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进了营地,背着柴火四下看了一圈。
梁振杰说的没
错,这营地的确松散。
不止松散,而且凌乱,营帐随意排布,杂物满地堆积,连条像样的道路都没有,真要打起仗来,军士连集结都很困难。
再看看营地里士兵。
徐志穹走了一圈,发现士兵的年纪要么在五十岁以上,要么在十五岁以下,有人拿着戈矛刀枪,还有人拿着锄头棍棒,大部分人连军服都没有。
再看他们的言谈举止,很快就能分辨出一件事。
这些人根本没当过兵,都是普通百姓!
这样的军士也能当先锋军?
或许这就是个诱饵,故意引我军出战,精锐部队都藏在后边。
徐志穹走到相邻一座营地,营地之中的状况同样不堪。
一名老者走上前来,笑吟吟道:「小兄弟,赏我几根柴火呗,夜里湿冷,我这把老骨头扛不住。」
徐志穹上下打量着老者,看他模样少说有七十岁了。
「你这把年纪也来打仗?」
「我算年轻的,」老者笑道,「那边还有十几个,最大的都八十六了。」
八十六?
徐志穹道:「八十六来这作甚?」
老者诧道:「这不是知府的命令么?只要是个带把的,过了十岁,都得从军,你装什么外乡人?」
这是彭修年的命令?
把七八十的老人抓来充军?
不能问,问了就露馅了。
徐志穹赶紧拿了几根柴火,送给了老者:「我觉得,像你们这么大年纪,知府老爷应该给网开一面。」
老者笑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是那贪生怕死的种么?咱们这仗是给彭知府打的么?这是给咱们自己争条活路!」
徐志穹心头一凛,这些人不一定是被抓来的,这个老人明显愿意打仗。
徐志穹挠挠头皮,故作憨厚道:「我是个粗人,没念过书,你说这些大道理,我是不明白的。」
老者摇头道:「这也不是啥大道理,长了眼睛的都能看的明白,朝廷这两年做过人事么?
他们把阳火人(生道修者)赶走了,咱们没收成了,饭都吃不上了,朝廷还加赋,家家的米缸都见底了!」
运州是徐志穹的封地,有些事情徐志穹记得很清楚。
长乐帝上任之后,减免了不少税赋,运州因为饥荒,田赋全免,这老者说米缸见底了,肯定不是朝廷的命令。
老者越说越恨:「我们村里,偷偷藏了几个阳火人,朝廷上个月派人来抓,把那几个阳火人杀了,把我们里长一家也给杀了!」
上个月?
这肯定不是朝廷做的事。
老者接着说道:「没听知府大人说么?朝廷要把咱们赶尽杀绝,要让咱们运州换种!咱们现在不拼命,还等什么时候拼命?我看朝廷也没派来多少人,咱们把他们全杀光了,他们也就不敢欺负咱们了!」
第523章 到底谁是大司空?
徐志穹背着木柴接连走了六座营地,没有一座营地像个正经模样。
一捆木柴快分完了,徐志穹先后和十几名士兵闲谈,终于遇到一个真正当过兵的。
「老哥,我就看你拿刀的样子不一样,一看就是个会使刀的!」徐志穹拿出几根柴火,上前搭话。
那军士笑道:「我能和他们一样么?我是正经吃过皇粮的!到打仗的时候你跟着我,保证能保住你一条小命!」
「保命作甚?我要杀敌的?」
军士嗤笑一声:「你拿什么杀敌?你以为朝廷的军队是泥捏的?」
徐志穹道:「咱们有这么多人,还怕朝廷那几个人么?」
军士摇摇头道:「你们不知道,朝廷的军队都是真正会打仗的,十个人能打咱们一两百,一百个人能打咱们两三千,
你看看咱们那些个人,连刀都没拿过,队都站不稳当,你让他们拿什么打仗?
