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听缇婴犹犹豫豫地说:“二师兄, 你要不还是跟师兄一样, 离开玉京门,下山历练吧?你在一个地方待得越久,你就越倒霉……”
洞天内的白鹿野坐在地上, 叹息地看着自己刚才用来挡衰劫、用完了的一堆灵石燃烧后的灰烬。
他何尝不心疼?
他起初来玉京门,本想找机会折腾玉京门。可惜后来沈行川做了掌教, 厉害大能都被关了起来,小婴又在这里学习, 他想折腾,似乎都没有了目标……
白鹿野只好道:“你大师兄不在,二师兄便只能在山上陪着你了。”
缇婴:“我不用你们陪……”
她隔着门,听到二师兄轻轻一笑。
二师兄道:“知道。但是我想陪。”
缇婴低头。
两个哥哥大约私下有什么协议,才非要有一人陪着她。无论是陪她修行还是陪她玩,总是不许她落单。
纵是她再没心没肺,也不至于感觉不到两个哥哥对她的呵护。
是了,二师兄这样的呵护,多正常。
果然,那种会开精忠阵的哥哥,才是不正常的吧……
缇婴也不敢多想,见白鹿野心意已决,她心中下定决心,想自己总有一日要独当一面,不让两个哥哥再担心她,不放心她。
她一定要变得很厉害才行。
这种心思下,缇婴白日跟着沈玉舒修行剑术,夜里,偶尔会翻看自己识海中的“大梦术”篇章,犹豫非常,踟蹰非常。
她是不太情愿学习大梦术的。
每次动用大梦术,她心中的难过越来越深,总有一种悲凉无奈萦绕于心。
而且,若是灵力失控,她便会做那个前世的梦。随着她用大梦术越来越多,她的修为越来越高,大梦术中藏着的那个梦境,便越来越清晰。
梦中尽是师兄与她的前世恩怨。
可是,人入轮回转世,重修为人,不就是要摆脱前世的吗?
缇婴又是这样任性自我的小姑娘,万万不愿意自己被前世所束缚,因为前世的缘故,对江雪禾生出怪怪的想法……
那到底是梦里的师兄,还是真的师兄啊?
明明已经转世,明明是两个人,缇婴才不愿意一次次被牵绊。
可话又说回来,大梦术真的很厉害的样子……
到底要不要认真学起来?
哎,好烦。
她明明之前还拒绝过江雪禾监督她修行大梦术的,此时变卦,岂不是更坐实了她“小孩子脾气”的印象?
唔,但是……她手里的大梦术秘诀,总感觉在第三篇“复生咒死”和第四篇“与天地通”上,少了些内容。尤其是第四篇“与天地通”,只有几行模棱两可的字,内容极其短,大片大片的空白,就好像、好像……
根本没写完似的。
谁这么笨啊?
写个功法,都不写完?不写完,还留给她,要她练?
缇婴心烦意乱,一团迷雾中,还是没下定决心练大梦术。她兢兢业业练剑术,大约剑术是真的对灵力要求不高,也大约是她还算努力勤奋,沈玉舒都少见的不夸黎步天才,而是夸了她几句。
黎步在旁抱臂嗤笑,不以为然。
沈玉舒温温和和,问缇婴:“罚你抄的书,你抄完了吗?”
缇婴笑嘻嘻:“快了、快了。”
黎步立即在旁边告状:“师父,你别听她瞎说,她根本没有抄。我上次还见她跑去威胁陈子春帮她抄。”
缇婴大怒:“我哪有?!”
沈玉舒疑惑:“陈子春是谁?”
缇婴:“一个外门弟子啦……师叔,我没有威胁别人帮我抄。我就是,小小的,和我朋友讨论一下嘛。只有一点点。”
她拇指与食指掐起,小小捏了一丁点,示意自己的懂事。
她眼睛漆黑神色真挚,专心打动沈玉舒。
黎步凉凉道:“师父,她在骗你。”
缇婴怒了:“师叔,你昨日走后,要小步哥哥练那门法术半个时辰,他根本没练,他给我买了零嘴儿,威胁我不许告诉你。”
沈玉舒看向黎步。
黎步眼神闪烁,然后睫毛一样,张狂道:“我就是威胁……啊!”
沈玉舒一道拂尘扫下,在他身上一抽,抽得他趔趄两步。
他气怒无比,却到底有些良心,没敢质疑沈玉舒了。
但是,黎步敏锐地瞥一眼这个便宜师父。
这个师父的法力……比上次打他时,弱了。
唔,看来有发生什么事啊。
沈玉舒头疼,入座,无奈地看着这两个人斗嘴吵架。
沈玉舒道:“同门师兄妹,你们不能互相扶持,不要给对方使绊子吗?”
