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终究是她害了父亲母亲,害了靖安侯府。
见她神色变化,邓砚尘歪着头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许明舒回过神,摇了摇头,却依旧心神不宁。
这让邓砚尘有了一瞬间的挫败感,他缓缓伸出手,用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下她的面颊。
少女肌肤光滑有弹性,触感温热柔软。
肌肤相触的那一刻,邓砚尘似乎觉得自己着了魔,有些不忍收回手。
他试探着一点点将整个手掌贴在许明舒脸上,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抚摸着,那双明亮的双眼似乎在此时含上雾气。
许明舒抬头看他,一时间万籁俱寂,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邓砚尘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再不收手就失礼了。
可刚一有退缩的动作,那姑娘伸手紧紧地抓住了邓砚尘的手掌,将他拉进自己怀里。
随即,柔软的双臂小心翼翼地穿过他的腰身,似乎是想避开他的伤,环抱住了他。
两颗疯狂跳动的心避无可避,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谁的心跳声更剧烈了些。
许明舒埋头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清爽的味道,过了很久,才闷声道:“能不能等我及笄,你就来提亲?”
第49章
温热的掌心自许明舒脊背上抚过, 随即她听见邓砚尘在自己耳边轻笑出声,
“许大人,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恨嫁啊。”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京城东街上依旧人声鼎沸。
邓砚尘就坐在自己身侧, 同她十指相扣,就像来时那般。
许明舒盯着邓砚尘握着她的那双修长却满是结痂的手, 无需再用眼睛去看也能猜想到那身单薄的袍子里, 少年挺拔的身躯遍体鳞伤。
朝廷内忧外患接踵而至,过不了多久, 他们就会再次面临分别,像从前一样等待着一年一次的相见。
过往年少不识等待的滋味,如今看着眼前的邓砚尘, 她胸腔内涌上一阵酸涩委屈。
他们能好好在一起享受独处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可许明舒又没办法放松心弦任由自己耽于情爱。
上一世身边人的悲惨遭遇不断提醒着她, 要尽自己所能改变这一现状。
而邓砚尘,他心中也有着广阔天地,有着尚在北境御敌他同生共死的兄弟。
再等等吧,许明舒。
她在心中暗自宽慰自己, 不能心急。
只有这一切结束了她和邓砚尘才能过上真正安稳的生活。
许明舒侧首看向车窗外飞逝的景象, 突然道:“慢一点。”
马车放缓了行驶的速度, 邓砚尘扭头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许明舒摇摇头, 没有说话。
和心爱的人独处的时光里, 她恨不能回去的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哪怕是走到天荒地老, 海枯石烂, 永无尽头。
邓砚尘侧首看着少女安静的侧脸,柔顺的长发, 内心生上一阵柔软。
若说这几天来天一直挂念着战事心神不宁,可在看见许明舒时不知怎么的便平静下来。
身边人常常夸他年少稳重,行事谨慎。
只有邓砚尘知道,其实那不过都是他故作云淡风轻的伪装而已。
他和所有人一样,会害怕,会恐惧,会陷入技不如人的自责。
铁锤砸向他面门的那一刻,他抬起长枪抵挡,两者碰撞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刺鸣声。
巨大的重量压得他双臂控制不住的颤抖,枪身弯折时,那一刻心脏剧烈的跳动着,那种无力感就像当初同裴誉比试拼尽全力仍伤不了他分毫一般。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来许明舒曾经同他说的那句话。
有失败的经历,亦有重振旗鼓的坚毅。
回来的日子,午夜梦回他都会梦见北境开阔的草原上血肉模糊的玄甲军将士尸身。
梦见呼啸的北风伴随着乌木赫蹩脚的中原话,朝他道:“小子,你不是我的对手,去叫你们侯爷过来。”
然而此时,他坐在许明舒身侧,牵着她白嫩的手心里却是难得的平静。
他对那个叫做“余生”的字眼实在是太期待了,开始不断想象等他上门提亲,待他三媒六聘正式将她带到自己身边的日子。
这份憧憬让他再一次生出了所向披靡的勇气。
枪没有了,重新再做一把便是。
他的月亮只有一个,经不起他彷徨犹豫。
风微冷。
许明舒吸了吸鼻子,能感受到邓砚尘手上传来的滚烫热度。
邓砚尘侧首看她,见她半晌不说话柔声问道:“有心事吗?”