我看朝廷的军队里有不少骑兵,骑兵冲过来,打一趟,这些人全得冲散了,一旦冲散了,就是伸着脖子挨刀子,去多少,死多少!」
他说的没错,就徐志穹目前看过的六个营地,这些人上了战场都是白送。
徐志穹又问:「咱们运州不说有三万大军么?咋就没见过几个像你这么厉害的?」
「你听谁说有三万大军?别听那些外乡人瞎胡扯!咱们和郁显国又不打仗,要那么多当兵的作甚?我戍边的时候,差不多能有五千来人,去年年成不好,知府大人让我们回去种地,怕是到最后连三千人都剩不下。」
运州的正规军,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
长乐帝想从运州调兵的时候,难怪运州抗旨不从,他根本无兵可调!
可运州这些年来的军械粮饷,都是按三万驻军发放的!
运州到底失控到了什么地步?
昭兴帝就没管过么?
那三千正规军又在什么地方?
徐志穹继续装憨:「我刚才打水的时候,在那边看到了不少人,衣裳穿的齐整,刀枪也拿的稳当!」
「那边?」军士一怔,「你说的是东边吧?那些人都是正经当兵的,那座大营你可不能乱去,我听说咱们知府老爷就在营盘里。」
小聊片刻,徐志穹把柴火都留给了这名军士,随即便去了这座东边的大营。
知府彭修年真的在这座营地里?
徐志穹有好多事情要问他,除了他本人,恐怕没人能给出答案。
楚信做的没错,对付这所谓十一万运州大军,五千人绰绰有余。
徐志穹很想问问这位彭知府,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把这支毫无战力的军队拉起来到底有什么用处?
就说他这些年贪赃枉法,害怕朝廷清算,大可以带上金银细软,赶紧跑路,运州南边是郁显国,东边是大海,跑路的机会多了去了。
他搞这一出,到底要做甚?
思索之间,徐志穹到了东边这座大营,这一座营盘果真像样了些,门口有岗哨,周围有巡哨,军帐搭建的齐整,军械、军服也看着像样。
徐志穹用化身无形之技潜入了军营,绕着中军大帐走了几圈,随即显现了身形,径直走向了大帐门口。
门口的侍卫喝一声道:「哪里来的杂兵?来此作甚?」
徐志穹道:「我打探到了敌军的消息,是来给知府大人送信的!」
侍卫皱眉道:「有什么消息,送给当值哨长就是,赶紧走远些!」
徐志穹摇头道:「这消息不能给哨长,必须告诉知府老爷。」
侍卫剑眉一竖,上前推了徐志穹一
把:「滚远些!」
徐志穹对着侍卫的肚子捶了一拳,侍卫身子一阵抽搐,呕吐不止。
周围侍卫赶紧拔出了佩刀,营帐之中,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尔等何事喧哗?」
侍卫们纷纷施礼,挨打的那名侍卫哭诉道:「知府大人,不知道哪来一个杂兵,想往营帐里闯,这人好生蛮横!」
彭修年看了看徐志穹道:「你是何人?」
徐志穹俯身施礼道:「我是先锋营的游哨,今夜在敌营探到一些消息,事关机密,要当面禀告给知府大人。」
彭修年盯着士兵大量片刻,点点头道:「进来说话。」
徐志穹进了营帐,看了看端坐在大帐中央的彭修年。
这人有五品修为。
何芳带着彭修年的卷宗,徐志穹临来的时候也看过。
彭修年确实有修为,但朝廷的卷宗里不是五品,是七品,儒家的七品修者。
这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彭修年已经脱离了朝廷的控制,谎报修为这点事不值一提。
重点是他的罪业很壮观,目测之下肯定过了三尺,比梁玉明的罪业还长。
梁玉明害死了数万人命。
这鸟厮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能养出这么长的罪业?
彭修年问道:「说吧,你打探到了什么机密?」
「这件东西,先请大人过目。」徐志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布袋,交给侍卫,让侍卫转呈给彭修年。
彭修年打开布袋,心下一惊。
布袋里装着一块铁牌,上面写着五个字。
司徒,肖松庭。
这是怒夫教的身份证明,和大宣的牙牌功能一致。
这块铁牌是徐志穹从肖松庭身上搜来的,本以为没什么用处,今天索性拿来试探一下彭知府。
如果彭知府和怒夫教有染,肯定应该知道司徒的身份和地位。
如果彭知府和怒夫教没关系,肯定不会为这块铁牌买账。
那样的情况下,徐志穹会直接杀了他。
无论彭修年是不是叛乱的主使者,杀了他肯定没有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