两人双双别头:“哼。”
沈玉舒手撑额。
她近日因为无支秽的事,消耗灵力过多。那几个大长老的宗族看她势弱,要她将几个大长老放回宗族养着,但是,沈行川不在,沈玉舒如何肯做放虎归山之事。
兄长出关之日,若是掌教之位被架空,那就糟了。
沈玉舒哄这两个孩子:“你们若不团结一些,我如何放心让你们去‘猎魔试’?若是没些本事傍身,在巫神宫主场,你们可是会受欺负的。”
缇婴和黎步双双一怔,看对方一眼。
他们都想起了花时曾经介绍过的猎魔试——由四大门派轮流举办,不拘于大门派,小门派也能一起参与猎魔。每一届的举办门派,都会将门派至宝当做添头,借给获胜者修炼用。
花时还说,各大门派都是由首席带着弟子们一同参与的。
缇婴低下头,心跳砰砰:首席……会见到师兄了,对不对?
黎步低头,心思几转:首席……是不是能藉机重创江雪禾,让江雪禾在二人的赌约中输掉呢?
沈玉舒见他二人安静,还欣慰孩子终于长大了。
沈玉舒道;“巫神宫已经送了帖子来,猎魔试在明年的春日举办,你们还有一年左右的准备时间。你们要勤奋修行……若是本事不够,我是不会让你们去丢脸的。”
缇婴抬头,好奇问:“师叔,猎的什么魔啊?不是说没有魔吗?”
沈玉舒沉吟:“应当是秽鬼。
“北州的观天山如今只有杭古秋厉害,门中凋零,扛不住每年的秽鬼潮。巫神宫位于中州,每年的秽鬼潮则由他们独自守着。压力甚大时,几个门派举办猎魔试,也是引其他门派相助,一同猎杀秽鬼,不许秽鬼大批量进入人间。
“无论你们对巫神宫有什么意见,如今修真界与人界能和平度日,全靠他们在抵抗秽鬼潮,你们应对巫神宫尊重一些。”
两个弟子心不在焉地点头。
沈玉舒见他们这样没心肺,只好无奈笑叹,放他们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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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弟子们各自修行,不一而论。
缇婴和黎步跟着沈玉舒修行,同为内门弟子,花时是落魄了许多。
也有她宗族长老想收她为徒,指望她强大起来,代替曾经的花长老,在玉京门中重新登上高位。
花时寒着脸拒绝。
她果真不会说话,睥睨那些来当说客的宗族长老,道:“我不当别人的工具。”
一连气跑几个长老后,没人再理会这个昔日的大小姐,花时便自己翻看功法,自己磕磕绊绊地学习。
她实在是一个不讨喜的人。
她爹已经失势,她却每日仍光鲜亮丽,高昂头颅。往日如何,她现在依然如何。
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都嫌恶这位曾经的大小姐落下凡尘仍目中无尘,实在可恨。他们不待见花时,不与花时一道修行,偏花时还没眼色,该去听的课一堂不落,顶着旁人的白眼,也要向授课长老请教法术。
整个内门中,大约只有缇婴本就和她不对付,旁人与花时不对付了,缇婴的不对付,倒显得小孩子气。
外门中,倒是有一个少年每次遇到,都会跟花时打招呼。
偏偏花时眼高于顶,淡淡哼几哼,也没有因为自己跌下神坛,就对陈子春的示好感激涕零。
大家都说:“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骄傲的。如今首席是江雪禾,她昔日不待见缇婴小师妹,现在还不是得看在江雪禾的面上,日日求着小师妹?”
偏偏这种话,花时不爱听,缇婴也不爱听。
二女有一次听到这种讨论,双双暴怒,双双出手,将那说闲话的弟子收拾得有怒不敢言,并困惑连连。
这种莫名其妙的共同之处,倒让缇婴变成了玉京门中,唯一一个会和花时一同修炼的小师妹了。
这日,花时学会了一个新的遁术,想用这术法潜入沈玉舒那边,偷听有没有救她爹的法子。
沈玉舒与几个长老在谈事。
他们没有提到花长老,倒是说起了江雪禾。
他们说道门派中传回消息,江雪禾在哪里历练,降伏了什么妖魔,赢得当地人的一片称赞。
沈玉舒为长老们念这些内容。
长老们却不耐烦听。
一人道:“既是青木君的转世,那他本事厉害些,也正常。代掌教,我们想知道的是,他还没有想起前世的记忆,没有解除仙人敕令的法子?”
另一人苦笑:“代掌教,我家老祖宗近日修行到了瓶颈,却迟迟不敢突破渡劫,生怕……”
“陨灭”二字他没敢提。
花时全身心敛息,怕得要命,却见自己似乎真的涨了本事,这堂中讨论的人,真的没发现她的存在。她不禁暗喜,不耐烦地盼望他们不要再说江雪禾,说说她爹的事。
那堂中讨论的人,自然不和花时心有灵犀。