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双手攥拳,很多时候他想,许明舒要不是宸贵妃的侄女就好了。
他们一早便能毫无顾虑地在一起,宠她爱她。
夜里的凉风吹来,带着寒意。
萧珩肩头一沉,目光下移见自己身上多了件披风。
裴誉站在他身后,面色沉沉。
萧珩没回头,开口道:“户部的事查的如何了?”
裴誉将右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应声道:“证据确凿,只待时机。”
萧珩嗯了一声,“如今你也快大仇得报了,届时我会重审西北兵败旧案,还你师父一个公道。”
“多谢殿下。”
裴誉手掌在刀柄上打磨,神色有些犹豫。
“有件事,属下不知如何开口。”
萧珩侧首看他,“什么?”
裴誉低下眼睫,“先前殿下叫我查当年宫中消失了的程贵人的事有了眉目,属下已经找到了当年曾服侍过程贵人的宫人。但是......”
“但是什么?”萧珩有些着急,忙追问道。
对于他生母程贵人的事,他一直心中存疑。
满宫都说程贵人是因病去世,可因病去世的妃子怎么会连尸身牌位都留不下。
这些年,他自己偷偷给他生母设了牌位,却也一直没放弃查询当年事的真相。
裴誉微微蹙眉,几经犹豫还是道:“我的人在永州一带打听到了有人曾是当年服侍程贵人的宫女,她当年装疯卖傻才逃过一劫,后来改了名字留在永州。”
萧珩面色微沉,“人呢?”
“属下本想将人带回来,但中途叫人抢了先,我们到时人刚咽了气。”
萧珩咬着牙,冷冷道:“谁干的。”
裴誉唇间微动,“靖安侯。”
萧珩一怔,随即听见他道,
“靖安侯似乎一早就察觉殿下在查当年的事,所以赶在我们之前,将线索都斩断了。”
“他兴许,是为保宸贵妃。”
......殪崋
重月楼的小厮早就已经默默地将闲杂人等尽数遣散,退至楼下。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顶楼,平日里无论是俯视京城夜景还是赏月位置都极佳,故而非寻常人家能够预订。
彼时,许明舒站在邓砚尘身后。
即便她一直低着头也能感受到萧珩的目光透过邓砚尘,笔直地落在她身上。
场面顿时如死静,七八个亲卫将他们团团围住。
邓砚尘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拎着的包裹,平静道:“七皇子,你屡次纠缠于吾妻究竟何意?”
萧珩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目光再次越过邓砚尘看向许明舒:“我想同你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话,可你见了我就跑。”
他朝许明舒伸出手,又道:“小舒,我没有恶意,我的话还没说完。”
许明舒平静道,“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萧珩半晌不语,良久后他上前半步沉声道:“小舒,别再欺骗自己了,同我一样,你也是记得的。”
许明舒闭上眼,萧珩今日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对她的试探,她谨慎小心地回应着,却不想在这个奴婢这里露了马脚。
奴婢......
许明舒猛地睁开眼,她认识这个奴婢是因为当初大婚之后,萧珩抬了她做妾室。
先前在慧济寺时,萧珩的对前世的记忆还至停留在他们定亲之前,难不成这段时间他已经将他们之间过往的所有恩怨纠葛都记起来了?
许明舒侧身,对上萧珩黑沉沉的目光。
他面上一片了然,像是已经猜透她心中所想。
萧珩站在那儿望向她,双目猩红,像是疲惫至极。
“我最近又陆续想起了一些事,好像猜到了你抗拒我的原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同你解释,好吗?”
他微微侧首,看向邓砚尘一字一句道,“我想,很多事你也不愿意让如今的他知晓。”
第75章
许明舒心口一凝, 她侧首看向邓砚尘,见他依旧挡在自己身前并没有被萧珩的话所影响。
许明舒周身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
一开始, 她只是诓骗他说自己做了一个梦,
邓砚尘没有多言,也将此事信以为真。
可如今萧珩咄咄逼人, 就是因为心里的笃定早已经七八分了, 急于当着许明舒的面去证实。
她要怎么同邓砚尘解释?
