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了拍身边的裴誉,小声道:“你回去府上将今日之事告知我爹爹一声。”
僵持中,沈凛握着剑越过身边众人,喝道:“叫人备马,整顿兵马随我去北境。”
邓砚尘闪身拦住他面前,沉声道:“沈夫人,您不能去。”
沈凛毫不犹豫地大力推开他,“滚开!”
邓砚尘锲而不舍再次拦住她,不断地后退着安抚道:“沈夫人,你冷静一下,你冷静一下您不能这样就过去。”
沈凛冷静不了,此时此刻周遭的一切声音她根本没办法听进去。
她头脑中只有一件事,她要带黎瑄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能在像她父兄一样,消失在茫茫大雪中尸骨无存,只留下个衣冠冢供后世之人怀念。
念头一经产生,沈凛心中的恐惧催促着她一刻都不能多等了。
她企图再次越过邓砚尘迈出府门,然而这一次,面前的这个一向在她面前恭顺的少年牢牢地挡在她门前,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不过几年的时间而已,那个当年被黎瑄带回来的,又瘦又小的男孩如今已经高出她大半个头,张开双臂时,她几番挣扎竟没办法成功越过他。
沈凛抬眼,锐利的目光死死地望着他,“再怎么说,你也是将军府的养子,黎瑄他对你有养育之恩,如今他出了事你百般阻拦,究竟意欲何为?”
邓砚尘叹了口气,沈凛这个人虽是无心之举但说出的话总是叫人觉得尖锐刺耳,他见怪不怪。
只安抚道:“沈夫人,黎叔叔出了事我心里也很是担心,可正因为他现在情况未知我才不能叫您这般草率的奔赴前线,若是您再出了什么事,我没办法同爹娘,同黎叔叔交代。”
“我的事不用你管!也无须你同谁交代!”
沈凛拔剑出鞘,径直地对准了邓砚尘,道:“我再说最后一次,给我让开。”
见状,许明舒跑上前张开双臂挡在邓砚尘身前。
“沈姑姑,别,你冷静一点!”
沈凛怒喝道:“你叫我怎么冷静!”
“小舒,”沈凛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道:“你若是还当我是你姑姑,就带着这个小子走远点!”
“阿凛!”
尚未等许明舒开口,身后传来一声威严的喝止。
许侯爷大步迈进府门,眼神扫过面前乱成一团的众人后,笔直地盯着沈凛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胡闹!”
“我胡闹,”沈凛咬着牙颤抖道:“我救我的丈夫怎么就成了胡闹了?”
许侯爷上前几步,站到她面前语重心长道。
“阿凛,你从前也是担任过主将的,用兵不可操之过急的道理难道你不懂?”
许侯爷看向她周身的打扮,还有右腿防止磕碰刻意绑着的厚重护袋。在嘴边的话打了个转,还是忍了回去不想触及她的伤心事。
只道:“阿凛,黎瑄担任一方将领并非三两天的时间,他有应对风险保全自己的能力,你这般冲动行事就算赶过去了若是落入敌人陷阱,岂非给他再添负担?”
沈凛听了他的话,一连冷笑了好几声,手中的剑脱手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她无力地蹲下身,双手不断捶打着自己的头,道:“那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难道要我一个人就坐在府中等吗,就留在这儿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吗?”
她越说越崩溃,颤抖道:“当年父亲,兄长同蛮人那一站,你们也是叫我等,等不到了侯爷!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等到啊!”
“侯爷你上交了兵权,小杜在沿海一带没办法傅赶过去支援。就算请示朝廷,等内阁商议出策略皇帝做决定,文书到达兵部手里至少也要三日,你叫我怎么办,叫我怎么办啊!”