许明舒抬眼看向他,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不会是什么秘密吧,” 邓砚尘笑了笑,眉眼弯弯:“我能知道吗?”
许明舒坐直身子放松了下紧绷的双肩,道:“不是什么秘密,我就是在想怎么处理四叔的事。”
萧珩抵达苏州已经四个多月了,凭他的能力查清楚一桩旧案不是一件难事,更何况又有邓砚尘提供给他诸多线索。
此案牵扯极大,他不会如此草率地的结案,必定会带着证据回京同太子商议。
若是能在此期间寻个机会,赶在问责户部之前让她四叔彻底摆脱这件事,兴许后续四房被锦衣卫抄家之事便可杜绝。
“明舒。”
邓砚尘轻唤她。
“有件事,我需得提醒你。”
许明舒抬头,问道:“什么。”
“这些年因为拨给前线的粮草问题,玄甲军同户部积怨已久,这件事由侯爷出面劝解你四叔,恐怕不妥。”
许明舒猛的抬起头,她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忽略了。
虽说靖安侯府上下和睦,母慈子孝,兄友弟恭。
但她父亲和四叔毕竟不是一母同胞,亲兄弟都得明算帐,更何况是同父异母。
这些年来,户部尚书刘玄江仗着自己是皇帝心腹,女儿又在宫中与宸贵妃平起平坐,行事多为放肆,也逐渐不将靖安侯府放在眼中。
凡是涉及玄甲军军饷问题总是一拖再拖,前线将士常常要受缩衣减食之苦,他却常常以国库空虚,江南旱涝,兴修皇陵为借口对军饷一再拖延,自己背地里却是捞的盆满钵满。
时间久了,两方弹劾的折子接二连三的递交到朝廷上。
一个上告户部存心拖延,一个控诉靖安侯仗着功劳行事骄纵。
她四叔尚在户部任职,这件事由她爹爹出面的确不妥。
许明舒忙道:“你说的对,我差点把这一层忘记了。”
邓砚尘道:“此事尚有周旋的余地,你不必太心急。”
少年望着她的眼神,竟是无限的温柔与包容。
许明舒似乎有那么片刻,对上邓砚尘的目光时,心跳没出息地漏了一拍。
风微冷,到达靖安侯府门口时,天已经彻底暗下来。
邓砚尘扶了她下马,笑着嘱咐她:“你先进去吧,我看着你走。”
许明舒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是怕同自己一起进门惹来些不好的非议。
他总是这样,什么事都做得仔细认真,想得面面俱到。
许明舒静静地回视着他,问他:“你什么时候准备离开,记得提前告知我一声。”
邓砚尘一怔,笑了笑道,“好。”
丽嘉 ……
朝廷收到许侯爷的文书后不久,光承帝派人前来慰问黎将军的病情,并且同意了许侯爷提出组建长枪精锐部队的请求。
但关于玄甲军分营的兵权问题,光承帝却避而不谈。
许侯爷去邓砚尘院中寻找他时,看到盛怀正在给一匹模样俊秀的马梳毛。
他随口问道:“这是做什么?”
盛怀道:“回侯爷的话,这个是邓公子送给姑娘的马。”
许侯爷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明舒对骑马这件事感兴趣。
世家出生的姑娘,每每出行都是乘坐马车。
但他们家中毕竟是武将出身,许明舒若是想学骑马,许侯爷也并不觉得有多惊讶。
他点了点头,朝盛怀道:“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邓砚尘如今住在侯府的房间靠近武场,是从前许侯爷练功午睡时留脚的地方。
这个房间并不大,自邓砚尘住进来后就成了他专属的房间,府中人也时时过去洒扫。
房间内书椅桌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除此之外并没有没有其他的陈述,显得房间单调又朴素。
书案正上方那面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红色的花一簇一簇的盛放,茂盛又艳丽,同这房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许侯爷忍不住打量了那幅画许久,不知怎么的他越看越觉得画上的图案像是许明舒曾经经常画的山茶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