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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陈顺才到了护国公任颂德的府上。
国公的府邸很大,宅邸规模仅次于宗室,但任颂德的宅邸很冷清,除了一群婢仆之外,大部分院子都空着,尤其到了冬日,一片荒凉萧索之景。
之所以如此冷清,原因有两点,一是大宣的封爵制度和前朝不同,公爵有地位,但没有实权,公爵的身份相当于超越品级的存在,但却不能在朝堂之中担任任何官职。
二是任颂德本身比较特殊,他没有任何战功,连封侯的资格都没有,之所以当上公爵,完全都是图奴逼出来的。
他是大宣的罪人,是大宣的耻辱,平时就极少有人愿意登门,而今又在和图奴打仗,且连战连捷,任颂德随时可能成为被清算的对象。朝中群臣对其避之不及,谁也不想与他产生任何瓜葛。
闻听陈顺才前来,年逾花甲的任颂德盛情相迎,看了看府邸之中简朴的陈设,陈顺才感叹道:“国公的日子,过得清苦了些。”
苦么?
分跟谁比。
公爵的待遇相当于正一品大吏,但正一品都是虚职,实际俸禄并不高,每月本俸一百二十两,茶酒厨料、添支、薪炭、公使钱等一系列补助二百多两。
俸禄只是收入的一部分,公爵的主要收入来自于田产,封爵之后,朝廷会分拨大量田地,每年收租就有几千两。
但任颂德非但没有田产,连补助都没有,只因他这公爵名不正,言不顺,朝中众臣处处找他麻烦,能削的都给削了,只留下了一百多两的本俸。
一个月一百多两,也是平民百姓不敢想象的数字,但对于护国公的身份而言,这份收入也只够他过上勉强体面的生活。
任颂德苦笑一声道:“老朽为朝廷所弃,今能于此安享残生,已属幸甚之至!”
他对自己的处境看的倒是很清。
闲谈几句,陈顺才道明来由:“圣上今有重任托付于国公。”
任颂德一惊:“不知圣上有何驱遣?”
陈顺才只说了两个字:“止战!”
任颂德闻言,激动的老泪纵横。
这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请陈秉笔转奏陛下,老臣定不辱使命!”
……
时近腊月,京城渐渐有了些年味,集市上卖桃符(门神)、春联、年画的摊子多了起来。
徐志穹在夜市里闲逛,正琢磨着这年怎么过。
这是他来到大宣第一个新年,自然不想过的太冷清。
可童大哥不在,武千户不在,衙门里一群好兄弟都在北边打仗,这年到底该跟谁过呢?
去苍龙殿找二哥过年?
别了。
新年是苍龙殿最忙碌的时候,二长老得操办各种祭祀。
更何况大过年的非得守着一个糟老头子,徐志穹心有不甘。
去莺歌院过年?
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二哥答应了,阁主随便选,在花林粉阵之中过个年,倒也不错。
可万一欲穷了怎么办?莺歌院自与真爱无缘,一旦在大年夜入了贤者境,那份空虚委实难熬。
最佳选择,是和夏琥一起过年。
把夏琥请到中郎院,叫上杨武和常德才,然夏琥也把役人带来,凑够一桌子,美美吃一顿年夜饭。
吃饭的时候趁机把娘子灌醉,然后摁住,然后……
然后肯定是帮她晋升六品,咱是正人君子,哪能趁人酒醉,行苟且之事!
可就怕冯静安捣乱,年也不让过的消停。
徐志穹刚走出西集夜市,一辆马车停在了面前:“志穹,可是让我好找!”
那人挑起了门帘,徐志穹的眉毛不自觉的动了一下。
是隋智。
看到他,徐志穹瞬间将警惕拉满,但脸上笑容如常。
“见过隋侍郎。”
隋智走下马车道:“志穹,你都当了千户,不在衙门坐堂,怎还出来巡夜?”
徐志穹道:“衙门里有史千户,我一个晚辈,多干点跑腿的事情也是应该。”
隋智赞赏的点点头:“你有这份心思,日后必成大器,今晚且随我去趟丰乐楼,有一位贵人想见你。”
贵人?
