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了让一个二品判官都看不清。
就在他即将看清的时候,镜子碎了。
师父回来了,镜子碎了,就碎的那么巧。
徐志穹本想跟师父说出真相,却在那时感受到了极深的恶意。
再骗骗自己,镜子是因为看到了位格过高的存在,所以才碎了。
师父有恶意,是因为此前遇到了烦心事。
袭击孟姑娘的人有极快的速度,很可能是残柔星宿,她的速度也快的惊人。
可接下来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什么人能在阴司之间来回穿行?
残柔星宿有这个本事么?
不只是阴司,还有罚恶司。
把何三妹从东土阴司领出来的是八品判官孙旭峰,当时的何三妹身体里装着袁成锋的元神。
到底是什么手段让孙旭峰做出这种举动尚且未知,但只要稍加思索,就能做出一个合理推断。
一位道门前辈指使孙旭峰把何三妹从东土阴司带出来,因为这位前辈的修为在凡尘之上,他不能亲自前往东土阴司,否则会惊醒混沌。
等孙旭峰把何三妹带到罚恶司之后,这位前辈再篡改掉孙旭峰的记忆,就能让孙旭峰最终承担下一切。
哪位道门前辈有篡改记忆的能力?
还是师父。
袁成锋借着何三妹的魂魄,从千乘罚恶司跑到了西土阴司,这不是一个亡魂能做到的事情,有人帮他,有人替他开了一条特殊的道路。
能在罚恶司和阴司之间开辟道路,这件事情似乎只有判官能做到。
而且这还不是寻常的判官,能在不引起别人察觉的情况下开辟道路,似乎只有两个判官能做到,一个是师父,另一个是薛运。
可师父为什么不从千乘罚恶司直接把袁成锋带到凡间?为什么要冒险到奈何桥上袭击孟婆?
这是徐志穹最后一个用来欺骗自己的理由,凭着这个理由,他相信这人不是师父。
但稍微细想一下,这个理由也会不攻自破。
师父不能直接带着袁成锋离开罚恶司,罚恶司终究是判官的地盘,以师父的身份,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亡魂,从罚恶司走到了凡间,很可能会招致薛运的怀疑,甚至会引起薛运的注视。
一旦被薛运注视,袁成锋绝对不可能活着来到人间。
从头到尾,他只是替袁成锋铺平了道路,没有和袁成锋直接接触。
事情做得如此缜密,逃过了所有人的视线,影响了所有人的判断,可这一切真的没有引起薛运的怀疑么?
薛运在和一众真神层次的对手拼杀时,师父没有出过力。
薛运肯定怀疑过,临行前对徐志穹的嘱托之中,薛运没有提起师父一个字。
薛运怀疑过,可就算怀疑过,他也可能出现和徐志穹类似的想法。
怀疑了,但尽量为他师弟开脱,在徐志穹成为星官之前,道门里一共就两根支柱,薛运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对刘恂出手。
只要杀了怒祖,就能阻止罪主临世,刘恂是不是受了蛊惑,这件事可以到日后再去查证。
对,日后再去查证,徐志穹也是这么想的,徐志穹一直想让自己的视线从师父身上挪开。
他找到了被蛊惑的星宿,既然对方是隋智,似乎这就等于洗清了师父的嫌疑。
可等穷奇说出了最后的真相,徐志穹的视线再也挪不开了。
师父早就不是星宿了。
他长期昏睡不是因为和饕餮外身一战受了重伤,而是为晋升付出的代价。
他已经成为了判官道的从神,予夺从神。
一切线索都理清了,被罪主蛊惑的从神就是他,就是这个把自己领进道门的师父。
而今罚恶司正经历恶战,师父来了。
他来做什么?
来帮助自己一起镇守千乘罚恶司?
