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顺才的院子,是皇帝亲赐的,按理说不该随职务变动。
史川一怔:“这事卑职还真不知晓,卑职就是听令办事,哪敢多问。”
陈顺才点点头,又问了一句:“今夜是你带班?”
史川笑道:“还忘了向您禀报,齐掌印刚刚奏报圣上,卑职已经不是带班太监了,卑职现在是掌事太监。”
掌事太监从七品,史川升官了。
陈顺才没有多说,面带笑容道:“好,年少有为!”
“谢陈秉笔夸赞。”
“我且去新宅看看,这边便有劳你了。”
陈顺才去了新宅,从二品的首领总管,也有自己单独的院子,但这院子可比不了陈顺才之前的宅院,整个院子就三间房,一件主宅,两间厢房,和此前的宅院差了两倍不止。
曲乔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满脸灰尘混着汗水,却让陈顺才哑然失笑。
他上前替曲乔擦了擦脸,叹道:“一句闲谈,不想一语成谶,而今真让你受了委屈。”
曲乔笑道:“这有什么委屈?原来的院子太大,住着瘆人,而今这院子倒让人觉得踏实些。”
陈顺才叹道:“只怕连这院子都保不住。”
曲乔擦擦汗水道:“没院子也不怕,哪怕住个草屋,能遮风挡雨就行!”
陈顺才一笑,忽然问道:“你认得太卜么?”
曲乔一怔:“太卜?阴阳司太卜?倒是听过这个人,可我从没见过。”
陈顺才点点头。
她说没见过。
那就当她没见过。
什么事情都弄清楚了,又能怎地?
……
史川回了自己的住处,叫手下取了一瓶酒,取了些羊肉,自斟自饮喝的畅快。
史勋推门走了进来,劈头盖脸问道:“谁让你去了陈顺才的院子?”
史川笑道:“是齐掌印让我去的。”
“他让你去,你便去,陈顺才是什么人,哪是你能招惹的?”
史川叹道:“哥哥,你天天窝在屋里唉声叹气,宫里的事情你是一点都不知晓,陈顺才已经失宠了,现在得宠的是齐掌印,我肯定得听齐掌印的话,这不刚给我升了掌事太监!”
史勋摇头道:“你当真不晓事,这等事情,不是咱们兄弟该掺和的。”
史川笑道:“哥哥,你什么事情都不敢掺和,皇城司是这样,到了宫里还是这样,我跟了你半辈子,也就是个九品白灯郎,
如今到了这里,成了不全乎的人,我若是再听你的,这辈子就算废了,
陈顺才害了咱们兄弟,这仇我一定得报!既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我在司礼监也得混出个名堂,你若是不愿听我的,咱们从今往后,各走各路!”
第343章 书信里的杀气
软烟泉中,滑州同知刘江浦正泡的惬意,忽见岸边香炉微微泛起火光。
推开怀中两位美人,刘江浦拿上香炉去了二楼雅室,支走旁人,悄悄解开了香炉上的法阵。
香炉腾起一阵青烟,青烟变成两行字:
“筹集白银十万两。
十日后交予兵部隋侍郎。”
滑州富庶,十万两白银无须筹集,随用随取。
但皇帝吩咐他十日后缴纳,刘江浦自然不敢违忤,且备好银两,等待隋智消息。
与此同时,隋智也收到一封来自皇帝的书信:“滑州将于十日之内筹集白银十万两,交予爱卿,一半为剿孽军所用,一半为教中所用,如何处置,卿自行决断。”
这书信来的有意思。
十万两银子,一半给剿孽军,一半给怒夫教,皇帝已然分得清清楚楚,为何还要隋智处置?
隋智把书信交给杨敬桓,杨敬桓看罢,眉头紧锁:“大司马,属下驽钝,实在不懂教主之意。”
教主,是怒夫教内道高层人物对昭兴帝的称呼,因为昭兴帝是怒夫教名义上的教主,这件事,只有怒夫教的核心人物知晓,因饕餮外身在滑州,杨敬桓也算怒夫教核心人物之一。
这个名义上的教主,可不是昭兴帝自封的,也不是隋智等人捧上去的,这是怒君天星,也是就是怒祖,亲自册封的。
昭兴帝虽没见过怒祖,但见过隋智给他的怒祖亲笔诏书。
杨敬桓看不懂昭兴帝的书信,但隋智看的明明白白。
“你在书信上能闻到杀气么?”
杨敬桓一怔,当真拿起书信闻了闻,除了墨香气,杨敬桓什么都没闻到。
隋智问了一句:“真神外身,饿了几天了?”