你引荐的贵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坏人倒也无妨,正好顺手做趟生意,可徐志穹对隋智有几分忌惮。
一是这人身份不明,他肯定是皇帝身边的人,但具体担任什么角色,徐志穹尚且不知。
二是这人修为不明,他对外宣称是兵道五品,兼修杀道六品,可徐志穹看不清他的修为,这也就证明他的修为绝对超过了五品。
对于隋智,徐志穹了解的太少,能躲尽量还是躲远些。
“隋侍郎,新年将至,公务繁忙,今夜实在脱不开身,要不再等两日……”
“怎么,连叔父的面子都不给?”
隋智执意相请,徐志穹推脱不过,只好跟着他一起去了丰乐楼。
到了雅间,一名耄耋老者起身,笑吟吟的看着徐志穹。
这位老者就是贵人?
徐志穹看着此人觉得十分面熟。
应该是见过,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
隋智赶紧引荐道:“志穹,这位乃是任国公!”
任国公?
任颂德?
徐志穹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了。
在李沙白的画里。
不得不说李沙白的画技真是精湛,寥寥数笔,一幅画卷顷刻而成,画中的任颂德,竟然与真人一样。
任颂德微笑的看着徐志穹。
徐志穹木然的看着任颂德。
徐志穹看了看他头上的罪业,一寸七八的样子。
这厮的罪业不到两寸?
这不科学!
再看看他修为,身上没有雾气,是个没修为的普通人。
隋智在旁又提醒了一句:“志穹,这位是国公大人。”
他在提醒徐志穹行礼。
不管任颂德名声如何,公爵就是公爵,除了宗室成员,任何人见了公爵都要行礼,连内阁首辅都不例外。
“哦!”徐志穹随便支应了一声,好像是没反应过来。
他不可能给任颂德行礼。
隋智见徐志穹站着不动,只得招呼两人落座,任颂德也不介意,脸上始终带着亲切的笑容。
趁着上菜,隋智问道;“志穹啊,你去了战场,听说还立下不少战功,不知有何感触?”
他等着徐志穹炫耀战绩,然后再加以敲打。
没想到徐志穹没有炫耀,只说一句道:“打仗,委实不易。”
隋智点头:“我听说羊角关一战,打的非常惨烈。”
“惨烈!”徐志穹表示赞同,“大战过后,尸骨如山,好在死的都是图奴。”
隋智慨叹道:“何止图奴,我军将士也阵亡不少,都是大好年华,都是大好儿郎。”
“是啊,他们都是大宣的好儿郎。”
隋智又道:“我自戎马半生,却对战事极为痛心,军士死伤倒是本分,可怜平民百姓,无辜受累。”
“是啊,”徐志穹点头,“百姓真是可怜。”
任颂德开口了:“徐千户年纪轻轻,能有此见地,实属不易,战火始于人祸,然战火之苦,远胜于天灾。”
徐志穹点头道:“国公说的是,都是人祸。”
任颂德感叹道:“战火如能早日平息,乃我大宣之福,亦是万万苍生之福!”
“能不打仗,自然最好。”
徐志穹听出了些味道,他这是又要和谈了。
这套业务可真是熟练,可他找我来作甚?
任颂德道:“老夫愿凭微末之才,止熄战火,还望徐千户不吝相助。”
他求我帮忙?
这可是找对了人。
隋智在旁继续劝说徐志穹:“志穹,平息战火,乃社稷之幸,乃苍生之福,你可千万不要推脱。”
徐志穹点点头,问道:“不知徐某有何处能为国公效劳?”
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任颂德喜出望外:“我想请徐千户给太子殿下送一封书信,请太子殿下暂且停战,我再去面见图努国君,劝其收兵。”
隋智以为徐志穹会想尽一切办法拒绝,没想到徐志穹痛快答应下来:“这事好说,待我修书一封,给太子殿下送去,不知国公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