徐志穹真有过这样的幻想,但无论幻想多么美好,不能拿千乘罚恶司来赌,不能拿千乘国的判官来赌。
千乘国的道门,是他用性命打拼出来的。
千乘国的判官,是历经一次次生死恶战磨练出来的。
他们为道门而战。
他们为天理而战。
无论对方是谁,此间不容触碰。
中郎馆里,所有人都被支走了,只留下了师父和徐志穹。
徐志穹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师父真要对千乘罚恶司下手,徐志穹就在中郎馆里和他血战到最后。
他是从神,徐志穹是星官,徐志穹貌似看不到半分胜算。
纵使没有胜算也要拼一场,至少给其他判官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
“志穹,敌军势大,罚恶司战力不足,城墙亦有多处破损,你作何打算?”师父问起了战局。
徐志穹道:“第一战,弟子打赢了,后续战事,弟子正在做准备,
弟子已向道门之主祷祝,无论此役战果如何,弟子一定要守住千乘罚恶司。”
师父沉默半响道:“志穹,随为师去星宿廊吧,为师给你一座星宫,为师允许你在凡间自由往来,
你舍不下此间同道,且将他们一定带走,可以安置在宣国各处,也可以安置在郁显或是梵霄,你是道门星君,各地冢宰不会违忤于你。”
徐志穹思量片刻道:“真到城破之时,弟子会给同道留下退路,但弟子一息尚存,绝不让千乘罚恶司毁于敌手。”
师父看着徐志穹道:“为何执着于此?”
徐志穹默然片刻,慢慢抬起了头:
“判官道,主公道,主正道,生杀裁决,全凭善恶天理,无论威逼利诱,哪怕刀山火海,此心永生不改,此志至死不渝。
师父,这是你教我的,千乘国得看得见天理,得有能主公道和正道的判官。”
师父沉默良久,转身走向了门口。
身影消失之前师父回过头道:“志穹,保重。”
徐志穹深施一礼:“师父,你也保重。”
……
师父没对道门出手,这让徐志穹如释重负。
等师父离开了罚恶司,徐志穹长出一口气,前往城头,检查布防。
公输班率领一众匠人,修好了城墙上的裂隙,部署好了守城军械。
公输晏对公输班道:“家主,我把这里当家了,银子就算便宜些吧。”
“这何时成了你家?”公输班皱了皱眉头,“银子的事情你不必管,有人付过了。”
徐志穹问道:“是谁付的银子?”
公输班道:“他不想说,你也不必问,好好歇息,敌军来了还要厮杀。”
徐志穹倒不觉得疲惫,他仔细回想着适才交手的过程,用意象之力构建着当时的画面。
云应的力量很大,出手的招式也很巧妙,能在一定程度上应对薛运的荷月八戟。
他们是师兄弟,相亲相杀这多年,对彼此的手段有所防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徐志穹适才发起攻击时,过分依靠荷月八戟,是他没能尽快结束战斗的主要原因。
其实徐志穹有击杀云应的机会,纵使不能真正将他杀死,也能让他遭到重创,只因昨天出手仓促,一时未能找到要领。
要领的重点在灯笼上的排布,徐志穹反复对比过,七盏灯笼的排布是最优解,最适合进退穿梭。
但在阵型排布上有些单调,总是四下围攻显然不妥,灯笼之间缺乏掩护,或许应该有些变化。
比如双翼合阵,一盏灯笼做鸟头,余下六盏灯笼做双翼,但这变化不太好捉摸……
徐志穹反复研习阵法,不知不觉过去了一天。
姜胜群派出一队游哨打探消息,还真别说,城池攻守,不是神机司擅长的,但寻人探路,他们还真是好手。
游哨很快把消息带了回来,又有数万野鬼,正在五十里外聚集。
徐志穹命人击鼓吹角,准备应战。
有了此前的经验,徐志穹先让混沌分身做好了准备。
沈书良看了看混沌分身,这一日间,他一直小心的侍奉着这位前辈,总觉得这位前辈好像出自无常道,但又不敢贸然过问。
混沌分身看了沈书良一眼:“我道门怎会出了你这么愚笨的弟子?”
沈书良脸一红:“前辈,我以前……”
“莫说以前了,”混沌分身面无表情道:“等过些日子,我带你修行。”
鼓声渐进,敌军再度靠近。
武四登上城头,姜梦云也在,刚苏醒没多久的虚日鼠也跟了过来。
徐志穹对武四道:“前辈,此番我若是出了闪失,劳烦您把我这群同道从罚恶司带出去,找个地方先把他们安置下来,我道门之主不会看着不管。”
武四笑道:“后生,我哪有什么地方安置他们?叫他们都跑回千乘国就是了,有混沌睡在千乘国,这帮王八羔子都不敢去,
我老了,有点跑不动了,后生,我把这条老命交在罚恶司里了,若是我先走一步,你且帮我立个坟冢。”
说话间武四给徐志穹身上套叠了一层阴气。
姜梦云给了徐志穹一绺头发:“听我分身说,你喜欢这个。”
孟姜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