试问哪个正常人能相信前世今生,鬼神怪力的说法。
可若不是这样, 她又怎么说得清同萧珩之间的那些恩怨纠葛,平心而论她敢让邓砚尘知晓吗?
他的未婚妻曾是别人的妻子,曾与别人同床共枕, 曾为了别人同他不断争执。
许明舒闭上眼, 前世邓砚尘落寞的表情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两辈子, 他为了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却在欺他,瞒他、哄骗着他。
萧珩说,他想和她解释清楚。
可最该听她解释的, 是邓砚尘才对。
许明舒深吸了一口气, 抬眼看向萧珩:“就在这里说吧。”
终究是要让邓砚尘知晓的, 她不想再让他觉得自己同他之间有不可言说的秘密隔绝着。
她拍了拍正正的手臂, 轻声道:“你先下楼等着姐姐。”
萧珩微微一怔, 转念想他有什么可顾虑的。
那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进东宫的太子妃,是他的妻, 他们之间多余的那个人是邓砚尘才对。
萧珩摸索着指间的白玉扳指, 神情显得有些紧张,“我从前一直疑心, 我母亲是因宸贵妃娘娘而死。”
那时的他猜测是宸贵妃缺少子嗣傍身,皇帝不愿心上人备受争议,才杀母夺子极力促成他认宸贵妃为母。
即便后来他意识到,宸贵妃在此事中并不知情,可他与他母亲一切惨淡经历也还是同宸贵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萧珩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心中的芥蒂。
他薄唇微微发抖,双目间的血色变得愈发重了,看向许明舒小心翼翼地道,
“小舒,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和宸贵妃娘娘在此事中并不知情。是我错了,这么多年辜负了宸娘娘的悉心照顾,也辜负了你的喜欢。”
许明舒心如鼓擂,手指死死地揪住衣袖,萧珩的解释在她眼中早就已经无关紧要,此刻她担心的是邓砚尘。
他就站在她身前,彼此衣衫相互触碰着。
近在咫尺,却又好似隔着千丈远。
许明舒甚至没有勇气抬头去看他是何神情,良久,温热的指尖拂过她的衣袖。
邓砚尘拉起她的手,同她十指相扣,许明舒猛地抬头,对上他那双柔情似水的眼。
他什么都没有说,无论是质问,还是责怪。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牵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怕。
清风拂面,再次吹走了她心中的恐惧与阴霾。
许明舒抬起头,平静道:“说完了吗?”
“没有!”她眼底的波澜不惊让萧珩感到害怕,
“成亲之前,我派过去的人打探到了当年服侍我母亲的宫人住处,可我的人赶到时,宫人已经被靖安侯杀害,连同着诸多线索都被斩断。”
一语未发的邓砚尘在此时也有些惊讶,他侧首同许明舒对视,道:“侯爷?怎么会?”
许明舒脑海中飞速思索着过去,依稀记得自皇帝赐婚以后,她爹爹的确变得愁眉不展。
那时,她爹爹曾同她语重心长地讲,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决定就是同意你姑母入宫。
这样的错事,他不想再面临第二次。
当时的她误以为是许侯爷对这桩婚事不满意,为此还多次在他面前夸赞萧珩。
如今想来,应当是爹爹对其中缘由有所了解,不愿看着她姑母和她一个接着一个的身陷泥潭。
所以赶在萧珩查清真相前,亲自动手解决麻烦。
没成想,还是叫萧珩发现了。
许明舒道:“所以,你因此记恨上了我父亲,在他同敌军厮杀筋疲力尽返程时,派人行刺。”
萧珩面上满是惊恐,显然对她的话始料未及。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明舒能说出这番话必定是发生过的事实。
可他不记得,后续的许多事他还没有彻底想清楚。
他用力的敲打了几下自己的头,同裴誉在慧济寺交手的那天,他跌落山脚再次磕伤了后脑,一连昏睡了几天。
醒来时,许多破碎的记忆在他脑海里闪过。
萧珩尚未来得及整理思绪,皇兄萧琅便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