许侯爷看着蹲在自己身前满是泪水的沈凛,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安慰于她。
黎瑄的事情只是沈凛派人打探回来的消息,没有确凿的书信证实黎瑄的确是在北境落入蛮人围困。
皇帝疑心深重,即便他此时进宫面见圣上,请求暂领兵符前去支援,空口无凭的皇帝必然不会同意。
僵持中,一个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
“我去吧。”
邓砚尘低着眼睫,幽幽开口道:“我去吧。”
“我在玄甲军中没有军职,此番带着沈国公留给沈夫人的亲兵前往支援,陛下会看在国公府以及沈夫人救夫心切的情面上,不会计较,更不会因此连累侯爷。”
第45章
入秋后, 苏州的雨接连下个不停。
一晃离京数月,萧珩调查的案子再次陷入僵局。
他手中虽已经掌握了新线索可以证明,吴知县并非如当地县衙说的那般遭山匪打劫, 在挣扎中失去性命, 更是有着遂城县官员同当地山匪勾结的证据。
然而尚未等到他同崔御史将嫌疑人关押审问,经衙役禀报, 遂城县的宋主簿于前一晚吊死在卧房里, 并在桌上留下了认罪书。
信上将宋主簿谋杀吴知县一事交代详细,起因是宋主簿在遂城县担任了近十几年的主簿, 多年来事无巨细的打理着遂城县的大小事宜,虽未有知县之名,承担了知县之劳。
兢兢业业在此操劳了半生, 却一直没有高升的机会。
对这个刚刚考中进士不久, 就被派遣至遂城县担任新知县的吴知县心怀妒忌, 起了妄念,私下勾结山匪取他性命,伪装成因打劫同山匪厮打而死的假象。
而萧珩在山中缴获的那几箱子带着官印的银子,便成了证明宋主簿谋杀吴知县的罪证。
萧珩握着宋主簿的认罪书, 请人再三查验, 确实是他本人字迹无误。
当天夜里, 苏州知府荀柏现身于遂城县县衙。
荀柏拜见过萧珩和崔御史后, 当着众人的面请仵作验尸。
经仵作检验, 人的确是死于窒息,脖颈处勒痕明显且身上并无外伤。
荀知府将从宋主簿家中搜罗出来的一应罪证摆放在庭院内, 供人检验。
证据确凿, 做实了宋主簿勾结山匪谋害新知县性命的罪名。
想来是因为朝中皇子同都察院御史前来遂城县查案,宋主簿担心自己做出的事情败露, 惊恐受到责罚,赶在尚未审讯之前悬梁自尽。
荀知府当即将此事结案,拟好文书呈给崔御史,同萧珩和崔御史御史说了许多奉承感激的话。
言语间企图催促着他们带着文书返京的意思愈发明显。
无奈,萧珩只好以想在苏州游玩一段时间为借口,方才得以继续留下来。
一连几日,随行的亲卫回禀,萧珩与崔御史所居住的宅院附近在暗处多了许多眼线。
萧珩低着眼睫看书,没有在意。
似乎就像他所说的那般,留下的这段时间每日游山玩水,去往各个风景别致的地方赏秋。
十几日下来,身边的眼线逐渐减少。
萧珩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换上一身玄衣直奔寒山寺。
他阿娘程贵人曾经便是苏州的歌妓,此番他托人偷偷从宫里带出她的骨灰一路小心护送至这里,就是想寻个机会叫僧人替他阿娘做场法事。
寒山寺内,事先联系好的僧人引着他进入寺庙后院。
古朴的木门前,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
僧人同他对视了一眼后,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院中只他们二人,那女子望向他,眸光波动。
随即提着裙摆跑到他面前,眼中含泪跪在地上道:“表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萧珩低眼看他,面色肃然。
那女子声泪俱下,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这些年的不容易,萧珩的视线停留在她裸露的脖颈上。
寻常姑娘家很少会将领口开的如此低,离得甚远尚能闻得到她身上廉价的脂粉味。
虽是已入深秋,她却穿得十分单薄,一脸的娇羞媚态也与这身白衣并不相配。
不知怎么,萧珩头脑中又闪过那个常常在梦里出现的女子身影。
也是一袭月牙白色的衣裙,穿在她身上衬托的气质如月亮般皎洁出尘。
不需有什么动作,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就像是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身段纤细,发间也带着淡淡的清香。
萧珩眉头不自觉的微微蹙起,后退了半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那女子一双带着湿漉漉水汽的眼睛望向他,“表哥,如今有程家血脉的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了,我一介女流孤身留在这里每日都担惊受怕。”
她膝行了几步,抓住萧珩的衣角哀求道:“表哥,你带我走吧。”
萧珩眉头更紧,下九流出身的人一上来就同他攀亲提起血脉关系来,萧珩心中的反感更盛。
若非看在她同他阿娘程贵人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今日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插手她的事。
良久后,萧珩转过身沉声道:“日后你就留在我宫里,做个婢女”
那女子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小声道:“婢女?”
萧珩斜眼看她,凌厉的眼神似乎是再质问她还有什么疑问。
女子被他的眼神吓得低下了头,手指死死地揪着衣角看起来委屈极了。
当天夜里,萧珩做了一个梦。
梦中一位女子站在流光溢彩的宫殿内翩翩起舞,月光倾洒在她身上,衬得她影子又薄又好看。
一舞毕,那姑娘欢快地朝他走来,歪着头眼中带着期许地问道:“珩哥哥,我跳的好看吗?”
他心想,好看,不会有人比她更好看了。
可梦境中,萧珩听见自己近乎冷漠地开口:“还好。”
那姑娘眼神中闪过一阵失望之色,随即像是给自己打气般地说道:“这曲子我今天第一次学呢,以后多跳几次应该会更好。”
见他不说话,那姑娘抬起头略带羞涩地看着他,“抱歉啊,珩哥哥。”
“本来想着今天是你的生辰想学这个舞跳给你看的,”她咬了咬唇,委屈道:“但是,我好像搞砸了。”
梦境中的自己淡淡地开口道:“我没有过生辰的习惯,今后不必费心准备了。”
那姑娘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带着淡淡地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