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野一怔,失笑:“那只是一种选择,而且我起初……那不算什么。”
南鸢:“没有人选择我。我要让你的选择,变得值得。”
白鹿野微微一震。
他侧过脸,出神地看她。
他心中生起一种疑惑:杭古秋不是选她了吗?难道对她来说,那不算?南鸢她……
他觉得她藏着什么秘密,这秘密让他开始焦躁不安。可他此时顾虑重重,心中担忧落入秽鬼林忘生镜中的缇婴,又不知江雪禾如何了……他实在没有精力关心更多的。
他压下千头万绪,保持镇定。
他望着身边美丽冷漠的少女,心中决定既要救出缇婴,也要助她稳固巫神宫情势。
他半晌柔声:“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南鸢:“接下来,请你娶我吧。”
他猛地抬头,听到她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
“多年前,沈玉舒进入秽鬼林猎杀无支秽,引得秽鬼林出了一阵乱子,很多秽鬼藉机逃出秽鬼林,让人间生乱。巫神宫为了防止此事再发生,自那以后,封印秽鬼林,不许任何非巫神宫传承之人踏入秽鬼林一步。
“从那时到现在,五十年已尽。
“而今,想进入秽鬼林,便需借助我的嫡系传承。我用婚姻缔结关联,可带你一同进入秽鬼林。
“我打开忘生镜,助缇婴脱困,你们师兄妹团圆,返回你一直想回去的千山。”
她说完,一步步朝阶下走,朝那些不安的巫神宫神女与天官走去。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她要抚慰这些人,要四处搜寻南鸿以及跟随南鸿的叛变者,要处理很多琐事……
白鹿野在后轻笑:“南姑娘到时若是无事,与我们一同回千山看一看可好?”
南鸢微静。
她眼中映着万千未来之象。
没有任何一象,让她有踏入千山的可能。
但是……
羽巾托着少女纤纤之姿,日光自天窗垂落,圣美的大神女,迎向那些仰望她的天官神女们。
南鸢如之前每一次一样,回应了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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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秘境中,所有战斗,转移到了秽鬼林。
鬼姑死前最后一击,四方溃散的灵气,皆膨胀转移到叶穿林的阵法中。
跟随叶穿林的弟子们都听到了天地的震动反馈回声,然而、然而……他们仰着头,看那天虽阴冷,云雾却不散。
叶穿林想捅破的天,只露出一丝裂缝,便重新归于沉静。
三冬哭丧着脸,喃喃:“这都不行……这都做不到……师兄,咱们打不破啊!”
坐于阵中阵眼之处的叶穿林,脸色苍白,缓缓睁眼。
他平静无比地张口吐一口血,身边弟子们看他惨然,纷纷惶恐,他却依然淡定。
叶穿林沉眉。
他已经尽全力了,却还是差一点……难道忘生镜的禁制真的无法用蛮力打破?
不,一定有法子。
缇婴很多事不想告诉他,说得含糊,但是叶穿林可以猜。江雪禾的复活必然不是寻常法子,江雪禾成了无支秽,还出现在秘境中……一定有法子,可以短暂打破那重禁制,让他们出去。
叶穿林撩袍而起,他咳嗽着问:“前院他们的打斗,打到什么程度了?”
有弟子一直盯着前面的打斗,闻言赶紧回答:“缇婴不知道被那个鬼姑用什么手段弄伤了,那个无支秽生气了,杀了很多人,带着缇婴逃走了……看他们的方向,应该逃去秽鬼林了。前面那些修士全都气势汹汹追去了。”
叶穿林眉心一跳。
叶穿林:“我们也去秽鬼林。”
三冬震惊:“啊?师兄,那是秽鬼林……他们打得打疯了,咱们没必要凑热闹吧?他们一个个心怀鬼胎,弄伤了缇婴姐姐,可不是好人,咱们总不能去帮他们吧……
“但是缇婴姐姐又跟无支秽在一起哎!咱们不帮修士,也不能帮无支秽吧……”
叶穿林横他一眼。
叶穿林:“我自有主张。走!”