杨敬桓叹道:“剿孽军四下残害教众,各县坛惶惶不安,不敢募集生食,偶然募集一些,也被剿孽军劫走,真神外身已经断食十余天。”
生食,指的就是活人。
在剿孽军的干预下,饕餮外身已经十几天没吃过活人了。
隋智叹道:“再饿上几天,只怕真神外身要冲进雨陵城。”
杨敬桓道:“大司马,这可不是一句笑话,前天我派五名内道弟子去打探真神状况,只有一人逃了回来,真神确是饿极了。”
“阴阳司暗中监视,剿孽军明面出手,中间兴风作浪的,终究还是徐志穹,”隋智思忖片刻道,“你等且做好准备去找刘江浦要银子,我自去剿孽军会会几位老朋友。”
杨敬桓眼睛一亮:“大司马,您要亲自出手?”
“出什么手?梁季雄在剿孽军中,却叫我如何出手?我是和他们商量正事去了,剿灭血孽门的正事。”
……
大雨忽至,徐志穹和梁季雄蹲在乱草从中,一动不动。
梁季雄自不用说,战场上跌爬一生的人,吃这点苦不在话下。
徐志穹风餐露宿习惯了,淋雨也是家常便饭。
梁贤春有些吃不消,这些事情,平时都交给苍龙卫去做,二月时节,春寒料峭,湿透的衣服裹缠在身上,寒风一吹,全身瞬间凉透,梁贤春在雨中蹲了不到半个时辰,忍不住冒出一句牢骚:
“为将者,当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何苦做这细枝末节……”
话没说完,梁季雄猛然回身,捏住了梁贤春的脖子:
“再敢多说一句,就掐死你!”
在将士面前,梁季雄还给梁贤春留下几分薄面,如今此地只有三人,梁季雄却对梁贤春态度变得极为严苛。
反观对徐志穹的态度却大不一样,一脸和颜悦色,好像徐志穹是他亲儿子。
徐志穹或许真是他亲儿子,梁功平在世时,曾在一次酒醉后说过:圣德长老和圣慈长老在外都有风流事,苍龙殿的规矩迟早坏在他们手里。
心下愤恨,嘴上又不敢说,梁贤春恶狠狠看着徐志穹,恨不得一脚将他从山坡上踹下去。
徐志穹从乱草之中微微探头,随即压低声音道:“来了!”
远处百十来个农人,推着大小木车,沿着山道走了过来。
农人之中跟着几名青壮男子,一路催着农人快些赶路。
眼看走到眼皮底下,梁季雄冲着徐志穹一递眼色,徐志穹去队尾,梁季雄到队首,两人一前一后,将车队夹在中间。
梁季雄笑问一声道:“你们这般汉子,顶风冒雨,却往何处去!”
那群农人以为遇了强盗,纷纷舍了车子,冲梁季雄道:“好汉,你要劫财且往别处,俺们都是小本生意,没钱给你。”
梁季雄笑道:“看出你们是做生意的,且问你们做的是什么生意?”
“俺们是去雨陵城卖酒的。”
“你们是雨陵城的酒商?听着口音可不像!”
“俺们是水坪县的。”
梁季雄一怔:“水坪县离雨陵城三百多里,什么好酒,非要到雨陵城去卖?”
“也不是啥好酒,就是村酒,好汉若是想要,俺们留下两桶就是了。”
梁季雄揭开车上的幔布,每辆小车都装着三五个酒桶,梁季雄咂咂嘴唇道:“就这三五桶酒,能卖几个钱?”
一个农人老实回答:“一桶酒三吊钱。”
梁季雄惊曰:“一桶酒三吊?这却贵了些!”
农人们道:“俺们临来时就说好的价钱……”
话没说完,几名壮汉走了上来,一人冲着梁季雄施礼道:“我们是过路的生意人,也是苦命人,这位好汉,有话你且明里说,有事咱们好商量。”
一名年轻男子对那壮汉道:“跟他商量甚来,一个老棺材瓤子!”
壮汉瞪了年轻男子一眼。
这壮汉是正经走过江湖的,看出梁季雄不是凡辈。
队尾站着的那个年轻人也不是好招惹的,他们两个人敢出来拦路,身后还指不定跟着多少山匪。
梁季雄笑笑道:“我是来买酒的,这事还有什么明里暗里?你说个价钱便是。”
壮汉道:“买酒好说,看好哪桶,提走就是。”
“山里弟兄多,一桶不够,得多买些。”
“那便多拿几桶!”
“你这一共也没多少,卸车吧,我都要了。”
梁季雄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壮汉也跟着笑了笑:“这位好汉,若是缺了酒钱,我请你喝上两杯就是。”
说完,壮汉拿了十两碎银子,递给了梁季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