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块锈迹不断颤抖,好像一张嘴在惊呼。
靠背、扶手、底座……
每一块锈迹都在蠕动,整个王座都在蠕动。
整个神座都在蠕动。
那不是锈迹,那就是人脸。
神座是由无数人脸,无数面带恐惧的人脸构成的。
“疼……”
“我怕……”
徐志穹听到了神座上的哀嚎和乞求。
层层叠叠的声音让徐志穹不寒而栗。
薛运见徐志穹的视线久久不曾离去,且提醒一句道:“如非万不得已,不要坐在梼杌的神座上。”
徐志穹清醒过来,摇摇头道:“我不贪他神位,我也没那位格。”
“位格不是紧要,一旦坐在他神座上,你会被灌注他的神性。”
薛运来到神座旁,那里摆放着一块巨大的砧板,看形状也分不出个质地,按照徐志穹的推测,这大概率又是血肉铸就的。
之所以说它是个砧板,是因为板子上插了四把尖刀,尺寸各不相同,但形制和屠户的切肉刀很像。
薛运指着最长的一把九尺尖刀道:“这是梼杌的挑衅权柄。”
他又指向长度排在第二的五尺尖刀道:“这是梼杌的恫吓权柄。”
长度第三的尖刀有三尺:“这是梼杌的悚惧权柄。”
长度最短的尖刀有一尺半:“这是梼杌的火之权柄。”
薛运又叮嘱一句:“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触碰梼杌的权柄,
如果必须要触碰,先挑大的,后挑小的,千万不要触碰火之权柄,否则会引来其他注视。”
第1015章 徐志穹的神谕
薛运叮嘱道:“若是遇到罪主来探路,别厮杀,别追赶,更不要与之缠斗,
他还没有临世,他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他,所有厮杀都是徒劳,纠缠久了,反倒会受他蛊惑,
若是能遇到他,就在他身上留下一道记号,若是遇不到,且把神位看住就是,若是他带人来强抢神位,你不要硬拼,立刻给我送信。”
叮嘱过后,薛运走了。
九娘想给徐志穹拾掇出一间卧房,梼杌神殿之中有大小神殿无数,也不知道徐志穹相中哪一间。
徐志穹的要求很简单:“没有血肉的一间房。”
九娘凭着一品的灵性,四下嗅探一番,摇摇头道:“没有这样的地方。”
其实徐志穹此前也有感知,在梼杌的神殿之中遍地都是血肉。
准确来说,整座神殿就是血肉构成的。
徐志穹也不为难九娘,且让她找了个看着还算干净的偏殿,拾掇了一张睡铺。
九娘手巧,睡铺拾掇的很精致,有床帏,有纱幔,徐志穹很是满意。
待准备好日常用度,九娘又给徐志穹留下了些饮食:“明日我再来给你送饭,到时候该如何联络你?”
“送来便好,哪还用什么联络?”
九娘摇头:“钥匙在你手上,你不开门,我进不了这神殿,若是强行闯入,这神殿也容不下我。”
徐志穹这才想起来,九娘所说的钥匙,就是那黑骷髅。
薛运没教给徐志穹用法,但看起来似乎不难,只需淋些羊血在上面。
九娘备好了一罐羊血,徐志穹递给九娘一盏灯笼:“把这灯笼点亮,我便知道是你找我。”
九娘接过灯笼,腰枝一扭,从身后扯下三根狐尾毛:“若是遇到急事,且拿出一根烧掉,我便知你要找我,届时开门把我放进来就是。”
徐志穹收了狐尾毛,九娘问道:“还有什么吩咐?”
徐志穹抽抽鼻子道:“你再把九条尾巴给我看看!”
“呸!”九娘啐了一口,“没羞臊,不给你看!”
说完,九娘要走,却发现徐志穹没开门。
徐志穹冷笑一声:“不给看你走得了么?”
九娘咬咬牙,翘着桃子让徐志穹细数了一遍尾巴,这才离去。
吃饱喝足,徐志穹钻进纱幔,准备睡上一觉。
睡得着么?