叶首席在长云观的话语,比掌教亲来还要管用些。弟子们虽然觉得不妥,但首席发话,他们忙不迭收好符纸与各种法器,或腾云驾雾或遁水遁地,跟着一同追去秽鬼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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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时与陈子春也进入了秽鬼林。
他们追随的无支秽一进入这里,便消失了踪迹。秽鬼林中迷雾重重,瘴气重重,只消走一段路,便意识消沉,无声无息的秽息无孔不入,要猎杀他们。
花时只好勉强教陈子春几招应对秽息的简单法子。
这是多年前,她收服一只无支秽时对付秽息的法子……
陈子春进入此地,便有恍惚感,秽息召唤着他,诱引着他。他走入此地,仿佛回到当年的五毒林,秽鬼重重听召,杀人嗜血,无恶不做……
秽鬼林的每一口空气,都在桀桀阴笑。
陈子春:“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花时茫然:“什么?”
陈子春便不语了:原来只有他听得到。
花时以为他害怕这里,却为了道义而逼迫自己进入。花时没办法,只好将符菉贴到自己和陈子春身上。
她望着这面容苍白的小师弟,心中生起些相依为命之感,安慰他:“这符菉可以让那些秽息躲着我们,秽鬼偷袭的话,碰到这符菉就会受伤。
“这符菉是我以前朝沈掌教求来的。沈掌教那时候还不是掌教,只是咱们玉京门的大长老之一,我那时候初出茅庐,就接到杀一个大妖的任务,心里没底。
“我又一心想拜沈掌教当师父,就总厚着脸皮跑去求他,问他把那妖变成无支秽封印后怎么办……沈掌教一心除秽,他做的符菉,效果自然好,竟然能将那只无支秽钉死……
“我偷学他的本事画符,虽然效果必然不如他,但也应当能挡一挡吧……”
花时心虚:“这秽鬼林中,不知道藏了多少无支秽……”
阴风阵阵。
她本能向陈子春方向躲去。
她扑了个空。
陈子春侧过身,脸色苍白,低头看她。
他眼神非常古怪:“你用这符菉,禁锢了那只无支秽……”
花时眨眼。
陈子春:“你可记得他长什么模样,记得他和你说过什么,记得当时……”
花时迷惘:“你在说什么?”
身后烈风袭来。
不知是追杀的修士,还是藏于此地的秽鬼。
花时扣住陈子春的手,急急道:“先不要管这些有的没的了,咱们快找到江师兄吧。咱们是来帮江师兄的,那些秽鬼不应该和我们为敌啊……”
她拽着陈子春的手掠入阴寒丛林中。
陈子春低头,看着她的手。
他想到了那一日的血,那一日自己被真正的酸与换命,自己被禁锢在法阵中,百般哀求花大小姐……花大小姐高高在上,面色冰冷。
她穿着一身嫁衣,俯身踩住他手腕,低头冷笑:“酸与作恶多端,也配求我放你一命?”
酸与作恶多端。
可是这和陈子春有什么关系……
代替酸与变成无支秽、被困五毒林的人,凭什么是陈子春……
阴黑邪气爬上陈子春的脸颊,秽息顺着他手指间的血,伴着他的旧日记忆,开始侵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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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无路。
后方追兵不断,前方寻不到江师兄。
符菉的作用越来越弱,一旁的陈子春意识越来越恍惚……花时心中焦急,不知如何是好。
陈子春侧过脸,静静看她。
路到尽头了。
他和花时,要么都被秽鬼吞噬,要么被身后的追兵当叛徒杀掉。就是见到了江师兄,他也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江师兄;而即使是真的江雪禾,也未必原谅他和花时做下的事。
人生路到尽头。
回首间,他凝望着花时,不知是该放弃她,还是放弃自己。
花时将他害得那么惨。
但是众叛亲离时,花时又一直不放弃他……
花时暴躁:“你发什么呆,你……”
“噗——”
她低头,看到少年伸出的手,刺入她胸膛,大片血流下。
身后追杀的修士们赶来,本将二人当做一体,当做同样的叛徒杀掉,却是看陈子春脸上浮起重重秽息,眼睛变得浑浊,陈子春的手,被花时的血染得一片血红……
花时周身冰凉。
她仰头看着陈子春。
她看到他的眼睛……
她喃喃:“被秽息侵蚀了……”
她生出惶然,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小师弟,连小师弟受了伤都没发觉,还带他来秽鬼林,让他被秽息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