“我这不是忘了吗,平日都是明芙陪着娘娘的。”
她捶捶腿,从窗边望向主殿旁的右耳房,好奇道,“你说,同样都是大宫女,怎么只有桃桃没有陪娘娘侍寝承远殿呢。”
“难道娘娘忌惮她?”
绿腰想了想桃桃水灵的小脸蛋,煞有其事,要不是穿得衣服首饰太普通,宫里好些娘娘都不一定能有桃桃好看。
红乌铺着被子,“傻丫头,还忌惮?真看不出来吗?那是娘娘心疼她呢。”
“宫里人人各司其职,有嬷嬷在谁也不敢一刻怠慢,可你看哪怕是嬷嬷也不对桃桃斥责半句。”
红乌已经二十三岁了,若是可能后年就能出宫,她提点道,“若是我猜得不错,桃桃才是这里头最受娘娘信赖的,多半是打算跟着娘娘享着清福混到二十五六,再送她出宫。”
绿腰听得津津有味,红乌姐姐每句话都那么极有道理,“依我看,明芙掐尖爱出头,领份例领赏赐都走在前头,那才是娘娘该防着的。”
主殿左耳房里,明芙锁好门,对着镜子轻轻抹上她偷偷存下的口脂,雾蒙蒙的铜镜里,她的脸模模糊糊,想着娘娘寝殿里清晰可见的水镜,明芙咬咬唇。
皇上好容易召见娘娘,她高兴不已,却为着桃桃一句,明芙快要来葵水了不方便,娘娘便换下了她,改带雨兰出去。
明芙瞪着右耳房微亮的窗户,暗恨不已,她的葵水来得很准,虽说就是最近,可的的确确不会提前,桃桃这是故意让娘娘撇下她的。
从前桃桃心里只知道吃喝,慢慢让她忽视了,皇上这般英俊年轻,多情温柔,哪怕是个傻子,也说不得会动心。
她紧紧握住双手,该想个办法,让娘娘知道这丫头的野心。
屋里,翘着腿吃西瓜的桃桃忽然不停地打起了喷嚏,揉了揉鼻子,桃桃纳闷道:“谁在背后念我?”
她身体棒棒的,才不会生病呢。
又吃了一大口西瓜,桃桃擦手拿起了话本子,这是娘娘之前说漏嘴,给皇上讲了好几个无厘头的话本,逗得皇上专程让人从民间搜罗了几十本话本子,这般‘不高贵不符合身份’的东西,被嬷嬷知道后一并罚没,全归了桃桃。
看着上面苦苦求学的秀才郎先是碰上了美艳贤惠的狐妖姑娘,法力高深的狐妖卸下一身修为,把秀才照顾得妥妥帖帖,又卖掉自己皮毛凑齐了进京赶考的费用,感动的秀才郎信誓旦旦,直道只要中举一定回来娶她。
三月金榜,秀才成了状元郎,被皇上指了公主要嫁,新出炉的状元郎面露痛苦,言说家里已有定亲的姑娘,不能弃之不顾,皇上感念其恩义,赐狐妖为平妻,只可惜,新婚夜里,美貌的狐妖被法力高深的和尚一眼看出原型,一棒子打死,状元郎不可置信下抹抹眼泪,欢欢喜喜地和公主共结连理了。
呸,做梦的臭秀才。
桃桃哼哼道,信誓旦旦,“和尚才不会棒打鸳鸯呢。”
第63章
夏阳酷暑, 哪怕已经一更天了,宫里还是深深的燥热,蹭着承远殿前微微透出的凉气, 雨兰扬着笑道:“嬷嬷,这个给你。”
与她一同守夜的是何嬷嬷,专门负责记载依譁彤史,何嬷嬷天生没个笑脸,宫里的妃嫔忌讳着她是太后亲指,尽管她对所有娘娘都是疏离的态度,面上也都不曾怠慢。
“天气热蚊虫也多,这是药膏是我们宫里人人都有, 对这些蚊虫驱散效果极好,嬷嬷只管拿着用。”
雨兰谨记着方嬷嬷的教导, 不会刻意讨好何嬷嬷丢了淑嫔娘娘的面子, 但看着何嬷嬷面无表情地拍蚊子, 雨兰直觉这是个好机会。
看着雨兰周身蚊虫避之不及的样子,何嬷嬷动动手指, 还是接了过来, 药膏放在一个普通的木盒上, 看着确实不是什么过于珍奇的玩意, 何嬷嬷挖出一点, 淡淡的草木气息在鼻尖萦绕, 不会太过刺鼻冲撞贵人。
“多谢姑娘了。”
享受着蚊子自动远离,何嬷嬷听着殿内还没停下的动静,她舒缓了腿脚, 提前在彤史上落下了个时间。
雨兰扫见了嬷嬷的动作,微微舒气, 摸了摸怀里还剩的两盒药膏,感激起了桃桃贴心制作的驱虫膏。
谢天谢地,这药膏已经让她成功和承远殿第三个人打上交道了。
翌日,好心情的皇帝早早地起来上朝,雨兰服侍着将醒未醒的许嘉星,几人冲着皇上的背影福身一拜。
“娘娘,咱们在承远殿用些早膳吗?”
雨兰为许嘉星簪好头发,小心问道,皇帝从昨日起便总是兴冲冲的模样,今早特意命了御膳房备上了吃食,能被皇上发话留在承远殿用膳,可是极有面子的事呢。
许嘉星浑身乏着,皇上昨晚动作不轻,过分得很,偏偏何嬷嬷一反常态地没叫停,她这会儿实在太累了。
她摇摇头,“不吃了,先回宫。”
在承远殿要处处紧着神,还是赶紧回云苍楼好好睡一觉更吸引许嘉星。
初晨阳光已经冒头,雨兰支开伞扶着许嘉星走出承远殿,坐上了辇车。
到云苍楼时,天色已经大亮,许嘉星一下轿辇便直奔宫室,方嬷嬷连忙跟上去,瞅着许嘉星脸上困乏的表情,方嬷嬷又喜又忧。
问清昨晚的情况后,方嬷嬷拦住了往床榻爬的许嘉星,“娘娘快醒醒神,太医马上就到,把完平安脉了再睡。”
许嘉星还没缓过神,略思索了会儿,“今儿不是请平安脉的日子啊。”
方嬷嬷倒了杯清茶,哂笑道,“娘娘先喝口茶,明芙,把屉子上的桂花糖蒸栗粉糕端来,给娘娘尝尝。”
那头太医果然来得很快,冲着许嘉星请完安,他隔着绢帕落在了许嘉星手腕上,片刻后,他笑道,“娘娘一切安好。”
许嘉星习以为常地点点头,转身回了卧房,方嬷嬷听着这话,递给了太医一封金纸,“吕太医,这,这娘娘既然一切都好,为何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