睡得着就怪了!
无边无际的神殿回荡着各种哀嚎嘶吼,徐志穹听的一清二楚。
“疼,我疼……”
“求你,我求你……”
“真神饶恕我,饶恕我……”
徐志穹正打算用塞听之技关闭自己听觉,一个诡异的祷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怒威真神在上,我以血肉之躯供奉于您,祈求您的庇佑,祈求您眷顾,祈求您赐予我们战无不胜的威能和力量。”
对方说的不是大宣官话,好像是图努语。
徐志穹原本对图奴语一知半解,而今在神殿里却听的明明白白。
这是神殿带来的特殊效应?
是因为我在神殿之中,智慧见长了?
他要要用血肉之躯供奉,这人该不是要轻生吧?
我能看到他么?
思索间,徐志穹靠着灵性,寻找声音的来源。
他来到正殿,很快在神座下方看到了一幅图景。
一个脸上涂满血液的图奴人,手中拿着一柄弯刀,在白森森的祭坛之上,跳着癫狂的舞蹈,口中反复诵念着祝词。
“怒威真神在上,我以血肉之躯供奉您……”
怒威真神指的是梼杌,这是怒夫教的称呼。
看来怒夫教在图努境内还没有消失。
看他这模样和穿着,应该是一位祭司。
他要用血肉之躯祭祀梼杌?
这是个很虔诚的教徒,既然这么虔诚,徐志穹准备成全于他。
我是不是该跟他说两句话?
徐志穹灌注意象之力,在和祭坛建立联系的同时,也看清了眼前的状况。
这祭坛很是特殊,是由骨骼搭建而成的。
在祭坛之上立着三根柱子,细长的柱子。
这柱子也是骨头做成的,但不知是什么生灵的骨头。
三根柱子上绑着三个孩子,看年纪两三岁大,两个在哇哇大哭,一个连哭都不会了,傻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祭司。
这祭司要用血肉之躯供奉梼杌。
但他用的不是他自己的血肉之躯。
同样的祝词,祭司念了上百遍,上千名教众层层叠叠围在祭坛旁,等待着怒威真神的回应。
但怒威真神没有回应,这让祭司有些焦急。
他们每月要用生人献祭一次,以往大多会得到真神的回应,哪怕只有一个字,对这群教众而言也是莫大的鼓舞。
为什么今天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一名坛主提醒道:“大祭司,时辰到了,为什么我们听不到真神的回应?难道真神对我们有所不满?”
祭司张开双臂,扫视着众人,用庄重而威严的语气说道:“真神感知到了我们的虔诚,他注视着,他倾听着,他等待着,
今夜真神没有降下神谕,这既是对我们的信任,也是对我们的考验,
让我们将血肉之躯奉献给真神,在真神的注视之下,获得真神的庇佑,见证真神的威能!”
祭司一番说话说完,四名侍从一并敲鼓,怒夫随着鼓点发出了一声声有节奏的呼喊。
祭司拿着弯刀,走向了那名被吓得不会哭的孩子。
其他两个孩子哭的撕心裂肺,而那不会哭的孩子依然哭不出来,在柱子上瑟瑟发抖。
祭司挥起刀子,叹息了一声,语调之中带着怜悯和无奈:“孩子,不要恐惧,不要怨愤,能成为真神的祭礼,这是你的荣耀,
我多想代替你成为真神的礼物,但我没有这种资格,只有最纯洁的生命,才能祭献给真神。”
说这番话的时候,祭司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怒威真神没有回应,或许真是因为不满。
每个祭品在死去之前,至少要割一百刀,只有这样才能取悦真神。
孩子的父母就在祭坛下面,他们在流泪,他们心疼自己的骨肉,他们后悔加入了怒夫教,可现在后悔也迟了。
祭司瞪圆了双眼,刀子对准了柱子上的孩子:“嚎叫吧,这是对真神的呼唤,哭喊吧,这是对真神的虔诚!”
他刚要挥下刀子,却发现身躯不能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